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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建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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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礼钟楼的钟声在夜晚悠然响起,夜幕渐深。熄灯过后,409寝室里的人都拿起了自己备用的小灯,仍是一片灯火通明。
“哗啦”,林懋生轻轻翻过一页试卷,还是发出了一点响声。看着手中遍布他人书写痕迹的试卷,他捏了捏干涩的眼角。
甘鹜的四张大联考试卷他花了一个半小时分析完了,以单选、多选,以及最后的几道大题来分析,可以暂时得出几个结论,这些林懋生准备明天亲口转告给甘鹜听。
至于学习方法,林懋生有一个专门分类的活页本,每次联考的错题他都会剪下来,把答案擦了再贴上去,这样不仅能及时补上漏缺的知识,还能当做考前的复习清单来看。
林懋生觉得这个方法也许可以让甘鹜试试。
他从旁边摸过一张便签纸,细细写下了一些甘鹜需要注意的事项和他的一些生物学习心得。
笔尖顿了顿,林懋生想到了自己的数学试卷还在甘鹜那儿,有些不自在,但甘鹜那么坦然的他的试卷交给自己了,他也不好意思再多矫情。
起身去饮水机那儿倒了一小杯热水,林懋生看见郎定波还在咬着笔头,皱着眉思考着什么。
他走近轻轻拍了拍郎定波的肩膀:“还在看寻滢的物理试卷?”
“诶呀不是,滢滢那题目我晚自习下课早给他讲完了。我这趁着有空看我生物错题呢,正好正好,懋生你快帮我看看,刚刚我一直没敢打扰你。”
郎定波看见林懋生,像是突然松了一口气,拉了拉他的袖子,睁大眼睛疯狂眨眼卖惨。
林懋生觉得有些好笑,郎定波忽闪忽闪的眼睛配上他有些硬朗的五官,实在是有些可爱。
他接过错题本看了看郎定波指给他的那道题。
“你可以这样想,基因表达时启动子和终止子是不转录的,用mRNA逆转录获取目的基因时也不含启动子和终止子,而构建基因表达载体时用双酶法切割可避免自身环化,最终再由S蛋白RNA的5'端序列来推出基因上游的序列。”
林懋生细细地将知识点掰开,从根本原因来讲起,让郎定波自己据此来推断基因序列。
郎定波听完后立马在草稿纸上画出了一个大概的图略,在纸上写写画画了一分多钟。
林懋生听着在夜晚格外明显的从笔尖穿出的沙沙声,在旁边端着水静静看着,默默点了点头。
“那就是基因上游的序列为5'一GAATTCGGCAA—3',下游的序列为5'—GGATCCGAATTC —3'。”
郎定波草草结束了推理,在飞快的在纸上写下了一串答案后。
“是的。”林懋生朝他笑了笑,看他好像没有其他疑问就准备走开了。
又听到郎定波喊道:“甘鹜什么福气啊!懋生你可千万别给他讲解的这么好,你都不知道我问他数学题的时候他多不耐烦!什么‘先这样再那样不就好了?’,每次去问完题目都得受一肚子气。”
林懋生结合这两天对甘鹜的了解,在脑子里想象了一下:甘鹜随意的用手撑着脑袋,嘴里敷衍着在旁边哭哭哀求的郎定波,一脸无辜地说:“先这样再那样不就好了?”等到郎定波快绝望的时候,甘鹜才在纸上惜字如玉地写下几个关键步骤丢给他。
这一幕实在戳中了林懋生的笑点,他有些没忍住,用水杯挡住了自己的脸,无声地笑了笑。
郎定波愤懑欲绝:“懋生,你现在是笑话我,等甘鹜教你做题的时候你就懂了,他那步骤跳的……啧啧啧。”说完还直摇头。
林懋生歪头想了想,说:“如果真要甘鹜也这么教我的话,那我去问老师也行的,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式方法,还是不能勉强。”
“你真的是天使!但也是即将被甘鹜摧残的天使!”陈慈突然冒头,滑着椅子凑了过来,挥舞着拳头振奋地说着。
他嘴里叼着一根百醇的抹茶味饼干棒,接着又问林懋生:“你不觉得很亏吗?我猜按你的性格,应该不会敷衍了事,但从他那里得到相等收获的概率未知,至少根据经验来说,概率较小。”
“可我在教他题目的时候确实能再复习一遍知识点,也能从更新的角度发现今后我需要注意的问题,这应该也并不能算是一味的付出吧?”
林懋生觉得自己在很理性的分析,又莫名觉得这套说辞有些为自己开脱的意味在,后者他并不是很在意,就没再多想了。
陈慈砸吧砸吧嘴,还是正经交代了林懋生一句:“能少用课余时间就少用点,别耽误自己要做的事情了,毕竟明礼的竞争很大,时间还挺紧张的。”
郎定波也点头说:“这种互助活动我们初中其实也开展过,形式的水分比较大。”
“嗯,我知道了,谢谢你们。”林懋生认真点头,一一应下。
三人这才结束对话,各自准备关灯睡觉。
他知道这种互助小组最后的结果一般都会不了了之,但是既然甘鹜很有提升自己的想法,林懋生觉得帮他也未尝不可,只是说绝对不能耽误自己的学习进程就是了。
*
星城这地方本来就多雨水,一到夏季,天气更是如此。
花坛里青草的气味紧紧攀附着雨水,被夏日的高温一起蒸腾,整个城市都笼罩在一股淡淡青草味中。
窗外的屋檐滴滴答答的掉落着水珠,纯净透明的水滴映出了教室内正微微靠在一起的两道身影。
甘鹜真没想到林懋生对他的四套试卷都进行了这么仔细的分析。
“大题主要错在基因工程和□□、激素调节这两方面上,所以可以知道你选修的知识不是很扎实,在一些关键句子的回答上,你表述的也不够清晰。”
“单选第一、二道偶尔出错,说明必修一的知识不牢固,需要多看教材。”
“多选你得胆子大点,不能都只选一个,这样得不到高分,说到底还是教材看的不够熟悉。”
甘鹜刚开始看着林懋生讲着,水润润的嘴巴一张一合,眼睛也时不时朝他这边瞥一眼。
林懋生的手好细,真的跟一节节细白的葱段一样,甘鹜只想伸手上前摸一摸看触感是不是真的有这么好,最后还是堪堪忍住。
鼻子也很翘挺,微微凸起的驼峰和圆润的鼻尖让林懋生的侧脸看上去宛如造物主的神作,从众人里脱颖而出,淡漠的神情也只是让他看上去平添了几分矜贵。
太阳穴上还有一颗别致的小黑痣,像林懋生给甘鹜的印象,如一首未完的神秘诗篇。
大约十分钟过去了,甘鹜隐隐开始有些不耐烦,脑子里的瞌睡虫也开始刷存在感。
他昨天本来就带着几分逗弄林懋生的心思在,没想到人家还真花了这么多时间在自己身上。
他昨晚不过匆匆扫了一眼林懋生的一张试卷就自己去琢磨最后一道导数竞赛大题了。
要拿他自己来说,他不情愿让别人干扰到自己。
读小学的时候,在上学路上碰到了一个小女孩摔在水泥地上,小孩子皮娇肉嫩的,膝盖血流不止,甘鹜不忍心,只看一眼小女孩书包上印着的“华星幼教中心”几个大字,就一言不发的把小妹妹背到幼儿园。
幼儿园的老师当时惊讶于面前满头大汗的男孩。
但因为甘鹜没有及时赶到学校,值日生扣了他们班的量化评估分,莫名其妙的班主任也要请他的家长来学校,甘鹜当时只觉得无事生非。
他忽略了自己手里粘上的猩红,还有脖颈上留下的仿佛还温热的泪迹。
甘鉴明并没有表扬他帮那个小妹妹,反倒质问甘鹜:
“你觉得帮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都不认识人家,万一她是碰瓷的你反而惹得一身骚!”
“你以后不要去随意插手人家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
甘鹜逐渐忘记了幼儿园老师表扬自己时,他那种发自内心的、热的快要鼓出来的喜悦,手中被奖励的糖逐渐被握的融化。
他逐渐迷失在甘鉴明的一声声教训中,像是进入了一片布满浓厚水雾的森林,他不知道自己走过的路是否正确,也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走才是正确的。
无助又可怜,迷惘又失望。
从那过后,甘鹜也悄悄做过一些在甘鉴明看来乐于助人的“蠢事”。无一都被揪出来教训一顿,一次比一次严厉。
甘鉴明最后一次骂他时,自说自话得到了一个结论,念念有词:你甘鹜是一个同情心泛滥的傻子,愚蠢至极。
同理心被逐渐抹杀,从那以后甘鹜总是抱着玩世不恭的心态,拼命按下想要浮上来的共情心理。
渐渐,甘鹜不会再去为了除自己以外的事情操心。
所以从心理学角度来说,他现在确实是一个利己主义和享乐主义,因为他的想法完全贴合费因伯格在《心理学利己主义》一文中,对心理学利己主义作的描述。
“任何人自愿行动的动机最终都只能是对他自己个人利益的欲求。”
显然,林懋生和他的心理是相反的。
所以他莫名觉得奇怪,甚至很不理解。
为什么他们认识才不过几天,林懋生就已经能够产生,满足他人欲求的自愿行动的动机?,难道他一直都对所有人都这样吗?他觉得帮助他人比提升自我更重要?
甘鹜觉得林懋生愚钝,在心里默默给他贴上了“老好人”的标签。
心里有些吃味,越发觉得没意思。
右手的五个手指不断在桌上循环敲着,像是代表着主人略微有些焦躁的心。
林懋生也感觉到了身旁人的不安分,原本还在仔细分析的他声音顿了顿。
他反思是不是自己没有做到奖惩结合,甘鹜觉得自信心被打击了?还是自己讲的方法对他来说早已经是陈词滥调?
单方面的输出起不到任何作用,林懋生转头观察了甘鹜一眼,甘鹜盯着他手中的Suggestion list没有任何反应,表情恹恹的。
于是林懋生也不打算耽误各自的时间了,礼貌地开口道:“这些只是我很个人的看法,也许比较偏面,但希望能帮到你。如果你之后还有其他问题,随时可以去问老师。当然,我也非常乐意来跟你共同探讨。”
说完他盖上了笔盖,转身回到自己座位上,听到背后传来一声“我会看的,谢了”。
林懋生微微点了点头,像是给他个回应:“好。”
甘鹜说完又暗自有些懊恼,他也许会辜负林懋生的心意。可他一开始就没有要求要他有多认真,不是吗?
烦躁地捋了两把头发,甘鹜抓起留着如林懋生本人般清俊字迹的纸,眼神轻轻扫过上面的一字一句,脑子里仿佛能重现林懋生握着笔,低着头,边思索边微微皱眉写字的样子。
寻滢从高一见到甘鹜起,从第一次震惊于“这男的真是个绝世大帅逼”,到后来渐渐熟悉,发现其实这大帅哥内心放荡不羁、吊儿郎当,好像什么事情都跟他没太大关系。
但甘鹜处世为人又十分有礼,脾气温和好相处,也不愠于玩笑话,和班上的同学都相处甚好,就总是这一份有些事不关己的淡漠让他有一份距离感。
按理来说这一句“谢了”是份内的,寻滢也听甘鹜说过无数遍。
可作为甘鹜的同桌,没人比他听得更清楚,这一声感谢里带着一丝别扭。
像是小孩子知道自己犯错后,维系着面子低头红脸道歉的语调,语气紧绷绷的,极力不想让别人看出来。尽管周围的大人都知道小宝宝在不好意思。
她的眼神从笔下的英语续写中抬起,转头看向她的同桌甘鹜。发现人家还是那一副神态自若的样子,却破天荒地刷起了生物试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