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吗？我装的》南鸦ya

23、终篇（上）

　　在飞出空中城核心区那一瞬间，夏时原以为自己会被周围的异种围攻，但并没有。

　　那些异种像是更惧怕他一般，嚎叫着往远处退让了一些。

　　为什么会这样？

　　夏时恍惚想起自己第一次醒来见到霍里博士时的情景，那只巨型鳄似乎也是这种反应。

　　难道说他身上有其他异种害怕的某种东西？而那在他是人类形态时候是并不显露的。

　　是频率吗？夏时想起费兰德曾给他讲过的检测原理。

　　他试探地煽动翅膀，往前挪了一小点，那些异种齐刷刷又往后退了一截。

　　夏时：“……”

　　核心区目睹一切的空中城居民：“……”

　　有了这一发现，夏时还是回头望了一眼核心区的人类。

　　此刻的救还是不救，似乎全在他一念之间。

　　人群中，费兰德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犹豫，他远远的望着夏时笑了一下，呢喃着说了一句话。

　　隔得很远，但夏时听出来了。

　　博士说：“如果有一天人类文明毁灭了，或许还有你会记得它。”

　　费兰德曾经说，他或许是拯救人类的奇迹。

　　现在听上去更像个笑话。

　　可，季停舟也跟他说过，如果那些死去的人能看见，他们也不会希望如此。

　　“轰”的一声，夏时卷起一阵风，一点一点逼退了那些异种。

　　他能做的，只有这么多。

　　回到地面，掠过连绵的山川密林，夏时只能借着曾经的记忆，去寻找研究中心的位置。

　　天已经亮了，那股不安的感觉在他心里变得越发强烈。他无法想象，这是连空中城都无法抵御的进攻，那季停舟呢？他还活着吗？

　　平南，在那个已经沦为废墟的故乡，夏时找到了上校他们留下的痕迹，可惜现场只有残留的血迹，没有人。

　　他抬眼看向了那片他曾拼命逃离的，残害过无数人的恐怖之地——抗体研究中心。

　　直觉告诉他，季停舟就在里面。

　　而如果季停舟还活着，很有可能那个人已经知道了他是异种，会因此杀了他吗？

　　夏时忽然觉得很难过，他没有伤害过任何一个人，最后却要死在人类手里。

　　在分别前，他应该多向那位上校讨要点东西的，最起码不该仅仅是一个吻。

　　最终他还是煽动翅膀，飞进了那片废墟之地。

　　研究中心里出奇的静，甚至听不到任何异种活动的声音。

　　夏时按着曾经来过这里的记忆，一直往深处走。走到快接近抗体实验楼的位置时，他看见了几只异种的尸体。

　　很明显，这儿刚才发生过一场争斗，但他并不没有发现季停舟的身影。

　　他神经紧绷着，突然“嗒——”的一声，夏时听到身后一声脆响。

　　“谁？”，他立马警觉地收了翅膀，警惕地转回了身。

　　但映入眼帘的不是季停舟，也不是任何异种，只是一个看上去很普通的白发老人。

　　老人看到夏时的那一刻，瞳孔骤缩！

　　他指着夏时，不可置信地颤声道：“你是……你是当年……你还活着！”

　　他疾步向夏时走过去，眼神里是有震惊有喜悦，他激动道：“你还保留着人类意识是不是？小离，你是小离！你是当年唯一失踪的实验体是不是？”

　　没想到当年那群恶魔居然还有活下来的。

　　夏时瞬间厌恶地往后退了两步，他冷眼望着眼前的人，寒声道：“我只是还没有彻底疯掉而已。”

　　老人闻言脚步一僵，眼里的光又慢慢消失了。

　　他看着夏时，喃道：“果然……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们会死在自己手里……”

　　“你们活该。”

　　夏时不想与之浪费时间，转身就欲走。

　　老人却忽然叫住他，问：“你是不是在找人？”

　　夏时瞬间转身，他的答案已经写在脸上了。

　　老人看着夏时，叹息道：“几个小时来到这里的那位军官，他伤得很重。”

　　夏时早就想过季停舟可能受伤的场景，但再见到季停舟时，他还是感觉自己的心口像被利刃剜了一下。

　　如老人所说，季停舟确实伤得很重，身上到处都是深深浅浅的伤痕，看上去触目惊心。

　　“上校……”，夏时颤抖地握住那只满是血迹的手，哭了。

　　他毫不忌讳，变出一对翅膀，想把人带走。

　　老人也许是看出了两人之间感情不一般，并未阻拦，只是提醒夏时：“你走不出这里的，因为他们的到来，几乎整片这里的异种都在向这里汇集，而且，他已经被感染了。”

　　感染？夏时愣住，他见过南极基地的沦陷，当然知道感染意味着什么。

　　愣了一会儿，他又想到自己，喃声问：“当年的抗体实验，能救他吗？”

　　老人似乎预料到了他会问这个问题，斟酌了几秒，道：“当年有很多科研人员都进行了这个实验的研究，但结果都是失败，只有你，只有你是唯一的例外。”

　　“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被植入异种基因的人仍然保持清醒的。你是唯一一个，这有两种可能，一是可能你已经发生了异变，但还不彻底，二是可能你已经产生了免疫异种基因的抗体，只是身体形态上发生了变化。”

　　抗体……这无异于是要拿季停舟再做一次实验。

　　可这似乎也是唯一的办法了，如果不以他为参照进行实验，那么季停舟很有可能会和南极基地异变的霍克一样，最终失去人类意识。

　　老人当然也明白这是个难以抉择问题，他告诉夏时：“如果你要救他，或许可以试试这个方法，但不一定会成功。”

　　夏时不语。

　　他现在要带季停舟回空中城。

　　临走前，他看了一眼这位在灾难中唯一存活下来的幸存者，或许是心软了，他想带人一起离开。

　　但老人看着他，摇了摇头：“我们这辈人犯了太大的错，早就该死了。当初所有科学家都死在他们自己的实验体下，唯独我活了下来再次见到了你，这大概也是命运。”

　　奢求原谅他们当然不配，最后老人只是喃喃地问夏时：“空中城……还在吗？”

　　“在。”，夏时回答他。

　　“那就好……那就好，还有希望……还有希望……”，老人朝夏时深深鞠了一个躬，郑重道：“对不起，我们自己造下的孽就让我们自己还吧，我不想也不愿离开这里，你带他走吧。”

　　夏时独自带着人离开了。

　　地面不比空中城，这里的异种实在太多太杂了。

　　而他还带着季停舟，这似乎让他的磁场削弱了很多。出了研究中心，很多异种正虎视眈眈的跟着他们。

　　飞到一片他曾经带少年来过的那片花海上空时，一只异种袭击了夏时。

　　他的翅膀被异种撕咬掉了一块，而一旦开了这条口，其他异种便像虎狼一般朝他们扑了上来。

　　夏时被迫降落到了一处悬崖边上，或许是他身上流出的血液又增强了一点那微弱的磁场，周围那些如狼似虎的异种暂时没有靠近他们。

　　又陷入了这种无望的境地，耳边是猎猎地风声，就像很多年前夏时听见的那句“找到了”。

　　明明上校救过他很多次，可他却连一次也救不了季停舟。

　　感受到脸上传来冰凉，他怀里的人动了动眼皮，睁开了眼。

　　而此时夏时已经收起了翅膀，身上到处都是伤痕。

　　季停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真实的触感告诉他这不是梦，他伸手给夏时擦眼泪，哑声说了一句：“别哭。”

　　“上校……”，夏时听见他的话，哭得更凶了。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夏时伤太重了，他飞不起来了，只能靠在季停舟怀里。

　　或许是意识到了什么，夏时靠在季停舟耳边小声地说：“上校，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季停舟已经明白他想说的是自己就是失踪实验体的事。

　　他轻抚夏时的头发，吻他的额头，用干涩的声音说：“我已经知道了，对不起。”

　　夏时笑了，他轻轻道：“别跟我说对不起上校……”

　　远方传来风声，夏时感觉到自己的生命体征正在流逝，他靠在季停舟怀里，靠在那个人人都畏惧的上校身上。

　　但夏时不怕他。

　　上校的呼吸很轻，也很凉，像是落在夏时耳边的雨水，春天的雨。

　　夏时问他：“上校，你想听我唱歌吗？”

　　在他的家乡，在平南，他曾听过的那首歌。

　　季停舟轻轻笑了，他声音微微颤抖，说：“好。”

　　夏时靠着他，轻声哼起来。

　　“传说，这首歌是我们家乡送给心爱之人的，我想把它送给你。”

　　夏时声音渐渐弱下去，他问季停舟：“你想知道我是什么吗？上校。”

　　季停舟冰凉的唇贴在他的额头上，山风从他们的发梢掠过。

　　夏时忽然感觉到了皮肤上传来了一阵凉意。

　　他知道，但他不问。

　　他不要记住上校流泪的样子。

　　季停舟声音颤抖，在他的耳边低声说：“好。”

　　夏时想，现在估计他说什么，上校都会说好。

　　他笑了笑，苍白的脸上已经完全没了血色。此刻的他就像是一朵生在凛冬里白莲，正在慢慢枯萎，嘴唇也很白，仿佛结了一层霜。

　　他还想跟上校说话，可他已经没有力气了。他轻轻启唇，却没有发出声音，他说：“蝴蝶……”

　　说完，夏时轻轻合上了眼。

　　安静，无声的，周围一切声响仿佛都在那一刻消失不见。

　　夏时想，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生物，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即便他的一生短暂，但他已经比这世上的其他生物要幸福很多了。

　　他能死在爱人怀里，这已经足够一个异种喜悦了。

　　下一刻，季停舟感觉怀里的人正在变轻。正如夏时所说，他变成了蝴蝶，一只漂亮的，独一无二的蝴蝶。

　　轻薄的翅膀生长着藤蔓，藤蔓上开着青绿色的花，像是从湿漉的青山中绿色森林间飞出来的精灵。

　　可是现在，那些藤蔓正在干枯，夏日的青绿逐渐变成浅棕，深棕，再一点点变灰，没有了半分生气。

　　“轰——”

　　周围的嘶鸣同震耳欲聋的炮火声响起。

　　空中城脱险，他们的救援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