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溏心蛋》鸽巢

9、第 9 章

　　他的心怦怦直跳，从地铁跳下来后一路狂奔到教学楼，鼓噪的心跳声震耳欲聋。于白沙微微喘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时间，离预备铃响起还有二十分钟。

　　他这时才有闲心痛恨自己怎么睡那么早，如果能及时看到信息，如果睡着后听到了消息提示音，可是没有如果！这几条信息躺在手机里如同烫手的山芋，因为错过了最佳回复时间，导致收信人忐忑不安不知道如何是好。

　　于白沙脚步很快，他计划着，如果澈然需要，他很愿意趁早读之前帮助澈然补完没写完的作业。

　　这种时候他的脑瓜显然不够聪明，没怎么琢磨澈然这鬼话的真实性。

　　他在门口站定，平息胸口的起伏，探脑袋往里面扫视一圈，发现澈然本尊正端坐在位置上——于白沙确信这人从没来得这么早过。

　　澈然像后脑勺长眼睛，他回过头去，很精准地逮住了在后门探头探脑的于白沙。

　　他看似很平淡道：“早啊。”

　　于白沙犹犹豫豫地走过去拉开椅子：“……我昨天睡太早了没看见你的信息，你作业还缺哪门？”

　　澈然摇头：“写完了，就是熬得有些晚。”

　　说着，他很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头懒懒地倚在左手臂上，用侧脸看着于白沙：“我好困啊。”

　　“下次我可以帮你写，”于白沙想都不想，“我以后会睡得晚一点，或者你打电话我也接得到。”

　　“不用晚睡，”澈然稍微转了下姿势，把头发埋进了臂弯里面，不易让人察觉地勾起了嘴角：“但是谢谢你了。”

　　谢我什么？于白沙茫然地想，但是听见澈然这句话，暖意就顺着五脏六腑解冻躯干和四肢，手心不再发凉。

　　他无所适从地撩了一下额发，因为不知道手该去做些什么，于是习惯性地点亮手机屏幕，忽然想起来这是在学校，教导主任神出鬼没的查电子产品，于是又快速把手机塞进书包里，翻出来语文书里的古诗词。

　　澈然把这手忙脚乱尽收眼底，为了防止身边人变成红番茄，他决定不去提醒于白沙今天是英语早读。

　　榕川一中的高中部需要在周六补半天课，初中部照常放假。澈明朗今天没有上课，在家里布置生日派对的场景。

　　因为马上要放假，大家的心思很显然不在课堂上，左手边的陈越宇已经在叠第九只千纸鹤。他百无聊赖地左顾右盼，把千纸鹤不偏不倚地飞到文艺委员的脑袋上。

　　文艺委员名叫何圆圆，大眼睛鹅蛋脸，马尾辫在脑袋后面一甩一甩的，因为性格好没包袱，和大家玩得都开。她扭头剜了陈越宇一眼，千纸鹤被斩获没收，附带踩在陈越宇心爱的缤纷水果球鞋上恶狠狠的一脚。

　　陈越宇夸张地呲牙咧嘴，何圆圆懒得理他，扭头点了点于白沙的课桌，用气声说：“咱们下周就要办板报了，主题还没定，你可以提前想想需要什么准备工作。”

　　“这回咱班一定要一鸣惊人！”她特别雀跃。

　　于白沙不忍让她失望，认真地想了想：“应该需要一位写字好看的同学配合我。”

　　“我写字特好看，”陈越宇嬉皮笑脸地凑过来，办板报能额外获批课间操假条，于是这人非常恬不知耻地来毛遂自荐，“我想写板报！”

　　何圆圆无语凝噎，气得翻了个白眼：“就你那狗爬字，我都不想说你哈。”

　　她掰指头数了数，把身旁的女孩儿扯过来：“咱班的字属白白最好看了，到时候你们一起商量看看。”

　　单书白扭头，她带着一副很有书卷气的黑框眼镜，皮肤很白，唇色很淡，看起来有些内向，不太爱说话。她还没说什么，何圆圆就拉住她的手，把头埋在她的胳膊上摇晃：“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单书白还没说什么，讲台上的南乔就慢悠悠地发话了：“咱们班有些女同学啊，喜欢手拉手搂搂抱抱什么的，这个我可以理解。但是咱们上课时间呢就好好听课哈，不要在上课的时候腻腻歪歪的，课也听不进去了，是吧？”

　　女孩子脸皮薄，何圆圆立刻与单书白让开了距离，埋头捂着脸，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单书白看了她一眼，趁南乔转身写板书的时候，伸手安抚性地揉了揉何圆圆的头发。

　　终于捱到放学，于白沙与他们约定下午一点准时见面，为澈明朗庆祝生日。

　　澈然向贺知确认晚上想带什么朋友过来，贺知摆摆手：“就是隔壁三中一个新认识的朋友，和咱们一个年级。他人还是蛮好的，想着大家聚一起更热闹一点。”

　　澈然点点头，没再多问。于白沙回家后打包好礼物，站在镜子面前用冷水泼了一把脸。他准时出门，一路上在胡思乱想，见到澈然的妈妈时，她会不会记得很久之前他们有过一面之缘？而这念头稍纵即逝，自己童年的样貌与现在差别很大，连澈然都认不出来，他对别人一样的没有信心。

　　在澈然家门口站定几秒钟，于白沙觉得要自己的手抬起来敲门有千斤重。他深呼吸，伸手摁了门铃。

　　澈明朗大概是耳朵贴在了门后面，门铃刚响了一个音节，他兴冲冲地把门打开了。见到门口是于白沙，又惊又喜地扑进他的怀里：“白沙哥哥！你到的最早了。”

　　“是不是因为我们这么久没见，”澈明朗死死搂着于白沙的腰不撒手，扑闪着又圆又亮的眼睛，“你想我了？”

　　于白沙哭笑不得，他捏捏澈明朗肥嘟嘟的脸颊：“昨天晚上才见过面，但是确实想你了。”

　　澈明朗满意了。

　　他又好奇于白沙手里的袋子，迫不及待地想到知道自己拥有什么样的礼物。澈明朗的眼睛总是畜着一汪水，瞳仁映出的颜色很深，而虹膜周围一圈呈现出很深的紫色，他盯着于白沙的时候，于白沙总觉得看见一只紫葡萄眼睛小狗 。

　　于白沙微微笑了起来——在旁边的澈然看来这个笑实在非常宠溺，他把礼物盒递给澈明朗，看着澈明朗兴致勃勃地拆出他精心挑选的汽车模型。

　　澈明朗超高分贝地哇一声，像一个狗皮膏药一样黏在了于白沙身上：“白沙哥哥我爱死你了！我想亲你一口！”

　　澈然本来抱着臂倚在墙边不远不近地观看，这时他走过来，把八爪鱼一样的澈明朗从于白沙身上扯下来丢出去：“少丢人现眼。”

　　澈明朗恶狠狠地对哥哥嗷了一嗓子。

　　澈然的妈妈循声而来，很热情地带于白沙换了玄关处的拖鞋，把他迎进来：“你就是白沙呀，澈明朗老是跟我提到你。快快进来坐。”

　　她说话咬字很柔软，长发微卷，眼睛弯成一副月牙，和于白沙小时候的记忆重叠得纹丝合缝，曾经如同被海浪席卷过的褪色灰白录像带，在这一刻被重新赋予了鲜明的色彩。

　　于白沙有一种很想要流泪的冲动，他低下头换拖鞋，把发红的眼睛框遮住，再抬头的时候面色已经没有异常。他听话地被安置在沙发上，澈然的妈妈返回厨房，留下澈明朗和澈然与他一起。

　　他这时才注意到客厅被布置成了变形金刚生日专场，用气球彩带和贴纸绘制出非常炫酷的主题。

　　“好看吗？”澈明朗骄傲地仰起脑袋，从沙发跳下去指点江山，手一指，“这里、这里还有那里都是我自己贴的！”

　　于白沙很捧场地鼓掌，澈然自然坐在他的身边，手里拿着一个相机，对着澈明朗一连拍了两张。

　　澈明朗注意到哥哥的镜头，颠颠跑回卧室拿出来了一个拍立得 ：“哥！我想和变形金刚合张照。”

　　澈然应该是很习惯听见澈明朗这种要求，很认真地帮澈明朗构图拍照，在等待拍立得成像的时间，他转过头面向于白沙：“他特别喜欢拍照，每次纪念日都要拍很多照片。”

　　于白沙点点头，不由得感叹道：“明朗真是可爱，我从小就不怎么拍照。”

　　澈然看了一眼于白沙，澈明朗正挑剔地检阅他的照片，手舞足蹈着看出来非常满意。澈然站起身来，把拍立得交到了澈明朗手里：“帮我和你白沙哥哥拍一张合照吧。”

　　于白沙一僵。

　　澈明朗满口答应，并煞有介事地帮助两人挑选背景，并且充当了一个合格的摄影师：“你们两个挨近一点，再近一点！”

　　“对对！就是这样，哥你把手搭在白沙哥哥肩膀上试试。”

　　于白沙感受到澈然的身体与自己逐渐靠近，最后肩并肩脚挨脚，衣袖布料相隔，能感受到身旁人的热度。直到澈然长臂一伸，手掌虚虚搂住了于白沙的肩头，于白沙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神经短路的声音。

　　澈然偏了偏头，感受到身边人一瞬间变得僵硬，用余光扫过于白沙的侧脸。他微抿着唇，手指蜷曲，眼神飘忽不定。

　　于白沙依靠肌肉记忆扯出了一个笑容，澈明朗很迅速地拍下一张，他透过取景框注视着两个人，稍觉不满意，又提出了新的奇思妙想：“白沙哥哥，你把头歪在我哥的肩膀上面试试呗。”

　　于白沙觉得自己的脸上开始烧起来，他不敢触碰自己脸颊的温度，只是含含糊糊地糊弄了过去：“唔……不太好吧……”

　　澈然并不想听这人胡言乱语什么，他的执行力更强一些，用空闲的左手把于白沙的脑袋按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于白沙第一次这么清晰地闻见澈然衣物清香的味道，比之前擦肩而过嗅到的更加强烈更加有冲击力。当然，更具有冲击力的当然是澈然本人。

　　澈明朗愉快地抓拍到了这一瞬间，完全不顾于白沙的死活，兴高采烈地跑过来。澈然这时才微微放开于白沙，三个脑袋凑在一起等待照片成像。

　　澈明朗由衷地感叹到：“你们真帅，但还是我更帅一点。”

　　成像后的效果意外的好，两张很顶的脸出现在一张相片的效果是相当爆炸的，澈明朗嘟嘟嘴：“应该让我哥靠在你肩膀上的，这样看你像他的小媳妇儿。”

　　于白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