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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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澈明朗扑进哥哥的房间鬼哭狼嚎的时候,澈然正在分门别类整理今天的卷子习题。
“完蛋了完蛋了,我刚刚发现给白沙哥哥的果冻都过期了啊啊啊!”澈明朗手指绞着睡衣角,眼泪汪汪,试探道,”要不你和白沙哥哥说把果冻扔掉吧?“
澈然搁笔,嘴角可疑地上翘。他问:“你怎么不自己说?”
澈明朗小声:“我不敢。”
于白沙知道事情原委后,看着手机屏幕哭笑不得:“谢谢明朗,我知道他不是故意的。”
澈明朗抱住哥哥的腰:“哥,你问问白沙哥哥感冒好点没有,去包药了吗?”
r:身体怎么样,去医院了吗?
于白沙盯着这行字,脸上徒得火烧起来,他捧着手机下意识翻了个身,搁在腿上的素描本掉了下去。
sand:去过医院了,吃过药后好很多。
r:下回早点吃药,别硬撑。
于白沙滚了一圈,用被子裹住下半张脸,压下去红的滴血的耳朵。
sand:好的。
他很熟悉澈然的口吻,从初中时无意到有意听见澈然的各种传闻,从某一天澈然捡起来脏兮兮的他送回家后,他的眼睛就再也无法从澈然身上移开了。
只是就算再浓重的情绪,他也不敢让手机那头的人觉察到分毫。于白沙上划屏幕,将这几句简洁而少得可怜的招呼看了又看。
孔蜜儿和于建离婚后,于白沙曾跟随某个亲缘关系甚远的叔叔转入榕川中学初中部。因为不善言辞,很少说话,没有朋友交心。那时他才模模糊糊明白某些自己无法决定的命运洪流,自己恰巧是不起眼不幸福的那一个。
白天在外人面前表演听话懂事好孩子,晚间蒙进被子里才把嘴角垮塌下来,他只敢死死洇没眼睛的水汽,生怕第二天被别人瞧出什么端倪。
于白沙印象中的那个冬天格外冷,他还未适应没有暖气的南方,凛冬就已悄然而至。某天窗外白色雪花洋洋洒洒,同学们都稀奇地扒在玻璃窗上看,只有他茫茫然端坐,不太感兴趣。
他脑瓜里面很忧愁,不知道寒假回家怎么带下厚重的书本和被褥。他不愿麻烦亲戚一家,不是小孩子赌气,他怕自己提出的要求太多惹人讨厌。
放假那天,于白沙终于决定自己往返趟搬回东西。
那是榕川很少见的雪,空气阴冷,路面湿滑。于白沙吭哧吭哧扛着两大包,深一脚浅一脚朝校门口跋涉,头发被吹得像乱草,十指冻成熟虾。
负累太重,于白沙没注意脚下台阶,脚后跟滑出台阶,包裹被甩出两米外,脚踝处大约是扭伤了,疼得钻心。他试着动一下,一点站不起来,惶惶然地呆立在原处,这些时日忍住的眼泪倾泻而出,手抹脸冰冰凉。
他哭得鼻头通红,这里四下无人,他不知道自己何去何从。天色渐晚,风越刮越紧,他冻得瑟缩着身子。
这时有人的脚步声靠近:“你怎么了?”
每当于白沙回想起来这些,他抬起头看见澈然困惑地伸出手那一秒钟,他好像天使,头顶着超大光圈的那种。
人类是很容易对天使一见钟情的。
澈然看见于白沙一个人摔在泥泞风雪中,走近一看这人哭得像只花猫,没多想就询问于白沙需不需要帮助。
澈然的父母闻声赶来,心疼得把于白沙扶起来,毫不计较让沾满泥雪的小孩坐进开着暖气的车里,问于白沙的爸爸妈妈怎么不来呢。
于白沙隐瞒事实:“他们太忙了,我不用他们来。”
澈然的妈妈更怜惜起来,她亲自带于白沙去医院包扎伤口,又带于白沙和澈然去吃晚饭。于白沙在从未待过的高级包厢里如坐针毡,这时澈然带来两个巧克力冰淇淋球:“给!”
于白沙胆怯地看了一眼,他摆手:“我不吃,阿姨吃吧。”
“阿姨要减肥呢,吃不了这个,”澈然妈妈笑了起来,她看出于白沙眼神中充满渴望,就把甜筒塞进于白沙手里,“快吃吧。”
澈然的妈妈满足了于白沙对于“妈妈”这个身份的所有想象,最后他们将于白沙打包回家,嘱咐他在伤好前不要乱跑。
澈然弯起眼睛对他说再见。
于白沙生怕时间太晚麻烦阿姨,阿姨确实也没说什么,只是看了看于白沙包扎好的脚踝,伸手将那些从学校带回来的行李接下。
行李其实不多也不重,一个成年人足以将他们轻松扛回来,但这对于一个刚升初中的小孩子显然太重了。她叹了一口气,伸手撩起额边的碎发,看见于白沙无措、小心翼翼的神情,一句话也说不出。
那个阿姨也许只是不擅长表达感情,大家都喜欢乖巧懂事的孩子,但是谁喜欢这么大一个烂摊子呢?
于白沙飘飘然进房间,抱着枕头发了半晌呆,忽然跳下床摸出一个干净的本子,一笔一划写上了今天的日期。
xxxx年1月23日
今天认识了澈然。
冰淇淋球特别好吃,我喜欢巧克力。
那本日记早就半途而废,后面连接大片的空白。于白沙从冗长的回忆中惊醒,心念一动,从箱底翻出来陈旧的本子,却没有打开的意思,只是将它搁置在桌子上端详半晌。
待到第二天早上,烧倒是退了,但于白沙的嗓子已经不能出声了。他试图发出一些音节,未果,于是老老实实把药吃了。
贺知见到于白沙,变身好奇宝宝:“你脖子上贴了什么?”
于白沙往下扯了扯卫衣的领子,让贺知看得更加清楚一些,声音像乌鸦:”扁桃体发炎,医生配的药渣。“
衣领顺着于白沙的动作往下滑,露出他清瘦凸出的锁骨。贺知咂舌:“我听你声音像更严重了。”
于白沙说话太费力,索性注视着他不置一词。
末了贺知想起来什么,爆发出一声大笑:“昨天澈明朗找你负荆请罪没,他那果冻过期一年了,还当好宝贝藏着掖着呢。”
“他昨天可可怜兮兮了,”贺知捏着嗓子学得有模有样,“大晚上问我‘贺知,白沙哥哥会不会生气呀?’”
于白沙想象那种场景,忍俊不禁。
澈然在后面凉凉地补了一句:“那我看你也没从他手里面翘出来过什么东西。”
贺知撇嘴。
两天时间,于白沙刚认熟各科老师的脸,习惯于贺知坐在身边,总用余光偷偷瞄身后的澈然。贺知虽然常在上课插科打诨,于白沙却敏锐地发现贺知擅长扮猪吃老虎,作业的完成速度和准确率都高得出奇。
澈然在他们身后不声不响,于白沙心里有鬼,不常与他搭话。对着贺知倒是没什么顾忌,经常与他讨论问题。
某次他习惯性侧头找贺知问题,发现这人昨晚上应该是做贼去了,一上午呼呼大睡,他猝不及防撞上了澈然的视线。
澈然自然而然地接过习题册:“哪题?”
于白沙卡壳了一下,伸手胡乱指:“圈起来的那个。”
澈然凝神,于白沙下意识注视澈然的面庞,眼尾狭长,额发凌乱,唇色浅淡,抿嘴时脸颊有很浅的酒窝,他忽而恶从胆边生,想伸手戳一下——幸而在付诸行动前清醒过来,遏制住想作乱的手。
澈然:“嗯?”
于白沙回神,他心虚地收回目光:“刚刚跑神了,你再说一遍?”
“我说,”澈然无奈地笑了一下,“这道题涉及一些超纲的内容,我找一下。”
他翻找出来一本深蓝色封面的辅导题,于白沙认出这是澈然常写的那本,澈然熟练地翻到某一页,上面做了详细的笔记。
他推到了于白沙的面前:“你可以看看。”
于白沙点头接过,发现居然是高三的教辅资料,他脑袋连接双线路处理问题——澈然什么时候学的这些?
这时张楠站在讲台上拍了拍手:“安静!”
试卷批改工作紧锣密鼓地完成,不过两天时间就出成绩了。大家伸长脖子看班主任,眼尖的已经看见楠姐手里面薄薄的成绩单,心焦得坐不住。
“我知道大家想看什么,这次成绩已经出来了,”张楠清清嗓子,露出一个笑容,“我们班考得还不错,压了隔壁班一头。”
惴惴不安的众人松一口气。
“成绩我就不念了,课代表下课贴到后面,大家自己看,”楠姐转到澈然的课桌旁,把成绩单拍在了他的桌上,“考得不好的同学我会私下谈话。现在我们开始上课。”
以澈然为中心,四下的同学如同一排排拨浪鼓,脑袋拨转向他的方向。贺知眼疾手快,回头从澈然手里面顺走成绩单,“借我看一眼。”
他将成绩单凑近于白沙,长叹一声:“澈然这畜生又是第一!”
于白沙偏头,澈然的名字果然排在最上面,班次第一,级次第一。第二的名字他不熟悉,却意外地看见贺知位列班次第三,级次第五。
虚虚扫过前五没看见自己,于白沙的心陡然沉了下去。目光每下移一寸手指就更冰凉一分,最后终于找到自己的名字。
于白沙,班次第十,级次二十三。
其实这已经是好的成绩,何况于白沙考试时烧得人事不知,这次考试结果相较于检测学习成果,更像开学之际敲打一下各位野疯了的心思。
虽然有人不乐意那十五天闲暇也算假期,但是榕中惯例如此,于白沙此刻只觉五雷轰顶。他想得到自己未必得到好名次,却未曾预料如此惨不忍睹。
于白沙原计划换座位后如果离澈然太远,就凭借成绩找楠姐软磨硬泡,到时暗戳戳换得离澈然近一些。现在这条路希望渺茫,心口不上不下地悬在空中。
整节课于白沙心神不宁,指甲无意识嵌入了掌心,等到松手后发现自己用力到手心破皮了。
楠姐下课后将于白沙点了出去,澈然被委派去拿新印好的卷子。他们短暂地同行一小段路程,于白沙直觉澈然想说些什么,但直到抵达文印室门口后澈然也没有说话,于白沙挥挥手:“我去办公室了。”
澈然:“嗯,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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