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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红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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挨挨挤挤的夏荷连天展尽,时而风花尽起,天地间万顷起伏之声。
烟波净水,浮舟一叶,雪衾年躲喧嚣于此,静观一片白云。
他的眼眸如荒芜的月色,没有半分影影绰绰。
桃花流水去云烟三百年,他的无情道已经大成,是个无情无心的人了。
无情宗的玉佩能显现主人的红线,帮助弟子正心,雪衾年的玉佩从未现出一次红线。上下人生三百年,纵横南北九万里,他绝对未对任何一人动过心。
此时天上路过一行白鹭,玉佩上冒出一缕红线,从毫米之微生长、延伸,连上其中一只白鹭。
“……”雪衾年凝眉,他从腰间解下玉佩,把玉佩翻来覆去地看,佩环轻响脆音。
“坏了?”他思忖着,眉毛微微皱起好看的弧度,“罢了,先回宗吧。”
雪衾年轻声念诀,起神州之风推动小舟缓缓驶回,夏荷摇曳着分开一条道,涟漪四起。
一会儿,舟靠岸停,翻飞的发丝与白衣随风止舞。
雪衾年跳下小舟,走回满是人间烟火气的街巷。
小径上群童嬉戏,两侧小摊的吆喝声伴着袅袅炊烟斡旋于天,一只身子颜色如乌云、四足踏“瑞雪”的小狗悠闲地散着步。
没有红线,没有冒昧的鸟,一切安好。
“刚才大抵是意外。”雪衾年长舒一口气,然后眼睁睁看着红线与那只“踏雪”的小狗相连。
“……”他可以肯定玉佩坏了!
虽然雪衾年心如古井无波,但在他人眼中,东方美人流光送盼,倾泻的青丝即情丝,吸引路人一次次回眸、一遍遍驻足。
只怪雪衾年生得太好看了。
雪衾年的眼睛却围着一只小狗转悠,只见那与他牵着红线的小狗状似只是路过包子铺,下一秒暴起叼走一个肉包子,而后跑得无影无踪,徒留店老板一片骂声和恰好看到之人的幸灾乐祸声。
雪衾年抿直唇线,仰头看着蓝盈盈的天空,“这绝对是个意外,我怎会与如此小狗有红线。”他在心里叫苦。
这样想着,他反而放轻松下来,这肯定是玉佩坏了,换个就好。
毕竟他是现任无情宗宗主的弟弟,生来就不配有六欲七情。
他回到了无情宗的平生崖。
葳蕤如盖、需三人合抱之木从崖壁上伸出,似撑起苍穹,时而飘落飞花点翠。
树上竟住着人家。
“我刚邀白云闲坐,你就来了。”雪霓裳倩倚栏,是话本里描述的令人飞星冉冉、相思无着落的美人。
“宗主。”雪衾年淡如水地恭声开口。
“叫姐姐。”雪霓裳叉腰作怪罪状,眼睫如蝴蝶微扇翅。她为他斟茶,茶水缓缓注入,自茶盏上方腾起热络的白汽儿。
雪衾年双手接过这盏绿溶,依旧不改口。因为他知道,姐姐只是在模仿一个有情感的正常人罢了,她休无情道已经化神境了。
他轻啜一口泛着鲜嫩绿叶的茶,唇齿留香,“我怀疑我的玉佩坏了今日我遇一行白鹭斜于天、一犬踏雪游长街,天上路过的鸟、地面偷包子的狗都与我有了红线。”
“啊?”雪霓裳笑得花枝乱颤,百媚生、千娇露,好一会儿才道,“小白面馒头别皱眉,我给你换一个。”
“多谢。”
“多谢谁啊?”雪霓裳抬手招在耳侧。
雪衾年庆幸自己修了无情道,可以少些无语之感。
雪霓裳笑得前仰后合。
雪衾年冷淡打断她,“又有点过了,你扮演的是个淑女,不太像。”
雪霓裳不笑了,眼里没有一丝情感地道,“好吧。”
语落她转身回门,留雪衾年一人在风花中。
雪衾年习以为常地直接跟进去。
树屋虽小,但里面用阵法撑出了雕栏玉砌的宫室,是一宗之主的派头。
雪霓裳坐在不明不暗的高位上俯视他,再无一点温度。
雪衾年早已习惯了,等过了一会儿,雪霓裳又恢复温婉,“我带你去拿玉佩。”
“嗯,姐姐我还想要陌路剪。”雪衾年轻拉她的袖子,水汪汪的大眼睛期盼地看着她。
谁还不会演了。
陌路剪就是用来剪红线的法器,一剪下去,有缘人变陌路,大雁单影不成双。
二人徐徐望藏宝阁去,云天落雨,地溅水花。
“丝绸之路那边传来消息,一年后西方一顶尖魔法学院想派修士来与神州各仙家进行法术交流。等他们的学者学东方雅音,这一年先让双方修者传音交流。”雪霓裳边转着伞柄,边回眸与雪衾年交流了,“众仙家的领头人已经同意了,你是我们宗年轻修士里最优秀的,我打算把传音交流的人选给你。”
雪衾年暗忖,“难怪她答应给陌路剪那么爽快…”
他冷淡婉拒,“我不擅长与人交流。”
“我们宗都不擅长,当然除了我,但一宗之主好忙啊。”雪霓裳笑眯眯地开着玩笑就四两拨千斤了,她继续说道,“好弟弟,我们展示得越厉害,西方眼里的神州形象就越好,你最厉害了。”
“好吧。”雪衾年说不过她。
无情宗藏宝阁的顶楼白云悠悠,可闻令人心静的木香,古楼台阶噔噔作响。
二人拾阶而上,直登青云。
顶楼所藏之物皆寻常不可得,只有宗主能自由进出,她取出陌路剪递与雪衾年。
陌路剪以竹叶做刀刃,上面血迹斑斑的是湘妃泪。
“当年,舜帝为民蹈死,他的妻娥皇与女英哭出血泪溅于竹上,有神兵匠人取之,陌路剪出世。炼出天级宝物,匠人大欢大喜,为其疯狂,以自身为试验,剪了自己的三界红线。他哪怕入了六道轮回投胎转世了,都是没有红线的人,生生世世皆如此。只有匠人自己能用该剪,你能用且你没有三界红线哦。”
雪霓裳讲着讲着忽而目露惶恐,泫然欲泣,“我可怜的弟弟呐这辈子都没有老婆呀。”她边哭边用手拍着雪衾年的背。
“……”雪衾年把她晾着,并不理睬。
过了一会儿,雪霓裳又恢复正常,眼泪一抹就是春暖花开。
恰好阁外有弟子抚琴弄笛,雪霓裳一个旋身站到透过小窗照进来的光里,而后翩然起舞。
衣袖随她的动作浮动如烟云,舞着光与影。
“你演的是个有情感的正常人。”雪衾年加重正常人三个字的音。
“可有情感的人就是会在世事的打磨下染上疯癫的底色啊。”雪霓裳以腰身滚伞沿,“我演得没错啊。”
“你是照的谁人的样子?”雪衾年声如风雪冷静。
雪霓裳舞蹈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