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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受难日 ...


  •   此话一出,仓库陷入了死寂。

      “你的目的是什么?”

      “为你们着想。如果我离开,你们在场所有人将会被冠上失职的罪名。但是如果我‘挟持’了某位成员以要挟你们,出于正常的人道主义,这个罪名将是莫须有*的。”

      “这是犯罪,先生。”我毕恭毕敬地说,“我们不会让您带走他,直到中央的特派员来此解决。”

      “那我就无可奉告了。”他说。

      出乎意料的是,冯电频站了出来:“您看看我怎么样?”

      “你迫不及待想给我点教训了。”他轻蔑地指了指他身上的那柄螺丝刀,“小伙子,你根本不打算做一个保证书。如果我把你带走,你会在没有人的地方会用0.3秒把它送进我的眼窝。”

      “你在他眼里可比我们俩都危险。”罗轭侧身对他说。

      冯电频干笑了两声,向上看向罗轭:“那可不一定。”

      “别当我在表扬你。”

      “我得说句话。”我向前一步,低头盯着他混浊的眼珠,“关于您的罪名问题,这对我构不成威胁,而且我不介意在此基础上再加一桩。”

      他干瘪的嘴唇紧绷,警惕地盯着我,思考着我话里的含义。

      我回头问他们:“你们知道有一种不留痕迹的刑罚吗?”

      他们脸上纷纷露出茫然的神色。

      “这种东西名字我忘记了,是窒息的一种。流程大概是:将一张桑皮纸盖在他脸上,使其潮湿,桑皮纸受潮发软,贴服在脸上,黏紧口鼻。紧接着盖第二张,第三张……直到他无法呼吸,最后桑皮纸快已干燥,一揭而张,凹凸分明。我们把他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然后可以再试一次,一遍遍地试……他没有任何解脱的可能,就像一截电池,一次次享受窒息濒死的痛苦……”

      “你们的人总有一天会来,你没权利这样做!”

      我冷笑着说:“鞭刑、火刑、刖刑……每一种都能更让你生不如死,好好想想,但我为什么不选它们?”

      水淌过鬓边,纸覆住口鼻,不留痕迹。是的,不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甚至没有血痕与刀口。如何让中央相信一个流浪汉?怎么证明非法虐待成立?

      “疯狗!我操你大爷!”他很快意识到了,冷汗从额间滴下,歇斯底里地咆哮着,“联营的杂种!”

      “有异议吗?”我转过身,站得笔直,脸上挂着专业的微笑。

      一阵死寂。

      “很好。”我点点头,“明天正午执行,不得由任何外人在场,不得由任何外人知哓。”

      “如果你硬要这么做的话,我必须在此过程监督你。”罗轭忽然说,“如果此事威胁到他的生命安全,我会用强硬手段制止。”

      他的手下意识扶着枪套的部位。我看了那儿一眼,什么也没说。

      临走时,我把眼镜摘下来,用衣领去擦冰凉的镜片。一片模糊中,我仍然能感觉到他在恶狠狠地盯着我。

      “如果你有能耐,或者说有*朋友*,就跑吧。”我回头冲他说,“小可怜。”

      (四)

      我们进门时,冯电频刚刚完成焊接工作,忧心忡忡地与我擦肩而过。仓库的中央已经有了一块平躺的十字架,有人般长宽。今天是耶稣的受难日,我想,就
      差一顶王冠——

      一顶荆棘冠。

      一看到流浪汉像蛆虫一般蜷缩在角落,我心中那块巨石就轰然落地,一阵死亡的平静。

      意料之中。

      我伸手抓住他的前臂,锈迹斑斑的镣铐还紧咬着他的手腕。

      “你怎么没逃跑呢?”我故作疑惑地问他,脸上挂着不屑的冷笑,“就算知道今天会受难,就算手上有撬锁工具?”

      他明显缩瑟了一下,有意维护自尊一样强装镇静地甩开我的手,往地上啐了一口。

      执行的过程非常轻巧,像一张纸。每次完成后,为了避免留下纸质证据,对象状态均为口述。

      每张贴放的时间要间隔1分钟,累计到叠上第4张,将呼吸道封死。持续1分30秒后揭下,进行下一组。

      第一组等候段,我靠在纸箱上,掐着点欣赏他的痛苦。他剧烈挣扎着,青筋暴起,像一条挺跃的岸上的鱼。1分30秒后,我准时撕下他的窒息源,将其丢进脚边的一个黑色垃圾袋里,里面早已经堆满了被撕碎的人脸面具。他反射性地开始呕吐,胸口剧烈起伏着,像受难的基督,被钉死在十字架上。

      一旁的罗轭于心不忍地皱起眉头,轻轻将手放在他抽搐不止的前臂上,像是一种上对下的怜悯。我鄙视地瞪他一眼,像故意刺激他似的,第二次撕时格外慢条斯理。

      再经历一阵从死亡边缘拉回的干呕与咳嗽后,我未等他恢复,就下了判断:“无不良反应,再来。”

      ……

      第三次结束后,他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直到止息,像是已经被折磨死了。我拿小手电筒照射他的瞳孔,还有收缩的能力。我拽住他的头发向前拉,欣赏他因为痛苦活过来时的虹膜变化。“无不良发应,继续。”

      有一只手推开我的肩膀,力道出其地大。我措不及防地向后踉跄了一下,险些踩住垃圾袋。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罗轭举起我的手腕。

      我望着自己的督长,笑意充沛。镜片覆着一层室内昏暗的光线,他看不清我的眼睛。他忽然感到一种无声的威胁——

      他的手腕被你抓着,你却感觉不到他的肌肉紧绷。他压根不紧张。

      他就笑着隔着一层眼镜镜片紧紧盯着你,你头一次感觉那里什么也没有,一片温和虚假的空洞。他想。

      “你根本不知道这是在做什么。对吗?”他纹丝不动。

      “我知道。这就是私刑审讯。”我平静地说。

      “你伤害他如此心安理得,对这么一个手无寸铁的……流浪汉?”

      “这种时候,你倒想当善人了。”我说,“把手放开,好督长。他心率要恢复了。我们得继续。”

      “你原来可不是这样的。”

      “那说明你还不够了解我。”我再一次把纸濡湿,放到灯下欣赏,像一张半透明的蝉翼,十分美丽。

      “如果是你,或者冯电频,挡了破译的路——”我指了指口鼻覆纸、四肢被绑缚的流浪汉,“我也会这样做。”

      “遭遇工作意外把你变成疯子了!”

      “你的判断太片面了。”

      “好!白泊松,我问你:我们破译是为了什么?”

      “为了窥见命运,做先知小组,给人类一些光锥之外的福音。”我面无表情,像耐心的刽子手一样又对耶稣加覆一层。

      “那你就应该明白!需要我提醒你当初发过什么誓吗?我早应该知道,你自己的弥赛□□结是一条血路杀出来的!你根本没有——”

      罗轭的音调越来越高,好像再这样下去,他的声带就会无可避免地撕裂。我没有让他说到最后:

      “啊——”我拉长声音,恍然大悟。

      “原来你就是别人口中那种正义狂加控制狂,连下属约会都要像块狗皮膏药贴在他身上。”我给他让出一条路,“把枪给我,然后从这里滚出去。”

      “我只是怕你再一次——流了一地血,满脸惶恐地倒在我面前!”

      “这就是你一直寸步不离跟踪我的理由?这就是你可以随时随地监视我的理由?!我完全不感谢你救了我的命。我对你一丁点儿也不在乎。你的过度反应让我非常,非常*恶心*。”

      一切都在计划下进行。

      他震惊地看着我,与刚才判若两人,似乎无法相信我会说出这样的话。他的嘴唇轻微颤抖,浑身弓成一团,声音非常轻:“你从来没有把我当成……朋友?”

      一切必须在计划下进行。

      “很高兴你终于意识到了,督长。把枪交给我。”

      “你给我冷静点!我也需要冷静,我也需要冷……”他竭尽全力让自己深呼吸,听起来快被逼疯,偻着腰,不可置信地瞪着眼睛。

      “我最讨厌你的冷静,罗轭。”我对他嗤之以鼻,“你在冷静地盲目,冷静地牵着无能的分局,像牵一条嗅觉失灵的狗。我从没要求你进来,现在我希望你滚出去。把枪给我,*小官犬儿*。”

      “好。”最后一个词显然把他炸燃了。他将冯电频的道钉枪摔进我怀里,“你有种就把他打死!”

      我沉默地看着他关门离开,直到脚步声渐远。五分钟后,我绕仓库一圈,检查了窗户和门锁,然后锁上门。

      我将枪放在纸箱上,两手空空,朝他露出微笑:“现在只剩我们两个人了。”

      流浪汉已经恢复过来,紧闭双眼,大口喘息着,面孔因缺氧而青紫。但他仍保持着阴沉的笑。

      “演得不错。”他讽刺地说,“原来你故意激怒他,就是为了逼他离开,好让你对我为所欲为。”

      “答对了,看来你比我想象的更聪明。”我压低声音,“我昨天故意声称要对你用刑,目的不是光刺激你,而是刺激*另一个人*。”

      “什么意思?”

      “中央的官儿一直没有来,我非常怀疑我们当中有和你勾搭的叛徒,从中作梗,从通讯上做了手脚,冒充督长发了假请示。

      在我的预期中,你在受刑之前就应该已经逃了——或者说,他放你走了。”我用指节贴了贴嘴唇,移开目光,“但我的判断出了大--问题。”

      “没有人放你走。你只是像个待宰羔羊一样,瘫在这个屠场里。是你自己执意留在这儿,还是他同时也背叛了你,不放你走了?”

      “你和他在一起时不方便你单独问话。你气走那个军人,故意用索要枪来刺激他:他如果把枪摔给你,就代表他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了。”他摇摇头,“你真是个魔鬼。”

      “魔鬼?我?!”我反应了三秒才笑开,走上前,俯下身拉近与他的距离,低声说:

      “我不觉得。我愿意跟你赌一赌。”

      他的神色迷惘了半晌,随即失去了血色,呼吸变得急促而粗重,竭尽全力撼动铁环,破口大骂:“你这条疯狗!”

      “现在回答我几个问题。”我上前单手摁住他被铁环固定的手,另一只手撬起他的手指,压在掌下。

      “第一个问题:你是谁?”

      “一家混账报刊的敢死队,我承认过!”

      “看来你不会好好表现。”我略显失望。

      在凄惨的尖叫声中,被一个极其精巧的受力角度扭转成钝角,指骨折断的声音清晰可闻。

      “第二个问题,”我换了一根指头,“‘他’是谁?”

      “没有人!!我自己偷窥得到的!”

      “那我们使用的加密方式是什么?”

      “凯撒密码!”

      “运算方式?”

      “ROT、13——!!”

      指骨发出清脆的折断声。

      “你不应该对我说谎的。”我慢慢地说,“看来,他没有告诉你是哪类移位密码。”

      “第三个问题,你们的目的是什么?”我一次性将其撬开三根指头,像拨开三根音不准的弦。

      头顶炽白的灯光迷蒙而晕眩。他的眼睛几乎要从眼眶里凸出来,死死地盯着我,鼻翼一张一翕,身下的十字架早已被汗水浸湿:“我们有目的……”

      “目的是我吗?”

      “不是你,当然不是你……”在眩目的灯光中,我看见他竟然露出一个阴沉且轻篾的笑容,“你算什么?你什么也不是。是那个孩子,那个孩子……”

      “这才像话。”我慢慢松开他,退后两步。

      他潮湿的嘴唇咧得大大的,目光也跟着变态的笑容一并痉挛,含着非人的诡异。

      “所以你带走孔寂,并不是因为他是个没有反抗能力的待宰羔羊,而是他异于常人的先知能力。慢工出细活,等我有进展了,我会来看你的。”

      我用毛巾把手擦干净,把他重新拉回细长的铁链上。他的脸藏在乱糟糟的打结的长发下,看不清表情,两根手指微微痉挛着。

      沉默中,只有我窸窸窣窣打包黑色垃圾袋的声音。接着,我提着垃圾袋,向门口走去。

      “也让我问个问题吧,局长。”他阴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停下来,没有回头。

      “你怎么确定自己是*正常*的?”

      沉默。我径直离开。仓库大门轰然锁闭。

      -TBC-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受难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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