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激》慢慢地

2、回家

　　宣琦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王在煦，即使戴着眼镜，她黑而亮的眼睛似乎能看清一切。
　　王在煦率先别开了双眼，他拿着车钥匙铃铃作响，一下一下敲打着人的心。
　　宣琦走到他前面，两人原路返回宿舍楼。
　　他们之间有一种陌生人间的默契的沉默，谁也不主动说话。
　　宣琦借机掏出了手机，看见果然有两个红通通的未接电话。再打开微信，最上面是潘漫天的表情包回复，第二个是王在煦发来的消息。
　　她点开第二个对话框，看到对方发的消息：
　　[wait]：我一会儿去你们学校接你，可能晚点到。
　　这一条是四十分钟前发的。
　　[wait]：我到了，怎么找你？
　　这一条是十五分钟前发的。
　　宣琦心头一动，她点了点空白的对话框，键盘弹出来，她开始打字：
　　[某]：看到你了。
　　发完后，宣琦转身看向王在煦，正好对上他的目光，他手中的手机正好震动了一下。
　　王在煦低头一看，看见宣琦的消息，眼神微动。
　　到宿舍楼的路其实并不长，他们俩走路也都不慢，所以很快就到了宿舍。
　　宣琦一打开宿舍门，便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小琦！你回来啦，你现在就回家么？”她的下铺潘漫天此时正坐在床上，慢慢晃着腿，无聊地把玩着卷起的发尾。
　　“对，搬完这个就走了。”宣琦随手背上书包，拎起被袋，下意识地寻找王在煦的身影。
　　他站在门外，没有进来。
　　潘漫天顺着宣琦的视线，竟然看到宿舍门外站着一个很高的男生，穿着简单的白T恤搭黑色长裤，他侧站着看不清正脸，鼻梁却很高挺，目光始终盯着宣琦。
　　潘漫天心跳漏了半拍，感觉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她很想现在就拉着宣琦问些什么，但在那人的目光下又有些心虚。
　　于是，她只能看着宣琦向自己挥了挥手说：“拜拜。”
　　“拜拜！今晚我们微信聊！”
　　走到门口，王在煦自然地接过宣琦手上的袋子，一前一后下了楼。
　　两个人很快走到停车的地方，宣琦看着车门，顿了顿，还是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
　　王在煦发动引擎，车子启动。
　　宣琦张了张口，其实她心里很不想叫他哥，但他们现在根本不熟，她总不能直呼其名。
　　挣扎了一会，她还是开口了：“哥，没想到你车技还挺好的。”
　　“驾照考得早，家里又有多余的车，偶尔会开开。”
　　“一会儿王叔叔跟我们一起吃晚饭么？”
　　王复田是一家建筑公司的老总，平时加班是常态，据说他离婚也有这个原因包含在内。在宣琦仅有几次回家的日子里，也很少见到他人。
　　“对。”
　　“哥你今晚不回学校吗？”
　　王在煦是A大大二的学生，学校跟家里车程只有二十多分钟，他平时一般在学校，偶尔周末会回家住。
　　“明天再回，明早没课。”
　　宣琦感觉到，王在煦其实是看似温和，实则很有距离感的人。他们在车上看似一直在讲话，但其实一直是宣琦问一句王在煦答一句，而且回答都很简短。
　　宣琦生平第一次见到比她话还少的人，问着问着她都没什么问题了，她当然知道她自己一点都不擅长活跃气氛，车里还是回归了安静。
　　还好学校到家里的车程并不长，这种安静的时间也没有存在很久。
　　回到家，王在煦按了门铃，一个穿着围裙、头发随意用鲨鱼夹夹起来的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给他们开了门。
　　“阿姨。”这是王在煦的声音，宣琦并没有出声。
　　她平静地看着林戴佳，岁月并没有抹去她的美丽，即使衣着朴素，眼尾有淡淡的细纹，她也丝毫不显憔悴，即使她过去的岁月里有一些起伏，但她却不因此而显得苦大仇深，反而多了几分脆弱与倔强。
　　林戴佳应了一声，淡淡一笑，只是稍微地看了她一眼，随后就立马接过了王在煦手上的袋子：“进来吧，饭已经做好了，你爸也回来了，就等你们了。”
　　她的声音很轻很细，柔和地像水。
　　这样柔弱的女人，没有人会对她心生恶感。
　　进了门，安置好行李，洗完手后，他们一齐坐在餐桌上。
　　他们四人很少有聚在一起吃饭的时候，王复田工作繁忙，宣琦和王在煦常待学校，而林戴佳没有工作，平常只有她一个人待在家里。
　　因此她今日似乎显得尤为高兴，脸上总挂着柔和的笑。
　　桌子上的四菜一汤皆出自林戴佳手，林戴佳拿了两个碗来，给王复田和王在煦各自装了一碗鱼汤：“这鱼可新鲜着呢，买回来活蹦乱跳的，足足熬了两个多小时，你们可得多吃点。”
　　林戴佳放下鱼汤，坐在主座的王复田立马轻轻握住了她纤瘦的手：“好了好了，从他们回来之后你就没歇过，快坐下一起吃。”
　　“在煦，快给你林阿姨和妹妹也盛一碗汤。”
　　王在煦看着桌上熬得浓白的鱼汤，默然不语，他欲要起身去盛汤，又被林戴佳打断：“不用这么麻烦了，她不吃鱼，我刚才已经喝过了。”她的笑容顿时变淡了。
　　听到这话，王复田看向宣琦，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容：“小琦，你不吃鱼？是嫌腥味太重了吗？”
　　宣琦微微点了点头，依旧没有开口。
　　王复田细细品尝了一口鱼汤，夸赞道：“你这菌菇下得好，刚好提鲜去腥。”
　　林戴佳又恢复脸上那种温柔的笑意了，只要一不面对宣琦，她就显得十分和善。
　　“小琦，要不还是尝尝吧？你妈妈熬得那么辛苦，多少喝一点。”
　　宣琦微不可见地拧了拧眉，终于抬起头看向王复国，她正要开口，这个穿着白衬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又先她一步沉默地下达了指令，他看向了王在煦。
　　“哥，不用了，我自己盛。”
　　“你不是对蘑菇过敏吗？”王在煦看向宣琦，眼神平静。
　　这两句话几乎同时说出，好在王复田还是听清了。他脸上笑意未改：“既然过敏小琦你就不要勉强了，戴佳你下次熬汤的时候记得别放菌菇了。”
　　林戴佳勉强笑了笑：“是我疏忽了。”
　　宣琦攥紧了手中的筷子，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没过多久，宣琦碗里的饭见底，她放下筷子：“叔叔你们继续吃，我先去收拾一下行李。”随后匆匆离去。
　　离开了那张狭窄的桌子，宣琦几乎感觉空气都清透了起来。她拿着行李回到房间，拿出行李箱里的衣物，打算洗个澡。
　　刚刚流的汗仿佛还黏在身上，让她感觉很不舒服，她急于要摆脱这种不适。
　　进入浴室，打开花洒，水流倾泻而下，温和的暖意便包裹了全身。
　　水雾弥漫，镜子上覆上一层薄薄的雾。宣琦站在镜子前，用手抹去了水汽，显现出一张未施粉黛的脸。
　　她的眉毛很淡，但由于疏于修剪显得略微有些杂乱。她眼睛大而圆钝，因此眼皮窄而不显，于是瞳孔便显得尤为黑亮，可惜眼底下有淡淡的乌青，配上浅淡的唇色和偏白的肤色，有几分疲倦之感。
　　宣琦自认长得不差，只是因为长期熬夜气色总是不佳，而且她有一百多的近视度数，平时为了生活方便会戴上眼镜，遮盖了眼睛原有的光彩。
　　因此，在别人眼里，她可能只是一个安静木讷、容貌平平的普通高中生，随便从大街上都能找出一个差不多的。
　　她就像大多数女生一样，也许只要花上一些钱和时间就能让自己变得更光鲜亮丽。
　　只可惜，过去的她这两样都很缺。
　　不过，宣琦思忖着，现在时间她有了——三个月的假期，而钱的话，她过去高中三年的奖金存了不少，再加上高考的奖金数目应该不小。
　　她凝视着镜子里自己的脸，忽然脑子里又冒出王在煦那张脸，他餐桌上的那句话、覆在行李箱上那只手仿佛又重现。
　　宣琦突然觉得，这么长的时间，如果生活没有什么变化的话，会很无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