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春》三温

1、轮回春

　　我想我是很爱他的。
　　虽然大家都觉得我没脸说出这句话，可我确实是很爱他啊。
　　他是我见过的最奇怪的人。
　　他当时站在树下，看着书，我在远处的栅栏下，趴着，看着他。
　　他那么的独特。
　　所以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感觉我爱上他了，我跟踪他，我想知道他的生活方式，我想融入他的生活。
　　我也变得奇怪了。
　　明明之前我只会缩在角落当一只老鼠的，悄悄的活着。
　　爱意会让人改变吗？
　　我一开始是不相信的，我的父母并没有为对方做出任何改变，现在我相信了。
　　爱意是比自由还让我着迷的东西。
　　我杀了人。
　　我变得偏执，发狂。
　　他离我越来越远，我被父母送往了乡下的村庄。
　　他们说我疯了。
　　我怎么会疯，我清楚着呢。
　　我知道他们为了对方的财产做了什么，知道他们道貌伟然的面孔下是一张怎样的脸。
　　他们只能欺骗别人罢了，真的以为自己是心善的伯爵了吗？
　　他可能会害怕我。
　　没关系，一切的恐惧只是因为没有力量打倒未知的事物。
　　当他知道我也是人，并且永远不会对他动手时，他就不会害怕了，他就会爱上我了。
　　可是斯莉说爱情不是这样的。
　　我对此感到不解。
　　在我的心里，爱是□□与占有欲构成的，我不觉得这有错。
　　我爱他，所以占有他。
　　我爱他，所以想和他□□。
　　他如果没办法对我产生爱意，只能是因为我没有办法让他对我产生占有和想□□的冲动。
　　我需要金钱，社会地位和一副挑不出毛病的外貌。
　　这是让他心动的成本，而我能做到。
　　他会爱上我的。
　　我会变成他的唯一选择。
　　我会扫除一切障碍。
　　*
　　斯莉问我为什么要爱意得到回报，他说爱情是唯一一个只能在对方那里寻找答案的东西。
　　现在是我爱他，他可以在我这里找到答案，我却无法在他那里寻觅结果。
　　所以爱意是不需要回报的吗？
　　可我就是想要他的眼睛望向我。
　　漂亮的蓝色眼睛。
　　我梦想中的汪洋。
　　这是自私的。
　　“我第一次怀疑你是否真的爱他。”
　　斯莉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满是对我的质疑。
　　我没回答，只是转身走了。
　　我不认为斯莉的话一定正确，我也无法确定那不正确，我只能保持沉默。
　　我真的爱他吗？
　　我知道他看见过他父亲和情人上床，知道他满背的伤口，知道他在极其愤怒的情况下会流下眼泪，明白他的一生和我一样极具戏剧性。
　　我和他很相似。
　　人一般不会对自己□□。
　　可是我想上他。
　　我想占有他。
　　我比所有人都了解他。
　　这是我有生之年最强烈的感情，我想我只能将它称之为‘爱’。
　　*
　　我给他写了很多信。
　　每一封我都标明了我的名字，我期待他给我回信，即使我从来没有使用过我的拆信刀，但万一呢？
　　马上就要到春天了，冬天快要结束了。
　　我太久没有看见他了，我已经感受不到我心脏的跳动了，虽然我还活着。
　　十八岁，我的父母会把我接回去。
　　他会喜欢吗？
　　他看见我会欢喜吗？
　　最近我知道原来有人会不喜欢金子和权力，只想要一见倾心。
　　他应该不是这样的人。
　　他的眼眸里有让人心惊的野心。
　　要不然他为什么要让那个情人活那么久，他想要权力。
　　而我会拥有权力。
　　这样想我们超级般配了。
　　天生一对。
　　*
　　他和之前一样。
　　我看见他的时候，他依旧站在树下。
　　拿着那本书。
　　可惜的是春天还没真正的来临。
　　满地的枯叶，光秃的枝干。
　　他看见我了。
　　在栅栏的后面。
　　第一次。
　　我出现在了他的眼里。
　　即使我没有权力，金钱。
　　他朝我招手。
　　我用我这辈子最优秀的礼仪走了过去。
　　他把书放在一旁，笑着问我“我见过你吗？”
　　湛蓝的大海包裹住了我。
　　我想溺死在这里面。
　　他竟然对我有印象。
　　我僵硬的摇了摇头。
　　表达出我们从未见过的讯息。
　　我想告诉他我很爱他。
　　但是不行。
　　我们必须是第一次见面。
　　这样他才有可能会和我拥有下一步。
　　他听着我的回答，笑了笑，表示自己可能记错了。
　　我们坐在树下，聊着其他的事。
　　可能是我太爱他了。
　　我总有一种错觉。
　　他也是喜欢我的。
　　这让我想到了母亲。
　　她面目狰狞的说。
　　“亲爱的，你永远不要觉得自己有可能获得爱，这只会是你的错觉。”
　　她很癫狂。
　　明明是很幸福的一天，见到了自己最爱的人，但是还是感觉不知足。
　　幸福的底部是虚无，他是远处漂亮的蝴蝶，是渔人永远征服不了的大海。
　　母亲的话在树下的时候就飘荡在耳边，我记得我的手开始颤抖，然后他提出要离开，我面送他回到他的家中。
　　我突然想见一见母亲。
　　因为我不开心了。
　　我想去问问她。
　　她的话对我产生了影响。
　　但我会得到幸福的，我不想让她的话成真。
　　我把这件事告诉了斯莉。
　　斯莉觉得，这是一个诅咒，因为我的母亲已经给我规划好了未来的路，一条我永远也不会幸福的路。
　　我让斯莉滚了。
　　*
　　我感觉我变了。
　　在乡村的时候我只会想他。
　　其他什么的我不能也不想分去一点的时间，回来后，我要面对的不仅仅只有他了。
　　我身体突然涌起一股劲，大脑不停的告诉我，去看看他吧，去看看他吧，远远的就好，再去看一眼吧。
　　下午的见面仿佛杯水车薪。
　　我想他了。
　　于是在斯莉离开后，我什么都不管的往他家跑去。
　　风吹过我的耳畔，带走了杂音。
　　他的房间后面有一扇窗，窗外有一棵和窗平行的树。
　　我看到他了。
　　他在床上。
　　什么都平复下来了。
　　我看着他。
　　眼里流下了泪水。
　　不知道怎么回事，眼泪止不住的流啊流。
　　他在那里。
　　我知道。
　　今晚的月亮比以往明亮。
　　大树和风看见了我与他之间的羁绊。
　　我拼命渴望着。
　　*
　　有人从遥远的北方来。
　　他们带来了战争的消息，他们是一群士兵。
　　我拥有权力的机会来了，我要上战场。
　　士兵会告诉我应该怎样做的。
　　这是一场生死的决斗。
　　斯莉知道这件事后一直不动声色的劝我。
　　斯莉觉得我会继承爵位，会在金碧辉煌的庄园里迎娶一位同等身份的小姐，然后和我的父母一样，生孩子，继续重复，这是很好的人生。
　　去战场会面临死亡，会与鲜血和肮脏一起。
　　我应该当一位乖乖的继承人，而不是一位战士。
　　我本就不是因为什么大义去的，所以没必要和斯莉争辩。
　　我的愿望自私的可怜。
　　去了战场我就又有几个月要看不见他了。
　　即使我会回来，但是依旧很不舍。
　　去战场还有一个多月。
　　我的后悔从心底钻出来了。
　　*
　　他不知道从那得到这个消息，跑来问我是不是真的。
　　我只能点头。
　　我们是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我不应该抱有任何他对我有感情的期望，即使有我也会将它摁回去。
　　我不敢让自己去看他的脸。
　　我听到他的声音，他竟然有一些失落。
　　我内心的小苗一下飙的好高。
　　他看着我，我感受到他的视线。
　　他问我：“我之前真的从没有见过你吗？”
　　我不敢回答了。
　　我怯懦了起来，我害怕自己真的死在了战场上，斯莉的话在那一刻起了作用。
　　我想抬头，可是头仿佛有千斤重。
　　我抬不起，我也必须去战场。
　　我需要权力。
　　我隐隐意识到了什么。
　　我不敢确认，也真的不敢抱有任何希望。
　　他很失落，他回去了。
　　我又接着在房间里后悔。
　　*
　　他来喊我，我一定会来。
　　所以我在他的房间里。
　　他一直在问我，问我。
　　我不知道怎样回答。
　　我转移话题。
　　他也坦然接受。
　　沉默。
　　在沉默中，他却吻上了我。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我甚至不清楚他是否是因为爱，但是我想沦陷至此，他嘴唇的温度，他的手心的汗，他的呼吸，和冰凉的泪。
　　我感受得到他哭了，泪水混在我们的吻里，带着丝丝苦涩的味道，冲淡了我心里的喜悦，我爱他，我用我的手抚摸他的脸，我看着他闭上的眼睛，我们都进入了大海。
　　这是一个冲动的吻，我们都彼此清楚。
　　周围的气温升高，呼吸，呼吸，呼吸。
　　卑劣的掌控欲得到了满足，我忽略了所有的不对劲，我只想握住这一刻。
　　最起码在这时他可能是我的爱人。
　　*
　　我们忽略了那一天。
　　仿佛那天从没发生过。
　　我不知道那天在他眼里算什么，毕竟只是一个吻而已。
　　一个吻。
　　一个给即将要上战场的，见过两次面的男性的吻。
　　我不想追究他的含义，这是一个恩赐。
　　或许也是他对我的施舍。
　　我想没关系的。
　　我爱他，我非常的爱他。
　　即使斯莉说这不是爱，即使母亲说我永远也不会幸福，即使连我自己都看不清来时的路。
　　我也清晰的知道，我爱他。
　　这是我不被承认的爱。
　　一个没办法被遗忘的吻。
　　*
　　战场是弥漫着硝烟的，到处都是尸体。
　　斯莉对战场的想象是正确的，战场比想象还要残酷。
　　士兵走过的地方像被火烧过，现实让人心惊，战争蚕食着国家的生命。
　　我的上司很看好我，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你小子来当兵真是最正确的选择了。”
　　他们认为我在战场是表现的太平静了，不像一个正常的人。
　　我会对无缘无故死去的人感到悲哀，可我没办法表现在脸上，我的肌肉没办法由我做主。
　　斯莉会想办法给我寄信，他有时也会问候我，收信的时候是我最幸福的时候，拆信刀派上了用场。
　　它不会在角落里生锈了。
　　我有时会给他分享我在这边的事情，但是大多数是没办法告诉他的。
　　炮火让我的胆子变得更大了。
　　我有时也开始思考我的人生。
　　这是好的改变吗？
　　*
　　战火烧到他那里去了。
　　他会逃离那里，那个不幸诞生的地方。
　　他会去一个平和的地方，洁白的鸽子会围绕在他的身旁，他的野心会渐渐归于平静，我知道的，他会开心。
　　他的野心来自于那里，他只是想过的更好，我应该承认的，他和我是不一样的。
　　他寄来的最后一封信里清楚的写到，他知道了那个跟在他身后的小孩。
　　他记得我，他说。
　　他从我看到他第一眼的时候就看见我了，那个泥潭里，一个脏兮兮的小孩。
　　他问我。
　　他一直在问我。
　　“我见过你吗？”
　　*
　　他告诉我了，他说他等我来找他。
　　等战争结束。
　　我的心从战场上飞回了他那里。
　　之前让我活下去的是可能性，现在让我活下去的是他留给我的希望。
　　活下去的渴望得到了无限的加强，加强，加强。
　　*
　　我代替了我的上司。
　　上司死了。
　　死在了战场的里，子弹不长眼，没人替他收尸，等要去收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他的尸体了。
　　我只拿回了他的戒指。
　　他曾经给我看过一张照片，炫耀他漂亮的未婚妻，他说他要回去娶她，他们很相爱的，他说的时候眼睛亮亮的，他真的很爱他的未婚妻。
　　他的遗物是我收拾的，我小心的把他的戒指和他爱惜的泛黄的照片放在一起。
　　*
　　战争结束了。
　　在上司死后的第三个月。
　　我看见了上司的未婚妻，那个和照片中一样的，一位留着长发，看起来很忧虑，也很迷人的女性。
　　我向她问好，然后将戒指交给她后离开。
　　坐上了去往他那里的列车。
　　战争持续有整整一年多的时间，自从他换了住址之后，我们的联系就断了。
　　那个时候战事吃紧，没人敢寄信了。
　　*
　　他的家门种有一棵漂亮的橡树。
　　他不知道我的消息。
　　我急切的想看见他，我想抚摸他。
　　门铃被我按响。
　　“叮铃”
　　他出现在我的眼前，我梦寐以求的人。
　　他看见我的那一刻用力的拥抱住了我，我能感受到他的泪水，打湿了我的肩膀。
　　他在为我担惊受怕。
　　我意识到的时候，甚至想不合时宜的大笑，他没有因为我的军功而爱上我，没有因为我被国王赏赐的万贯金钱而爱上我，他因为那个偷看他的小孩心动。
　　他的野心止步于脱离，原来他是一个一见倾心的人。
　　他和想的有些许不同，可是我更爱他了，是的，爱。
　　我短暂的一生围绕着他，他对我来说是唯一的。
　　不是我想我很爱他，是我的确很爱他。
　　我们的拥抱持续了很久，久到日落了下来，光从这头移到了那头。
　　他在确认我是不是真实的。
　　原来他和我一样，我们都会幻想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