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尽之梦》姜来再说

1、第一章

　　放假回到家，我在客厅见到了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

　　“沫儿，这就是你的孪生姐姐。”妈妈向我介绍她时，脸上闪过一丝不安。

　　我看着站在眼前的人，一样的杏眼，薄唇，棕发。只是，她看上去更瘦小些，皮肤略黑了些。妈妈说她叫张可。这是她在养父母家的名字。

　　我微笑着张开双手抱住她：“姐姐，欢迎你回家。”

　　张可轻轻地回抱了一下，便松开了我，她的眼里满是不屑与淡漠。

　　妈妈说，姐姐是六岁那年失踪的。她和爸爸当时报了警，到处登寻人启事，最终都未果。现在才知道，姐姐是被拐卖到了南方的一个小镇。前不久，她无意中从养父母那里得知自己是被买来的。于是，她主动去了公安局，比对了基因库，在警察的帮助下找到了生父母，也就是我的爸爸妈妈。

　　其实在此之前，我从未听父母提起过我还有一个姐姐。我的记忆里，也从未出现过她的身影。

　　也许这是父母的伤心事，所以他们不愿再提。也许是我年龄太小，不记得罢了。所以，姐姐能够回来，我很高兴。

　　以前我常常羡慕身边有哥哥姐姐的同龄人。现在，我也有姐姐可以做伴了。

　　那天晚上，妈妈做了一大桌子菜，给姐姐接风洗尘。但是不知为什么，大家的兴致似乎都不太高。爸爸妈妈虽然脸上挂着笑容，但笑容背后总感觉藏着一丝担忧。

　　姐姐也有些冷淡，特别是看我时，眼神里总带着敌意。我想，也许是姐姐刚回来，大家都还不太适应。我应该主动些，让她可以尽快融入进来。

　　于是，我夹起一块排骨，放入她的碗里：“姐姐，这是妈妈的拿手菜，你尝尝看。”姐姐看了一眼碗中的排骨，面无表情地挑了出来放在桌上：“我不喜欢吃辣。”

　　今天的这一桌子菜，除了那碗西红柿鸡蛋汤，其余全都放了辣椒。我和爸妈都是喜欢吃辣的人，特别是我，无辣不欢。所以妈妈做菜，总是习惯性地多放辣椒。

　　“对不起小可，妈妈不知道你不喜欢吃辣。我现在就去多做两个清淡的菜。你喜欢吃什么？”妈妈尴尬地笑着，带着歉意看向她。

　　“不用了。”姐姐猛地一放筷子，起身回了房间，留下我们三人面面相觑。

　　“你去给小可下一碗面条吧。不吃饭怎么行。”爸爸叹了一口气说道。妈妈点了点头，有些落寞地去了厨房。

　　爸爸摸了摸我的头：“你姐姐刚回来，有些事还需要时间适应，你别介意。”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放心吧爸爸，我知道姐姐这些年受了很多委屈。我相信慢慢来，我们总会成为真正的一家人。”

　　爸爸未语，只是忧伤地看着我，让我继续吃饭。

　　吃完晚饭，帮妈妈收拾好碗筷之后，我就去洗澡了。洗完出来，发现姐姐在我的房间里。她翻看着柜子里的衣服，拿出一条裙子来，在镜子面前比划着。

　　我笑着走过去：“姐姐，这条裙子是新的，你可以上身试试。若是喜欢就送给你。”

　　她转过身，带着恨意看着我：“这些东西本来就应该是我的！谁稀罕你送！是你抢了本该属于我的人生！”

　　我有些愣住，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说。

　　在姐姐回家的前一天，我听妈妈说起过，她的养父母家庭条件非常一般。在她十岁的时候，养父母又生了一个男孩，便几乎不再管她，对她的态度也越来越差。她经常连饭也吃不饱，衣服也是捡的亲戚女儿不要的穿。

　　如果不是当年父母的疏忽，姐姐不至于走失被拐。所以我可以理解她的委屈，也带着极大的善意希望可以帮助父母弥补她。

　　但是，当年的事发生之时我也不过六岁，姐姐的走失与我也毫无关系，我和她也都是爸妈的女儿，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说我抢了她的人生。

　　我的心里不免也生出委屈和不解。

　　妈妈听到吵闹声也走了进来，姐姐将裙子往她的脚下一扔，大声说道：“当年如果不是你们不小心，我也不会过了十几年那样的生活!而她！”她指向我，“却可以代替我在这享受着本该是我的一切！她凭什么！她不过是一个......”

　　“小可！”妈妈厉声制止住了她接下来的话，有些紧张地看向我，“沫儿，今晚你先去客房睡吧，让你姐姐睡这里。我先和你姐姐好好聊聊，好吗？”

　　我看向情绪依然有些激动的姐姐，刚刚说完那番话后，她已经控制不住地哭了出来。

　　我点点头，默默地去了客房。

　　妈妈在姐姐的房里待了很久，直到她睡着。我躺在床上，思绪混乱，几乎一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我收拾东西准备去上培训班。放假前，妈妈替我报了钢琴和绘画课。

　　妈妈走了进来，略带疲惫地对我说：“沫儿，这周末就不用去上课了。我刚刚已经给老师请了假。”

　　“为什么？”我有些诧异。

　　“你姐姐刚回家，我怕她一个人在家太孤单。妈妈也请了几天假，这段时间，我们一起多陪陪她好吗？”

　　我想了想，这样也好。便答应了。

　　今天的早餐，都是按照姐姐生活过的南方城市的饮食习惯来做的。姐姐见了，虽然没说什么，但吃了不少。爸爸妈妈和我都很高兴。

　　吃完饭后，她又回了我的房间，说：“以后我就住这间。”

　　我把我的东西都收拾了出来，准备把房间彻底让给姐姐。客房虽然小了点，装修也很简单，但对我来说，没有太大的差别。

　　那天下午，家里来了一位客人。他是爸爸的朋友，似乎是做科研工作的。第一次见他是在我十岁的时候，我叫他宋叔叔。

　　当时，我正生着一场重病，在床上躺了半个月。他来看我，和我说了很多鼓励我的话，还给了我一颗特别的糖果，说是“治愈糖果”。只要吃了它，不管什么病，第二天都会痊愈。

　　我记得那颗糖很甜很甜，吃下去之后，我睡了好久好久，竟一个梦也没有做。第二天醒来，我真如他所说的那般，什么病也没有了。

　　从那以后，我便叫他“神仙叔叔”。

　　他进门后看见我，笑着和我打招呼：“好久不见，都成大姑娘了。”然后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姐姐，笑容变得有些复杂。

　　那天，宋叔叔在书房和爸爸聊了很久。期间，我路过门口，听到了几句零星的对话。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老宋。”

　　“唉。我知道你和嫂子舍不得，但是越拖下去对你们越不利，还是尽早......”

　　他们似乎在谈论什么严肃的话题。

　　走的时候，宋叔叔从兜里掏出了一个东西放在我的手心：“不开心的时候就吃它。”我摊开手掌，是一颗“治愈糖果”。

　　晚上吃完晚饭，妈妈说要带姐姐出去走走，熟悉一下我们生活的地方。我高兴地换好了衣服，准备一同前去。

　　妈妈面露难色，眼神有些躲闪地对我说：“沫儿，我们还没有将你姐姐回来的消息公布。我怕你们俩人一起出去，街坊邻居看到了会有闲言碎语。所以今天你就乖乖待在家好吗？爸爸会陪着你的。”

　　姐姐回来这两天，我便没有出过家门了。

　　昨天想帮忙下楼扔垃圾，也被妈妈抢过来说不用，她去就行。

　　我觉得有些奇怪，姐姐既已回来，不管亲戚朋友还是街坊知道都是迟早的事儿，为何要这般小心谨慎呢？

　　难道是怕姐姐那边一时适应不过来吗？想到这里，我虽有些失落，但也只得点了头，回了房间。

　　躺在床上，我迷迷糊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是近12点。我觉得有些口渴，准备去客厅接点水喝。路过爸妈房间门口时，隐隐听到里面有啜泣声。

　　是妈妈在哭。爸妈吵架了吗？

　　我把耳朵贴在房门上。

　　“若枝，我们不能再犹豫了。再拖下去对你我对沫儿都不利。”若枝是妈妈的名字。

　　“可是，我真的舍不得那孩子。这么多年，如果不是她......老宋也没办法了吗？”

　　“这是法律，是规定，老宋也无能为力。之前在申请资格的时候，老宋就已经帮了我们不少。若是我们不尽快解决，只怕也会影响到他。现在，真正的沫儿已经回来了，我们必须处理掉她了。”

　　爸妈的话如同一盆冷水浇灌，我的身体霎那间变得冰凉。

　　真正的沫儿？这是什么意思？我不就是安沫吗？

　　爸爸说她已经回来了，是指张可吗？那我是谁？妈妈说的那孩子又是谁？

　　要处理的......又是谁？

　　爸妈后面说了什么我已听不清了，我的身体在控制不住地颤抖，怕被发现，赶紧先回了房间。

　　黑暗之中，我钻进被子，将整个身体都捂了个严实。

　　爸妈的话一直在耳边萦绕，似乎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掐着我的脖子，让我无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