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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画中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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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小柏,为师要进山彩染料,过几日就回,你在家看好门户,菜地每日要浇水,鸟儿狗儿记得喂三餐,若是有客人来取画就说少了一味染料,让他过几日再来。”
“知道了。”于小柏一边迎着一边担忧:“师父,这年月兵荒马乱的,边关大乱,你若在山上遇到了山匪,报了官也无人救你。”
“你师父是什么人,几个小贼能耐我何?还是你每日安分些,别乱晃悠叫官兵抓了壮丁去。”画师浑不在意。
于小柏还是担忧,又絮絮叨叨地叮嘱了几句。
画师终于烦了:“行了,看好你的屋子吧,我要不去采染料就没法画画了,画不了画咱们师徒都喝西北风去?”
于小柏识趣地住了嘴,目送师父出了门,关好院门又去打扫画室。
师父画画并不多,买家就更少了,不过这兵荒马乱的年月吃不上饭的人随处可见,又有几个人有闲钱买画。
不过师父的日子并不难过,他从来不因为客少而贱卖,狮子大开口地要价,堪比名家古迹。
于小柏说是学徒,其实他并不懂画,也没看过师父的大作。
师父的画室简陋得狠,除了染料多,其他的都少得可怜。
于小柏前些天碰到一个陌生的画师刁难他:“都说你是画魂师的弟子,你来画一副人象我瞧瞧。”
于小柏说他不会画,那人刁难着不肯让他走。
对方人多势众,于小柏无奈只好抓起纸笔敷衍一下。
“哎,你怎么回事,画画要用熟宣纸,你偏偏挑了元书纸,第一步不是勾线吗?你先拿染色笔是怎么个回事?”
其实于小柏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因为他师父房里就一只掉了毛的毛笔,勾线也是它、染色也是它。
至于什么纸于小柏就更不知道了,师父画室里就一种纸,紧急情况下茅房也会出现这种纸。
那个陌生画师大约是想偷学一两招,进于小柏拿笔的手势生疏不像是装出来的也只得作罢了。
平日里师父的画室是不用他打扫的,今日他特地翻找了一番,确实没找到其他的纸和笔。
不过倒是意外地找到了一副画。
于小柏的师父自诩画师,其实于小柏没见过他画画,平日里要么侍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要么就遛狗逗鸟,若不是住在这市井街舍里还以为他是什么富贵闲人呢。
于小柏也没见过师父从前的画作,问起来就是画师从来都是养闺女的,养出的闺女画出的画都是要嫁给别人家的,没见过也就不奇怪了。
看来这是师父未嫁的闺女,想到这于小柏莫名有些兴奋,擦了擦手将卷轴在桌上摊开。
卷轴两面都裱了纸,一面是密密麻麻的字,于小柏不认得字直接翻到另一面,是一副栩栩如生的人像。
于小柏恍惚想起找师父画画的客户除了画人像好像还真没画过别的什么东西,诸如花鸟虫鱼山水风景之类的。
于小柏记得自己的故乡的时候,也有乡绅画人像,都说请画师上门,对着主人家画的。
可师父不同,找他画像的都不是本人,只带着另一幅画像让师父临摹。
就这样师父也敢几万几十万地开口要价,可偏偏还真有人买这个账,倒是师父架子大得很,常常谈了许久的生意,客户拿着几万几十万的银票求师父的大作,师父放狗送客。
不过这一点倒让于小柏动了想学画画的心思。
他仔细盘算了一番,在他的故乡十两银钱可以买一亩良田,百两银钱就足以盖一幢有屋有院的瓦舍了。
几万两银钱就能买下整个村子的良田,盖个三进的院落,再雇一二十个长工,三五个丫头,妥妥儿的乡绅大老爷,几辈子都不愁了。
至于几十万的银钱,于小柏不敢想了,或者说也想不出来更大的用途了。
当于小柏跟师父说要学画画的时候,师父拈着山羊胡道:“不急,且过个三五年再说。”
于小柏也不生气,这是做学徒的规矩,要先给师父做三五年的杂工才给教真本事。
不过看到眼前的画作,于小柏有些灰心,他觉得自己就算学了大约也画不出师父的境界。
画中是一位清俊男子,英武的脸颊上带着淡淡的忧愁,身材清瘦挺拔,似乎就要从画中跃出。
于小柏从未见识过这等贵气的之人,却也觉得这画中人看着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很快又释然了,怎么会见过呢?他出身穷苦,身边尽是些走卒贩夫,哪里会认得这种富贵人家的公子哥。
不过于小柏看着这画还有是有些别扭,因为这位美少年画像还没画眼睛。
本该最传神的地方只有两个空白的空洞。
于小柏见画中的人实在好看,舍不得卷回去了,直接挂在墙上反复欣赏,不过少了一双眼睛真让人不舒服。
直到肚子饿得咕咕叫,于小柏才意犹未尽地收回目光去灶边做饭。
师父留够了米粮,地里也有蔬菜,所以一文钱也没给于小柏留。
师父抠门得紧,给旁人做学徒还有几十文的工钱,于小柏连铜板都没摸过。
不过于小柏也没什么可抱怨的,连年战乱,他和家人流落他乡,差点把命丢在山里,还好被师父捡了回来,给吃给住的,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不知道失散的家人有没有这样的好命。?
不过于小柏还是做着这样的一个梦,找到失散的家人,赚上一笔银钱,也不用多,够买三亩良田,三间瓦房就够了,再娶上一房媳妇,这是再美不过的事了。
可惜,这年月能吃口饱饭已实属不易,哪能奢望这些。
想到钱,于小柏脑子里又浮现城门口的悬赏告示,想到了悬赏告示,于小柏一拍脑门,丢下正煮得咕噜冒泡的粥跑回了画室。
于小柏盯着那副画像又仔细回忆了一遍悬赏告示上的内容。
悬赏告示盖了官府印,却不是什么通缉令,配着一副画像在寻人,那画像跟眼前的人有三分相似。
为什么说三分呢,因为悬赏告示上的画像只是画,虽然也很精细,但远不如师父的画功,除了是扁平的,几乎与真人无异。
还有就是这张画像少了眼睛,哪怕十分相似的画像少了眼睛也会三分不同。
于小柏顾不上吃饭,又飞快地跑回城墙下看了一遍,牢牢记住了那眼睛的形状。
一双眼角微微上扬的丹凤眼,纵是那粗糙的画功也显得十分有神。
于小柏努力用想象把这双眼睛安在师父的那张画作上。
可到底是想不出来。
于小柏倒不是好奇过甚,而是这张悬赏告示一贴出来就被传得沸沸扬扬的,不为别的,只为那酬金是黄金千两。
千两呐,便是那命案无数的江洋大盗也到不了这个数额。告示上也没写他所犯何罪,甚至连姓名都没有,只有年龄,只是个十七岁的孩子,京城口音,外貌特征云云。
况且画像上的年轻人看着斯文秀气,拿下他别说不至于搭上性命,说是不费吹灰之力也不为过。
于小柏心想这是找到人了让师父画个像,还是没找到人让师父画一个更像一点的好按图寻人?
不过得先确定是不是他。
纠结了半天,于小柏决定把画中人的眼睛添上去对比一下。
师父虽然抠门,待于小柏还算和蔼,所以于小柏也有恃无恐。
横竖师父作画也不算辛苦,哪怕不小心毁了他的画最多挨一顿骂吧,于小柏还没被师父骂过。
好在这画已经有了眼眶,就是少了一对眼珠,眼珠嘛,就是黑色,于小柏不会用笔,直接用指头沾了点墨水。
小心翼翼地在眼眶正中点了两个黑点。
这粗糙的两点肯定与师父那传神的画功不能比,但到底不算毁了这副画。
于小柏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悬赏告示上的那个人,不过加了眼睛看着就更舒心了。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到底是富贵人家养人,才能养出这么好看的人来。
不过他是真实存在的人吗,还是师父的一个画作?
于小柏不知道,只是看着有自己一份功劳的美人像越看越爱。
不过秀色到底不可餐,于小柏还是要解决吃饭问题,只得先搁置了这副画,又回到灶边添柴。
今晚把画挂自己的床头,如果师父嫌弃自己把画给糟蹋了,就求师父把画送给自己。
虽然师父的画值钱,可是师父画一幅画也不费事,自己这唯一的一个徒弟也从来没开口要过工钱,讨一幅废作应该不过分吧?
于小柏一边呼噜呼噜地喝着白粥,一边盘算着。
冷不丁余光瞥见了一道人影。
不好,有贼?
于小柏慌忙放下碗筷,师父在这一带算是个有声望的人,等闲人不敢来招惹他,可如今世道乱,难保有人会铤而走险。
师父再三叮嘱了要看好屋子,于小柏不敢怠慢,抄起烧火棍就追了出去。
“小贼你给我站住,偷了什么东西?”于小柏想也不想抡起棍子就劈头打了过去。
来人一回头,眼睛惊慌之色更甚,本能地抱住了头。
于小柏这一棍却顿在了半空,因为眼前这个人跟画中人长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甚至连衣裳也是画像上的那身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