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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借你寿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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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小区里。
狸花猫轻巧跳上窗台为自己寻找合适的位置,喵喵叫了几声之后便坐下开始为自己舔毛。
风很轻,晨曦悄悄躲进屋子,松软的床上鼓起一团,白鹅绒的枕头上躺着颗毛茸茸的脑袋。
周围安安静静,一片祥和。
倏地。
窗台上的狸花猫身子整个弓起,牙呲着警惕地看着周围。机械的声音在屋内回荡,撕破了清晨的寂静。
铃声惊扰了狸花猫,刚刚顺好的毛发也因此全部炸起,原本平静的被子抖动两下。
你从床上坐起,搓搓碎发,眯眼盯着地上离得有些距离的手机。
盯了几秒后,发现自己无法用意念让那手机自己爆炸,你只得趿着拖鞋去地上把手机捡起来。
冬天了,从被子里爬出来是件很困难的事情,尤其是在早晨。
在铃声快要到尾声时,电话被你接起,语调上带着起床气的烦躁。
“老师,我想请假。”
你把手机拿远重新看了眼电话号码。
接着你又将视线转向桌上那张属于自己的学生证。
「钱星野」
这是你的名字。
「高二一班」
学生证上赫然是一个黑发黑眼的少年,整个人看着有些过分的清瘦,可眉眼间却又彰显着他的漂亮惹眼。
你回复他说可以。
大早上的,也不知道哪个小孩打错电话了,要跟你请假。
你拧开桌上的矿泉水灌了口,“我反正是给他批准了。”
寒冬腊月,霜雪纷飞,落在地上,掩藏着冬天的寒冷。
小区的街道两边,是在玩摔炮孩童,他们身着新鞋新衣,满脸笑容。
恰在此时,江城一中的校园内回荡着轻快的下课铃声,你往前走着,脚步算不上轻快。
虽然早晨那个电话给你带来了一丝欢乐,却不足以抚平睡眠不足带来的低气压。
身后几个小孩身着喜庆的红色棉服,像阵风似的从你的身旁掠过,掀起一阵冷空气。
才跑出去一会,那几个小孩便回头呲个大牙朝你喊。
“哥哥早上好。”
你回复他们同样的晨间问候。
他们跑这得这样急,你有些害怕他们咬着舌头,但他们笑着蹦着,在这样零下十几度的冬天也不觉得冷。
又一阵寒风刮过,你把羽绒服裹紧了些,迈开步子继续往前。
“107号。”
“到四楼F21就诊。”
医院里排满了人,大多都是小孩子,玩鞭炮炸到了手,一个劲的哭,却又总也不长记性。
你推门进去的时候,一个头发微卷,穿着白大褂的胖阿姨朝他看了过来。
她的眉毛向上竖起,单看面相,会让人觉得这是个泼辣户。
可也正是因为这副面相,让她的资历看起来深厚许多。
“坐吧。” 她说。
医生抿了口杯里的热茶,伸手朝向你,“给我看下你的胃镜检查。”
你乖乖递给了她。
阿姨接过片子后,手轻微抖了抖,显然是没在这么年轻的小孩身上看到过如此严重的胃病。
接着医生嘱咐了许多,但你都听得心不在焉。
现在肚子痛的厉害,你只想开点止疼药吃了好缓解缓解。医生说的话你也全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完全没有在意。
在肚子咕噜叫完第三次时,你在中间偶然听到胃穿孔三个字。
——啊……胃穿孔啊。
——想想还挺可怕的。
你垂着脑袋百无聊赖地想着,眼睛盯着卫衣上的图案开始天马行空。
说是这么说,可你面上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现在双手空空,兜里连个钢镚儿都没有。
你想想就觉得窒息。
记得在你最穷最穷的时候,面前就只摆了碗馊掉的米饭,连点青菜都没有。你没有抱怨,去厨房搞点酱油拌着饭吃了大半年。
那时的你整个人看着清瘦无比,衣服完全是由骨头撑着,旁人一看便觉得风一吹就能把你刮走,可你不也挺了过来。
医生对着片子讲了老半天,忽然有些口干。她咂吧了下舌头,就着面前的茶杯喝了口,本想再唠叨你两句不爱惜身体,可到嘴的话却又堪堪停住了口。
你面容清秀,眉眼也乖张得不像话。
现在低垂着头的模样,更是让人心疼。
若要是自家小孩,她估计会顿顿嘱咐你吃饭吃药,哪还会让你得这让人糟心的胃病呢。
医生无奈地叹了口气,她伸手摸摸你的头,带着安抚的意味。
医生:“好了好了,我也不数落你了,等下我开的药你按时吃就好,过几天你再来医院检查检查。”
一听唠叨完了,你应得极快,眉眼弯弯朝医生笑着,这副嘴唇抹蜜的乖巧样子更是让她喜爱。
她对你说了许多,大概就是有什么难事可以去找她。
门被关上的那一刻你便收起了笑容。
上嘴唇贴着牙齿有些发绀,你陪笑得有些僵了。腹部也一抽一抽的疼,逼得你扶着墙弓起身子。
好几次的深呼吸之后,你快步走到医院长廊最底部,那里有免费的热水。
你打算先喝热水垫垫肚子,再顺便把止痛药吃了。
医院的后院长着成片成片的松柏,将底部的走廊光线遮得严严实实,旁人看着很是阴森,鲜少有人愿意过来。
纸杯里的热水温度慢慢往你手心里传,身子也开始温暖起来。
想起刚才医生的话,你苦涩笑笑。
“要是有钱的话,我也想好好吃饭啊……”
“钱星野……”
你喃喃念着。
名字里虽然带「钱」,你却从没过过大富大贵的生活,反而还活得一生贫瘠。
喝完三杯热水之后,你把一次性纸杯捏扁扔进垃圾桶,转身打算离开。
恰在此时,迎面一位中年男人撞了上来,一副行色匆匆模样。
你吃痛嘶了一声。
再回头望去时,却见男人面露焦虑,神色悲痛。
他只来得及急匆匆留下句对不起,便又慌忙抱着女儿在医院里穿梭而行。
那女孩躺在父亲的怀里紧闭着眼睛,脸色也甚是煞白。
垂落的那只手一颠一颠的,好似断了。
你想:“……”
你低头看着被碰了一身煤矿灰的手腕,原本白净的手指变得黢黑。
到嘴的话又缩了回去,你捻了下手上的灰,只低声留下句。
你说:“……祝你平安。”
医院的卫生间在另一侧走廊的最底。
你修长的手指将水龙头拧开,这里是消毒水味最重的地方,很刺鼻。
如果不是刚才的事故,你很少愿意来这。
你冲了三遍凉水,腕骨上的黑灰才终于被洗净。
其实刚才那父亲抱着女儿奔波的一幕有些刺痛你的眼睛。
麻绳专挑细处断。
你猜想晚上回去可能要睡不着觉了。
脑中还在回想刚才那对父女时,你余光却又瞥见洗手池的角落放着个显眼的红色塑料袋。
从外观来看挺厚实一沓。
乍一眼看过去,里面包着的,好像是……
你脱口而出:“……钱。”
你拿过红色塑料袋数了数,一共800块,并且还附带上了一张白色字条。
煞是骇人。
上端写着四个字。
「借你寿命」
“哈。”你在看清纸条上的字后,一瞬间便嗤笑出声。
这家医院坐落于市中心,又是租界地,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来一楼上卫生间的人更是不在少数。
这些钱又被放在洗手台最显眼的位置,从外观来看任谁都能一眼看出里面装的是什么。
可这钱直到现在都没被人拿走。
你数着袋子里的钞票,“看来大家都不愿意为了这点钱赌上自己的后半辈子。”
尤其是生命这种珍贵的东西。
“真是好笑。”你说。
你将脸埋进臂弯里笑了许久,才将红色的塑料袋和字条扔进「了色桶。」
至于那些钱,肯定是揣进兜里。
你不信神鬼佛魔,你只信再不吃顿饭他就要饿死在这。
兜里的钱沉甸甸的,让你觉得踏实许多。
一想到等下自己能吃顿饱饭了,你的脚步便轻快了许多。
你苦涩笑笑:“只要最后我死的时候不是个饿死鬼就行。”
你出了医院,来到新世纪广场。
在这么冰冷的天里,旁边的喷泉竟然还在运作,只是水流小了些,瓷砖一圈冻了浅浅一层的小冰渣。
此时广场上空无一人。
寒风从正面刮来,你冻得瑟缩一瞬。
“这天气真是……”
你将卫衣帽子拽起扣住整个脑袋,只露出额前的碎发。
此时远处一人迎面朝你这走来,穿得黑色的大衣,双手放进兜里,风尘仆仆。
“奇怪的人。”你想。
就在两人擦肩而过的下一刻,你脖颈上的玉。
碎了……
冰凉的玉坠顺着重力快速掉落,在最后一刻,你伸手及时接住了它。
那是妈妈送你的。
最后一个礼物。
然而还未等你再有过多的反应,一张蓝色的人民币便从那位风尘仆仆的人口袋中滑落出来。
轻飘飘的躺在地上,明晃晃,对于一个现在身无分文的来说,金钱,很是扎眼。
你:“……”
你看看那人的背影,又看看落在自己脚边的钱。
你在想,天降横财,对于一个现在没钱吃饭的人,你该怎么做?
你没有过多的犹豫,一脚盖上去,将那张人民币罩得严严实实,看不出一丝端倪。
并且你还好心地用力朝那人招着手。
“回来”
“你钱掉了。”
你一个劲地朝那人背影挥手喊着,只不过都是压着声喊的,跟喧闹环境中的蚊子叫并无二别。
“喂!”
那人却笔直往前走,一直也没回头。
——哈,还更好。
你暗自讪笑,心里爽翻天,“我可是叫了你的,你不回头就算了。”
你现在太饿了,也的确没多少力气再喊。
可这要是有第三个路人在场,听你那副蚊子叫一样小的声音,和你那副根本就不想拾金不昧的扭曲表情。
恐怕就要笑出声来,非觉得你有神经病或是戏多不可。
不过你并不在意这些,你感受着脚下金钱不断传上来的温度,心里感觉暖暖的。
你嘴里哼着歌,面上演着戏,你打算等那人走远了再捡起来。
你整个人都尤为的心情愉悦:“多一顿早饭,好得不得了。”
你觉得出门前应该算一卦的,好事一件接一件,今天还真的可以是说是自己的幸运日了。
“Lucky.”你嬉笑着弯腰想要去掏鞋底的钱。
可谁知那人却似有感应般,倏地回过身来望向这边。
你内心猛得一惊:“!”
药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