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病，他没药》邬木青

37、无力

　　事实证明，和一个二货待在一起久了，那么自己也会渐渐地沾染上二货的气质。

　　如果是大半年前，有一个人对着陈周意说：“嘿，兄弟。你将会在步入高三的这个紧张时刻喜欢上一个神奇的女生，她抽烟喝酒还打架，书包里天天装着抗抑郁的药，并且就像一个炸弹一样，充满了不稳定的因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要你了，你还爱的死去活来。”

　　陈周意绝对会觉得这人有病，这怎么可能呢？

　　然而现在，大过年的，他却没名没份地跟着这个女生，跑到了人家的家里面。这种行为，丝毫没有一点礼教。

　　但他居然只是因为怕看到她失望的表情，所以居然就这么跟着走了。

　　昨天晚上他从解应然那里得到的不仅仅是宋客的地址，解应然和他说了很多，他就这样从这些言语中拼凑出了一个更完整的宋客。

　　原来她和父亲的关系这么紧张，原来她被家里逼的这么狠，原来她每次呈现在自己面前的状态，就是她所能想到的最好的样子了。

　　原来那个关于“自由”的愿望竟然这么奢侈吗？

　　他能做些什么呢？

　　每当想到这个问题，他内心总会涌起深深的无力感，堵得他无比地难受。

　　少年人啊，总是会在向前的路上遇到令人无法解决的难题，通常这个时候，前辈们的教导似乎用处并不大。

　　因为有的坑需要自己去摔，有的痛需要自己去受。

　　对于陈周意来说，宋客不是那些努努力就能解开的题目。

　　她是个惊喜。

　　陈周意想把自己变成海，包容她的所有，撑在她的身后。

　　这已经是现阶段他能想到的最优解了。

　　再等一等，等到高考之后，等到18岁，也许就可以离开了，也许一切都能好起来了。

　　但也许，真的就只是也许。

　　在拉着陈周意回去的路上，宋客在脑海中构思了无数种爷爷将会出现的反应。

　　宋客觉得，应该不至于生气吧？

　　宋客真的很难去描述她和爷爷的关系，她小时候确实在静园住了很长时间，可是吃穿住行都是保姆照料的，两个老人家其实很少来搭理她。

　　她的奶奶是个优雅了一辈子的老太太，她的爷爷是个雷厉风行的严肃老头。其实老者与幼童之间情感的链接很多时候都是在照顾之中渐渐产生的，毕竟那种还没相处，就亲昵的死去活来的感情，都是爱屋及乌。

　　但很显然，她不是这个“乌”，在两位老人身上也得不到什么宠溺的照顾和偏爱。

　　更何况她自知身份的尴尬，就更不会有什么非分之想了。

　　因为时常觉得自己不配。

　　至于为什么给她那么多股份，宋客简直想破了脑袋也琢磨不出爷爷的用意，她只知道，宋安远很高兴。

　　宋承霖应该就不太高兴了，那太好了，他不高兴是件好事儿。

　　如果两个人都不高兴，那就更好了。

　　宋客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没事哒，就算把他俩都赶出去了，也没关系，正好可以回去了。

　　这样宋安远那边也有交代了——不是自己不想在静园住，是爷爷自己不让她住了。

　　尽管已经有了很多的构想，但在看到了爷爷那仿佛吃了屎一样的表情，宋客还是绷不住地想笑。

　　宋老爷子古板正派了一辈子，没想到先是养出了个在外面搞七搞八、弄出了个私生女的儿子，然后紧接着又是一个背着婚约还敢和别人早恋的孙女，估计都想去看看宋家是不是有什么风水问题了。

　　宋老爷子实在是搞不清楚他这个孙女是怎么想的，居然敢把人带到家里来。现在的小年轻都是怎么回事儿？

　　但是个人的涵养在哪儿放着呢，他都这个年纪了，也不至于和小辈在这种事情上闹不愉快。

　　更何况眼前的这个少年看起来斯斯文文、干干净净的，礼貌又恭顺，比整天和宋客混在一起的那个叮铃咣啷的解家小子强太多了。

　　宋老爷子绝对想不到自己叱咤风云了一辈子，在面对这些不成器的小辈时，也只能通过对比这种精神胜利法，来获得一些安慰了。

　　不行，过几天还是找个先生来算一算风水吧，一个两个的都不让人省心。

　　但是这两个人看起来再乖都很糟心，简直没眼看，老爷子一头钻进了茶室，准备好好地静静心。

　　宋客让家里的保姆把隔壁的房间收拾了出来，然后把陈周意摁到了床上，逼着他睡觉。

　　自己就这么坐在床边看着他。

　　陈周意两只眼睛巴巴地看着宋客，可怜兮兮地问道：“宋客，你爷爷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宋客立马反驳：“当然不是啊，”紧接着思考了一下，又补充道：“他也不喜欢我啊。”

　　其实陈周意的本意只是想装个可怜，撒个娇。但是由于过于隐晦，宋客这个大直女根本就没有察觉出来。反而大剌剌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陈周意感觉心里像是被人戳了一下。

　　怎么会不喜欢你呢？不喜欢你就不会把自己留下了来了。毕竟哪家长辈会容许小辈这么胡闹。

　　但是宋客的爷爷不仅没有对自己横眉冷对，反而给让人自己整理出了一间屋子让自己休息。那分明是看在宋客的面子上，爱屋及乌的表现。

　　这样隐晦的宠爱，宋客是真的感受不出来啊。经常说爱的家庭，是不会有宋客这样的不安全感的。

　　陈周意拉住了宋客的手，然后在宋客不明所以的目光中，开了口。

　　“我爱你。”

　　宋客缓缓地瞪大了眼睛，她明显地感受到了心跳加速了，然后伸手捂住了陈周意的眼睛，愤愤不平地说：“陈周意，好好睡觉，不许耍流氓。”

　　陈周意勾了勾嘴角，然后把宋客的手从自己的眼睛上拉了下来。

　　“好。”

　　或许真的是太累了，没过多久，陈周意就睡着了。宋客趴在床边，看着少年安静的睡颜，感觉心里满满的、暖暖的。

　　就像阳光洒满了全身一样温暖。

　　陈周意是太阳。

　　另一边，茶室里的宋老爷子越想越不是滋味，心绪复杂难言，简直不知道该如何纾解。

　　他准备再去园子里打会儿太极，顺便逗逗自己的爱宠——两只刚从老友那里弄的鹦鹉。

　　结果他不仅发现自己的鸟儿没了，还被保姆告知宋客掂走拿去玩儿了。

　　宋老爷子：“……”

　　宋客坐在水池边，正兴致勃勃地逗弄着笼子里的两只鸟儿。

　　她本来心情很好的在散步，结果就听到这两只小孽畜居然在骂她。

　　寻常人肯定不会和畜生一般见识啊，但宋客偏偏就不是寻常人，立马把挂着的笼子取了下来，准备亲自调教一下。

　　于是当宋老爷子找到宋客的时候，她正在一边拿着根树枝逗着笼子里那两只可怜的鸟儿，一边嘴里还不停的说着“宋安远是大傻逼”。

　　企图教会这两只可怜的鹦鹉学这两句话。

　　宋老爷子：“……”

　　还不如不来呢，更糟心了。

　　他清了清嗓子，咳嗽了几声，然后宋客就立马回过头看着他，表情尴尬又无措。

　　不知道是不是上了岁数的缘故，再加上刚刚查出来了癌症，宋老爷子看待很多事物的想法都变了。

　　如果是以前，看到宋客这种言行，她是肯定要被罚跪的，但是现在宋老叶子只是觉得无奈。

　　他们父女俩这么处成这个样子了，或者说，他的三个孩子，怎么都长得歪歪扭扭的。

　　老大宋承霖看着沉稳，但其实反骨重的很，别以为他不知道他们父子俩暗戳戳的那种争斗。

　　老二宋承安表面上装乖撒娇，看上去是个挺招人疼的孩子，但其实就是条蛰伏的毒蛇，冷不丁的就出来咬你一口。

　　还有这个宋客，神经兮兮的，又疯又幼稚，从小就出格，打过的架数不胜数，都闹到警察局了。除了成绩实在是优秀，其它的简直让人没法直视。

　　真是两眼一闭看不见宋家的未来。

　　但是他老了，有很多事情，他也实在是管不动了。那些一家和睦的想法，终究是他的一厢情愿，毕竟他也没法肯定地说自己一定就是个好父亲。

　　他也为了很多事情，牺牲了儿子很多在意的东西。

　　宋老爷子这段日子总是梦见已故的妻子，妻子还是年轻时的那般模样，站在栾树下，唉声叹气的指责着他年轻时的种种不是。
　　可真是想她啊。

　　宋客就像个犯了错误被抓包的小孩儿，紧紧地抿着嘴巴，站到了一边，等着爷爷的教训。

　　但是预想中严厉的管教并没有出现，宋老爷子只是坐在了一边的石墩上，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就这么讨厌你爸爸吗？”

　　提起宋安远，宋客的眼里充斥着冷漠：“爷爷，他都把我关到精神疗养院里了，您还指望我跟他相亲相爱一家人呢，别逗了，那我真成有病的人了。”

　　不对，现在也确实病的不轻。想到这里，宋客居然觉得有些好笑，她漠然地勾了勾嘴角。

　　这个事情确实做的太过头了，他还记得当时宋客被接出来的时候那种精神恍惚的样子，他差点以为宋客要废在里面了。

　　宋老爷子：“有想过以后吗？”

　　这个问题一出来，那肯定不是升学工作，那种传统的有关光明未来的问题。是在问宋客和家里的打算。

　　毕竟宋客明面上还背了一桩婚约，虽然还没订婚，但是这件事情也肯定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但很显然，宋客似乎不准备乖乖听话了。

　　毕竟她连光明正大的早恋这种事情都能干得出来，还根本就没有避着人的打算。这两年，宋客虽然表面上乖顺多了，但宋老爷子总感觉这个孙女就像个沉默的炸弹。

　　只是缺一个爆炸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