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病，他没药》邬木青

2、乌龙

　　寂静和粘腻组成了这个令人不快的夏夜，宋客盘腿坐在天台的边缘，机械地把手里的薯片往嘴里送。

　　太干了，噎得她嗓子有点痛。

　　宋客费劲的咽下嘴里被嚼成了渣的薯片，漠然地看着眼前的夜景——一个个亮起的小窗户组成了一户又一户的人家。

　　她突然觉得烦躁极了，紧紧地攥起了手里的薯片袋子，包装袋摩擦的声音在这个安静的天台上显得尤为刺耳。

　　宋客只觉得那一扇扇亮着的小窗子在她眼里渐渐地扭曲，融化，就像一滩化掉的冰淇凌，甜腻又恶心。

　　“同学？你有什么事儿先下来说好不好？”

　　一个女人的声音突兀的在身后响起，将她混乱扭曲的思绪一下子拉回到了人间。

　　宋客下意识向后看去，然后就被眼前的场景震撼到了。

　　只见身后原本空无一人的天台此刻站了7、8个人，有警察、有保安，还有一个格格不入穿着校服的……少年？

　　这是什么情况？

　　女警还在循循善诱地劝解她，什么“有什么困难可以跟姐姐说啊”“你还这么年轻，还是个学生吧，是学业上遇到困难了吗……”

　　宋客：“！？”

　　完蛋，这下乌龙了，如果说自己只是单纯地找了个楼顶上来吃零食，他们能信吗？

　　宋客认为不会，他们甚至可能会觉得自己这是在故意让他们放松警惕，然后继续我行我素，并且隔日这座城市就可能会出现一起“花季少女深夜跳楼，疑似是高三学业压力太大”的惨案。

　　宋客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然后迅速的思考了一个方案。接着她便摆出了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乖巧地表示自己确实是学业压力太大了，所以不太想回家，就随便找了个天台呆着。

　　然后在女警和声细语的安慰和搀扶中，来到了警察局。

　　路过那个穿着校服的少年时，那女警特意停下来说道：“小陈同学，麻烦你一起来警局做个笔录吧。”

　　陈周意点点了点头，“好”

　　宋客直到此时才看清了他的样子，少年规规矩矩地穿了一身蓝白色的校服，看起来干净又规整。他长得挺好看的，是很受小姑娘喜欢的哪一种长相。只是整个人给人一种淡漠又疏离的感觉。

　　冷冷的，好像什么都不看在眼里。

　　不知道为什么，宋客莫名觉得他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宋客坐在警车里，一点点和身旁的女警打探，终于是弄清楚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少年叫陈周意，今天晚上放学后来房顶收被子，就看到了坐在天台边缘的宋客，陈周意怕位陌生的女孩儿一时想不开要跳楼，果断报了警。

　　于是就有了今天晚上的这出事情。

　　宋客觉得自己心中简直又一万头草泥马狂奔而过，这人看着一副“别他妈来烦我”的样子，他居然还是个爱管闲事的热心市民？！

　　宋客汗流浃背、如坐针毡地来到了亮堂的警察局，然后终于看清了陈周意校服上的标识——B市第六高级中学。

　　六中的学生啊，这不就是自己马上就要转过去的那所学校嘛。

　　世界还真小。

　　熟悉的名字，熟悉的长相，宋客努力地搜索脑海中的记忆，却死活都想不起来之前和这人有过交集。

　　身旁的女警还在对她谆谆教导，宋客摆出了一副乖乖听话地样子，脑子却早已神游万里。

　　终于，一个风尘仆仆的男人赶到了警察局，宋客看到来人的那一刻就眼睛一亮，她招了招手：“小盟哥，这边。”

　　何盟在看到宋客的那一刻，先是松了一口气，接着便微微拧起了眉头，有些责备的看着宋客。

　　总之，今晚的这场闹剧结束在了何盟来领人的那一刻。

　　何盟知道宋客今晚肯定是心情不好所以才往天台跑的，他知道宋客是个心里有数的孩子，所以即使心里责备，也没有过多的表现在脸上。

　　“带你去吃饭吧，火锅怎么样？吃点辣的，缓解一下心情。”

　　“火锅”两个字一下子击中了宋客，仿佛一块石头敲开了宋客尘封已久的记忆。

　　恰巧这时陈周意也作完笔录出来了，宋客几乎是瞬间跑到了陈周意的面前，即将到嘴边的话却鬼使神差地拐了个弯，变成了：“同学，今天晚上谢谢你了，我们加个微信吧，改天我请你吃个饭。”

　　陈周意平静地看着举着手机微信二维码的宋客，却丝毫没有要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的意思。

　　“不用了，我不习惯加陌生人。”

　　宋客无所谓的耸了耸肩，侧身让陈周意离开，她看着陈周意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背影，叹道：“真是冷漠啊，未来校友。”

　　何盟此时也走到了宋客旁边，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少年逐渐远去的背影，问道：“怎么了，你认识他啊？”

　　宋客笑眯眯地问道：“你觉不觉得他长得很好看？”

　　何盟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开玩笑道：“怎么了，喜欢？”

　　宋客点了点头，然后迎着何盟震惊的表情，露出了一个有些难以捉摸的笑容。

　　“不，我喜欢他妈妈。”

　　何盟早就已经习惯了宋客满嘴跑火车的德行，但他一向很有边界感，既然宋客没有把话题往深了去讲的意思，那自己也不会多问。

　　何盟拍了拍宋客的头：“走了，吃饭去。早点吃完、早点回去睡觉，明天还要上学呢。”

　　宋客：“小盟哥，我有时候真的会忘记你只是比我大四岁这个事实，你真是比我亲爹还有爹感。顺便也恭喜一下你，年纪轻轻就儿女双全了。”

　　何盟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顺着宋客的话问了下去：“哪儿来的儿女双全啊，你是女儿，那儿子呢？”

　　宋客非常理所当然地说道：“解应然啊。”

　　何盟的脸上闪过了一丝不自然，然后他不经意地岔开了话题，宋客此时忙着翻手机，也没有太注意。

　　食物真的具有治愈人心的魔力，一顿热气腾腾的火锅下肚，宋客只觉得心情都好了不少。

　　再次想到那个叫陈周意的未来校友，宋客只觉得好像也不算太糟。

　　走出火锅店，晚风送来了一丝清凉，何盟看似不经意地问道：“你今天晚上去哪儿住啊？”

　　宋客：“回小安。”

　　何盟叹了口气想说些什么，却被宋客打断了：“小盟哥，你自己先回家吧，我东西都已经放过去了。”

　　“那我陪你回去住。”

　　宋客摇了摇头，开玩笑般地夸张地说：“不要，我要做一个独立的人。”

　　虽然是玩笑的语气，但何盟还是从宋客的眼神中看出了不容拒绝的坚持，他只能无奈地把她送到了小安巷，然后看着她进了门，自己才放心地走掉。

　　小安巷属于老城区了，很多设备都已经老的不成样子，特别是那个楼道感应灯，都报修了好几次了，愣是没有一个人来管一下。
　　宋客熟练地打开手电筒，一步一步地往5楼爬。

　　拿出钥匙打开锈迹斑斑的铁门，宋客疲惫地往沙发上一瘫。

　　黑暗将她笼罩在这个熟悉破旧的两室一厅中，宋客用手臂盖住了有些湿润的眼角。

　　“太安静了，来个鬼吧，求你了，老天爷。“

　　手机的震动打断了宋客不断沉溺的思绪，宋客看了看来电显示，是宋舒然啊。也是她的一个远房亲戚，她喊表姐的。

　　宋舒然是六中的老师，这回转到六中，这个表姐帮着出了不少的力。

　　宋客接通了电话，其实无非就是一些关于明天上学的嘱咐什么的，只是宋舒然实在是难以理解宋客为什么要从全市最好的一中跑到一个不咋地的六中，所以再打个电话确定一下。

　　宋客再电话那头信誓旦旦地说道：“放心吧表姐，我是认真的。不用担心我爸，他也不会打断我的腿的，他还不知道呢。好了好了，真没事儿。对了，姐，你们学校是不是有一个叫陈周意的人啊？”

　　宋舒然：“对啊，学习很好的，高二期末的大联考还考了全市第6名呢。”

　　宋客奇怪地问道：“这个成绩当年中考的时候不歹是妥妥的一中预备学生，怎么跑到你们六中了？”

　　宋舒然叹了口气，语气里也带了点惋惜：“是啊，这学生可怜啊，他初二的时候父母出车祸去世了，然后家里的情况也比较复杂，当年中考的时候，我们校长是花了钱把他挖过来的……”

　　宋舒然的话就像一个漩涡，把宋客原本就不清明的脑子更是搅得一团浆糊。

　　宋客木然地挂了电话，然后在没有开灯的客厅坐了很久很久，久到她的腿都已经压麻了。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了下来，宋客也要开启新学校里的新生活了。

　　因为宋客是第一天过去，所以暂时不用遵循6点15到班的规定，她磨磨唧唧地穿戴整齐后，冲着镜子露出了一个标准的微笑，然后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地下了楼。

　　当然了，不是什么纯良阳光的微笑，是标准的反派微笑。

　　何盟早早地就等在了楼下，宋客熟练的结果了他手里的早饭，然后坐上了何萌的电动车后座。

　　“出发。”

　　何盟把宋客送到学校，自己就骑着小电驴走了，而宋舒然早早地就等在了校门口，接力般的接到了宋客。

　　毕竟是亲戚，还是上次联考的全市第一，这点排面还是可以有的。

　　“你这次被分到的是9班，理科重点班，班主任姓徐，是个40多岁的中年女人。人严厉了点，但是很负责任。你好好听话，别惹人家生气。食堂在……”

　　宋舒然絮叨了一路，然后亲力亲为地把宋客送到了高三班主任的办公室那一层，才匆匆下楼去赶着上自己的课。

　　宋客敲了敲门，在得到了一声清朗的“请进”后，她有些愣神，这个声音怎么有点耳熟啊。

　　她站在门口微微地愣了一会儿，便不再多想，推门而入的时候，却正好迎面撞上了一个男生，宋客有些不满地抬起了头，在看到那张颇为熟悉的脸后。

　　宋客烦躁的不满迅速转成了一张笑眯眯的笑脸。

　　“朋友，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