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灰小子的玻璃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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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宜密雪》
第三章：灰小子的玻璃心
卫檩似乎被她的出现给吓了一跳，挺直身子时，磕到柜角。
“你觉得呢？”
秋芮笙不在乎他凉凉的语气，“对我妈妈的柜门做什么？”
卫檩螺丝刀打进，用力，“铰链松了，拧紧。”
秋芮笙倚着厨房门，“你来我家做客还不到半小时，有必要吗？”
卫檩绞紧最后一节，站起身，俯视比他矮一些的秋芮笙，淡淡道：“煮咖啡的时候看见柜门掉下来，随手之劳。”
秋芮笙绕开他，走到咖啡壶前，还是温热的，她倒出一杯，“不需要你帮忙。”
“嗯，”卫檩：“总得有人要修。”
他又说：“不明白秋睿樾怎么会放在这儿一直不管。”
秋芮笙：“因为这是爷爷的，哥哥几乎不跨进这里。”
“你觉得你爷爷会像我刚刚那样跪着，铰紧锁链吗？”
“不会，因为他不需要这么做。”秋芮笙皱眉。
秋世宁的膝盖不好，他一生都没有从事过体力劳动。
卫檩一扫隐晦，笑得灿烂，“对的，因为只有穷人家的孩子才需要跪着。”
秋芮笙走近他，大拇指食指掐着他的脸颊，用力扯回他的嘴角，“不要阴阳怪气地说话，在爷爷发现我们的关系之前，你就已经逃了，懦夫。”
卫檩偏开脑袋，没有说一个字。
他摸到靠近微波炉的另外一扇柜门，继续拿出螺丝刀。
“你能停下来吗？”秋芮笙感到一种非理性的怨恨，“你不需要在我家干活。”
卫檩耸耸肩，并不理她，“只剩最后两节。”
秋芮笙一边往咖啡里倒奶油，一边尽量不去看他。
卫檩弯腰，露出一截窄窄劲瘦的腰，起伏有力。
秋芮笙觉得有点烦躁。
“你的脚踝怎么样了？”卫檩的声音模糊且沉闷，他上半身都探进壁橱里。
“没事。”她顿了一下，又说道：“外面还在下雪，我妈妈和哥哥都困在姨妈家，他们今晚应该不会回来。”
卫檩：“我以为你早就知道。”
秋芮笙深吸一口气，“我很惊讶，那么大的暴风雪你还要回来。”
卫檩是一个非常关注天气的男人，大学毕业后他在一个天气颠三倒四的城市租房工作。他喜欢记住最近一周的天气，这样他就能把洗好的被子衣服鞋子都放在太阳底下晒。不然一直晾在群租房里，身上就会沾染起“酸咸菜”的味道。
卫檩身上从来都没有阴湿味，只有清爽。
“预判错误而已。”
秋芮笙弯身，撑在厨台，“怎么以前没见你喜欢预判天气啊？我哥说你读书的时候比天气预报还准。”
卫檩探出壁橱，秋芮笙宽大的运动球衣打在他的裤腰上。
他似乎没有注意到，只是锁着秋芮笙的眼神，沉声道：“你不知道我的事多着呢。”
秋芮笙一怔，秋睿樾也说，他们之间有很多事情，她都不知道。
究竟是什么？
秋芮笙扫了底下卫檩一眼，微微恼怒地直起身子，“随便，那你继续玩螺丝起子吧，我要———”
“咔哒咔哒——”
“嗡嗡嗡——”
声音从房子各处传来，灯是一瞬间全部黑下来的。
秋芮笙：“停电了。”
卫檩：“跳闸了。”
两人不约而同停下来。
窗外的雪亮澄澄白晶晶，照出这栋房子的大致轮廓。
卫檩关上壁橱的最后一扇门，挺直了身子。
当他的眼神第一次落到她身上时，表情就变了——“我很久没看见这件篮球衣了。”
“？”
这件衣服都快忘记是她从秋睿樾的衣柜里掏出来的，还是秋睿樾扔在她房间里。
不管是高中还是大学，她只要在家都喜欢穿这件，既宽松又柔软。
“我们能不能关注下重点？”秋芮笙不自觉把手镯往手腕上推，“我们得换个发电机，不然晚上很冷，手机也都快没电了。”
卫檩：“总电闸在地下室吗？”
秋芮笙：“嗯，我去看看。”
她摸到一个手电筒，朝地下室走去，卫檩坚持跟着她。
秋芮笙翻开电闸盖子，面板一切正常。
卫檩看了看电线和连接口，“看来故障出在外面。”
木工，瓷砖，水管和电器，只要是和建筑沾边的，没有他不会的。卫檩家那栋房子，从起地基到盖楼，全部都是他亲力亲为，从没假手于人。
“发电机是在三楼？”他们一起出地下室，卫檩问。
“嗯，三楼立式空调旁边。”秋芮笙说。
“不是，那是压缩机。”卫檩十分肯定。
秋芮笙皱眉，究竟是你家还是我家？
他们一道走向一楼，卫檩脚步很快，秋芮笙因为脚踝的原因，稍慢他几步。
等她走进客厅，就看见卫檩已经穿上外套，朝门口来。
秋芮笙顺手拿起门边沙发上的貂毛外套搭在手边，卫檩皱眉：“你要去哪儿？”
秋芮笙：“去检查发电机。”
卫檩：“没必要。”
秋芮笙：“我知道怎么检修……”
卫檩：“我一个人就行，你忘了你脚上的绷带？”
秋芮笙：“一点伤而已，我又没事。”
卫檩：“你的辫子会结冰断掉。”
“？”秋芮笙：“什么？”
卫檩右手握拳抵住嘴唇，“你没听说过那个都市传奇？雪夜里，女人湿漉漉的头发会结成冰棱，被女巫折断献给高楼城堡里的公主。”
秋芮笙听说过，但她不信，她刚想反驳，抬眼看见卫檩轻颤的肩膀。
“……”秋芮笙面无表情，“你是在戏耍我吗？”
卫檩轻磕一声，放下手，“没有，我只是不想冒险。”
他一本正经，“你忘了这头长发你养了多长时间吗？”
好几年的时间——
“有人告诉过你，你很讨人厌吗？”秋芮笙咬牙切齿。
“除了你，没有。”卫檩打开一楼露台的门，寒风露雪横冲直撞，刮起客厅里的丝绒窗帘。
“芮笙，除非你精通修理发电机，不然最好别出来，”他顿了一下，似乎在想什么修辞，“出来也是得不偿失。”
“待在家里。”
卫檩身子没入雪色中，从一个身影，缩成一个漆黑的墨点，最后淹入白茫茫一片。
秋芮笙没有折回客厅，她侧探出露台，她仍然觉得她应该要和卫檩一起去，她能帮上忙。
她一直在露台等着，受着刺骨的雨夹雪，没有手表，不知道卫檩在外面多长时间了。
露台鹅卵石上的雪已经覆上一层又一层，秋芮笙扫开，这样他回来的时候不会滑倒。
秋芮笙摸去厨房，拿着一袋食盐，打开推拉门，庭院里的石子路像溜冰场一样光滑，她小心翼翼地洒下一大把盐，厚厚的积雪很快消融，露出底下褐色的卵石。
她看见卫檩从院右侧门走回来，他一直埋头赶路，手臂横在额头，护住眼睛。
直到他走近，他才看见满脸落雪的秋芮笙。
她匆匆忙忙将食盐倒下最后几米，卫檩走这段冰走得特别快，“回家去！ ”
卫檩大步朝她走去，将她推回大门，大声吼道：“你是疯了吗！ ”
他砰地关上门，擦去脸上的冰。
秋芮笙：“别对我大喊大叫，我只是想帮忙。”
卫檩：“你连外套都没穿！ ”
秋芮笙自知理亏，没在意卫檩的粗暴鲁莽，她保持风度，“你修好发电机了吗？”
“没有，电池没电了，秋睿樾最少有半年都没打开过这台设备。”卫檩皱眉，“你家里有备用电池吗？”
“我不太清楚，”秋芮笙犹疑，“但我们可以找找看。”
他们俩人又一齐回到地下室，那里储藏着备用补给。
“秋睿樾脑子在想什么？”卫檩扫视过最后一排书架，“最起码应该每月检视一次发电机，我是每周都要测试一次那东西的。”
秋芮笙沉默地搬开一个又一个纸箱。
卫檩又说：“放那儿装灰都不检视，买回来干什么的，做装饰的吗？他自动化学出来不知道备用机的目的？”
“我知道你是古希腊掌管发电机的神，但你能不能别抱怨我哥了，现在又不是世界末日。”秋芮笙闷声道。
“如果现在是你孤身一人，怎么办？”卫檩问。
在一个没有电力和暖气的狂风暴雪中，孤身一人待在空寂的豪宅中，秋芮笙：“我是一个心智正常的成年人，当然会想办法自救。”
“如果是秋棠阿姨呢？”
秋芮笙扭头看他。
“如果是你妈妈一个人被困在这里呢？”卫檩说。
秋芮笙看着他漆黑的眼睛，紧绷的嘴角。卫檩双肩僵硬，他身上散发着一种颤抖的强烈气息。
秋芮笙嘴巴张开，没有说一个字，又闭上。
她不喜欢设想母亲涉入这样的困境，即便她知道母亲比她年长，生活经验更丰富。
自从父亲蒋筠行和爷爷秋世宁接连去世后，母亲秋棠没有一晚是独自一人在家睡的。不管她和哥哥秋睿樾有多忙，都会默契地留一个在家陪着母亲。
母亲永远不会孤寡一人，这样的假设不合理。秋芮笙没有说话，她蹲下身拢齐手电筒和装电池的灯笼，慢慢走上楼梯。
“你的脚，应该敷冰块的。”卫檩踩着她的影子喊道。
秋芮笙压抑住踹他的冲动，忍着脚踝的酸痛，走回客厅。
客厅壁炉旁边的架子上，只有一根木头。
秋芮笙穿上一件红色的羊毛呢大衣，戴上手套，打开大门一角，每年家里都会储存一些烧火的原木，卡车运来直接运进车库，就地堆在那边。
她走去旧车库，掀开尼龙盖布，抱起三根圆滚滚粗壮的原木，折回大门。
还没到门口，卫檩出现在门后，脸上带着明显的不赞同，“为什么不等让我去？”
秋芮笙：“为什么要让？几根木头而已。”
他伸手想要接过，但是秋芮笙一个闪避，抱得牢牢的。
卫檩：“芮笙？”
秋芮笙没有应，她一脚一顿，慢慢地走回客厅。
雨雪刷着大门，客厅里还是很冷，风太大。
木头不够，秋芮笙想要再出去一趟，大门向里挪开一个角，一根根木头挤着进来，一圈圈树木年轮里，卫檩露出那张汗涔涔的俊脸。
天气太冷，不能浪费时间来争论。
卫檩扛进足够多的木头，他使劲关上大门，雪声骤然消减。
卫檩脱下外套，扔回洗衣篮里。他站在原地，看看手心又看看腰腹，像是要说些什么，但是秋芮笙先他一步开口——
“我不是小孩，也不是残疾人，更不是养尊处优的公主，我不喜欢被当做废物一样看待。”
卫檩：“我从来都不曾那样看待你，没人会觉得你是被宠坏的公主。”
他笑了一下，“公主会爬那棵银杏树吗？”
“骑士，你是一位英勇的骑士。”
卫檩又继续说道：“只是你不该拒绝最合理的帮助。”
“我会接受我信任的人的帮助。”秋芮笙直视他，“不包括你。”
“无论如何，你都被困在这里。”卫檩扔下一根原木，火星噼里啪啦，他双手撑在秋芮笙两膝边，轻肆地笑着，“你的嘴好像比之前还硬？”
秋芮笙食指低着卫檩的下巴，大拇指摁着他的下唇，捻出绯红，“听不懂人话吗？我不需要你的帮助，你也走不了。你可以留在这里，但不代表我同意你对我指手画脚。我一直都是一个人生活，不想要也不需要一个自以为是的男人来拯救我。”
秋芮笙站起身，脱下大衣，挂在衣撑上。
卫檩坐在那里看着她，她能感觉到，没人能忽视他的视线。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灰小子的玻璃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