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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孤岛梦境 ...

  •   1
      啪的一声,我一巴掌狠狠地打在段怀川的脸上,他一脸错愕地看着我。
      “段怀川,你怎么能这么对我的?”我指着躺在床上那个还未睡醒的女人大声地质问他,“你不爱我也没必要用这样的方式羞辱我。”
      在我说完后,段怀川好像才清醒过来,回头看向身旁的人,然后惊慌地起身。
      “朝颜,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慌忙地捡起地上的衣服套在身上,一边和我解释,“我不知道她怎么在这里,你相信我。”
      “我不听。”我大吼,“段怀川,从前你欠我的还不了,现在你欠我的又怎么还?”
      我们的争吵声让床上的女人醒了过来,女人看见我后慌张地抱紧被子往床边靠,哭得梨花带雨:“朝颜姐,我和怀川昨晚都喝醉了才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不要怪怀川。”
      “我从不信酒后乱性这一套。”
      在段怀川穿裤子没站稳的时候,我用力一推,他倒在床上,那个女人顺势搂住他。
      “朝颜姐,我是真的喜欢怀川,你就成全了我们吧。”
      段怀川推开她,起身握着我的手,我低头看了一眼他只穿着内裤的下身,觉得有些好笑。从前他最注重衣着问题,现在着急到不穿衣服也没有关系了。
      “朝颜,我昨晚是喝了点酒,但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到这里来。”段怀川抓着我的肩膀,一遍又一遍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你们男人做错事只有这套说辞。”我又猛地推开他,然后转身离开。
      身后的段怀川一直喊着我的名字,那个女人也一直喊着他的名字。
      从酒店出来后,我回到公寓,把家里除了家具以外,所有有关段怀川的东西都扔了出去,然后一个人站在阳台,冷风扑面而来,我却觉得很舒服。
      “朝颜,别做傻事。”段怀川追了回来,以为我因为这件事情要轻生,在楼下大喊着。
      我看着楼下的身影,但距离太远,我看不清段怀川的表情,但从他着急的语气中我可以知道,他是真的害怕我跳下去。
      段怀川,有那么一刻,我是真的想要从这里跳下去,直到剧烈的敲门声在耳边响起,这个念头才从我脑中消失。
      我怎么能便宜了他。
      “朝颜,你先把门打开,我们谈谈。”段怀川在门外一直劝我不要冲动,“你要怎么打我骂我都可以,求你不要伤害自己。”
      “我不会做傻事。”我只回了他这句话,然后回到房间,躺在床上发呆。
      从白天到黑夜,段怀川都守在门外,到饭点的时候便给我发微信,让我出来拿饭,和我说再怎么样都不要饿着自己。
      我没有理他,也没有吃饭,我们就这样待了两天,直到他的父母过来,让人拿电锯把门给锯开。
      段怀川的母亲冲进卧室,拽着我的衣领,一巴掌扇在我的脸上,对我破口大骂:“孟朝颜,你还要不要脸,你到底要纠缠我儿子到什么时候,看他这样卑微你就高兴对吧。”
      “朝颜,对不起。”段怀川把我护在身后,替他的妈妈道歉,“妈,我们之间的事情你能不能不要再插手。”
      “我的儿子被人这么对待,我作为母亲我怎会不心疼?”宋莲智哽咽道,“怀川,当年的事谁也不愿意看见,说到底是她的父母自愿救你,你根本就不欠她什么。”
      “不欠我。”这三个字像是打开了我心中那道名为“怨恨”的大门,我发了疯一样对你拳打脚踢,“你段怀川这辈子都欠我两条人命。”
      “孟朝颜,你简直是疯子。”
      段怀川的父母把我和他拉开,让人把我摁在床上,他们想要把你带走,可他却拼命地挣脱束缚,并且让那些人放开我。
      最后,他的父母成功把他带走,而我被他们扔在了大街上。
      我像是失去了灵魂一样,漫无目的地走着,不整的衣衫,凌乱的头发,瘆人的笑,路人都以为我是疯子,见到我就绕路走。
      对,我疯了,十年前从医院醒来后我就疯了。
      耳边汽车的喇叭声不断地响起,我一点都不在意,直到尖锐的刹车声盖过喇叭声,我这才回过神来,却已经被撞倒在地。
      段怀川,我们到底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回想起来真是可笑。
      2
      第一次见段怀川时,我八岁,他十岁,他是爸妈从孤儿院领养回来的孩子。
      “瘦猴子。”这是我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段怀川留着平头,身材瘦巴巴的,比我还要矮半个头,皮肤有点黑,我讨厌猴子。
      他的到来让我们家发生了很多改变。
      在家里,除了我自己的卧房,我还有一个游乐小天地,因为他来了,它就变成了他的房间。
      我为此和爸妈大闹了一场,凭什么要分走属于我的东西。可妈妈说他很可怜,我们有能力去帮助他,可以给他温暖和爱。
      妈妈和我讲了很多,我似懂非懂,最后也接受了段怀川的到来,不过,这也只是在爸妈面前的伪装而已。
      我真的很讨厌段怀川。
      段怀川转进了我所在的学校就读五年级,而我在三年级,我们开始一起上学,一起放学。曾经只属于我的后排座位,从此也多了一个段怀川。
      回家的途中,妈妈每天都会问他是否适应新学校的生活,和同学相处是否融洽,学习方面跟不跟得上,而他也会一一回答,但除此之外,他不会再主动多说其他事情。
      我又说他像机器人。
      偶尔晚饭爸爸做酱油鸡,以前两个大鸡腿都是属于我的,但现在却要分他一个,我不乐意,吵着闹着要吃两个鸡腿,爸妈有些无奈。或许他不想爸妈为难,主动说自己不喜欢吃鸡肉,即使后来爸爸做酱油鸡时,总会另外再放两个鸡腿,可他都没有碰过,也没有吃过其他鸡料理。
      除了不吃鸡料理,段怀川的食量也小,所以他才会比我瘦小。
      我嘲笑他,当然,妈妈教训了我。我很生气,因为他曾经的苦难不是我造成的。
      那晚在爸爸去公司加班,妈妈到邻居家聊天后,我走进他的房间,把认真在写作业的他从椅子上拉起来。
      “孟怀川,不许写作业。”
      此时的我就像是大人口中那个欺负弱小者的坏孩子,我把桌面上的书本全扔在地上,以此来宣泄不满。
      不满妈妈为他教训我,不满他是大人口中的好孩子。
      可段怀川只是一声不吭地看着我,看着我扔掉他的东西。
      我威胁他:“你要敢和爸妈告状你就死定了。”
      撒泼完后,我离开房间时回头看了段怀川一眼,他只是默默地捡起被我扔掉的书本。
      不知道段怀川是怕我再欺负他,还是什么都不在乎,他没有和爸妈告状。
      之后我变本加厉地欺负他,偷偷藏起你的作业本,想让他被老师骂;故意砸碎花瓶嫁祸给他;又或是在晚上睡觉的时候溜进他的房间扮鬼吓他。
      但被冤枉的段怀川从不解释,也不怕鬼,这让我觉得很没意思,我也暂时不再欺负他。
      就这样,我们迎来了第一个春节,一家四口围坐在饭桌前,吃着美味佳肴,看着春节联欢晚会上的小品,满屋子欢声笑语。
      那是我第一次见你笑,眉眼弯弯。
      “笑起来比猴子还丑。”我看着段怀川就这样说了出来,爸妈一脸疑惑,以为我说的是电视机里的人。
      而段怀川却知道我说的人是他,他立即收起脸上的笑容,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时,晚会的主持人说:“在这样喜庆的节日里,我们都要开开心心地……”
      我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在过年的时候欺负他。
      于是,我和妈妈说想要玩仙女棒,妈妈便让段怀川和我一起到楼下的空地玩,还让他看着我,不许我乱跑。
      来到楼下空地,我教你点燃仙女棒,还有点炫耀的意思,因为我认为他没有玩过仙女棒。
      “我以前也和一个妹妹玩过仙女棒。”段怀川这么说。
      我感到意外,也有些失落,还有些小八卦。
      “孤儿院里的妹妹?”
      段怀川摇头,拿起地上的仙女棒点燃,然后呆呆地望着那“星光”。从他的神情中可以看出,他心里有很多秘密。
      我们坐在石凳上,我问了他很多关于孤儿院的事情,他都一一回答,似乎忘记了我刚才嘲笑他的事。
      在孤儿院里也有小朋友欺负段怀川,他们抢走属于他的布偶娃娃,在大人看不见的地方把他推在地上,他们也曾冤枉他,害他被大人责罚。
      “你为什么不反抗呢?”我不理解,就像是我欺负他时,他也不和爸妈告状,“你怕他们?”
      “不是。”段怀川的语气很平静,似乎并没有因为那些事情而感到委屈难过,“我只是想好好地待在那里,不想再被抛弃。”
      后来我悄悄问妈妈,才知道段怀川有过被领养人送回去的经历。他依旧是这个样子,不为自己辩解,不表达自己的想法,直到收养他的人认为他是坏孩子把他送回去。
      在那之后我开始同情段怀川,但也更加讨厌他,我不喜欢他这样的性格,这样懦弱的他只会让那些欺负他的人笑得更开心。
      3
      从医院醒来后见到的便是段怀川那张憔悴的脸。
      段怀川又哭又笑,喊来医生为我做检查,确认我没什么大碍后松了一口气。
      “朝颜。”他想要牵我的手,我却缩回手别过头不去看他的脸。
      “我要是被车撞死了,你是不是就能解脱了?”我冰冷冷地问他,你迟迟没有回话。
      我回过头想跟段怀川要答案,在看到他的眼泪从泛红的眼眶中落下时,我的心也随着那滴泪重重落下一样,有些喘不上气。
      “段怀川,我们分手吧。”这句话终究是从我口中说出来了,因为我一直在等他开口说这句话,可无论我怎么折磨他,他始终守着对我的承诺不曾开口。
      “不要。”段怀川哽咽着说,眼泪也不停地掉,“我们不要分手好不好?”
      他的父母多次让我离开他,这次我决定放他走,可是他却不愿意。是他的父母装糊涂,不愿放手的那个人是他,不是我。
      “再这样下去也没意思。”我本来就没想纠缠他,如果不是再遇见他。
      “我欠你的还没还清,你怎么舍得放掉我?”段怀川认真的表情像是在对我发出邀请,请求我继续折磨他。
      在医院的这几天,段怀川一直守在我身边,吃喝拉撒他都负责,病房里的其他几个病人和家属都对他赞不绝口,让我再给他一次机会。
      段怀川也再次在大家的面前求我:“不要分手好不好?”
      我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出院后,段怀川带我回家,家里已经恢复整洁。餐桌上的花瓶插着热情似火的红玫瑰,我走过去数了一下,有十一朵。
      十一朵红玫瑰的花语是一生只爱一人。
      “跟我来。”他拉我往卧室的方向走去。
      打开房门,挂在墙上的装饰灯带像星星一样充满整个房间,地上有一个用蜡烛摆放而成的心形,床上洒满了玫瑰花瓣,空气里也有淡淡的香水味。
      段怀川走进衣帽间,从里面捧着一大束玫瑰花走到我面前,单膝跪地。
      那一刻我被他吓到,后退了一步。
      “段怀川,你这是做什么?”
      “朝颜,嫁给我好吗?”段怀川从口袋里拿出戒指高高地举着,“我欠你的,就让我用一辈子来偿还。”
      在求婚的时候,段怀川竟然不说“我爱你”之类的话,是因为他对我只有亏欠之情,从来都不是男女之爱。
      也没有关系,反正我也不爱他。
      “你爸妈不会同意我们结婚的。”我用这个理由来拒绝他,“他们恨我,恨我折磨你,让我离开你、放过你。”
      “对我来说那些都不是折磨。朝颜,不要放过我,我欠你那么多,你这辈子都不要放过我。”段怀川说着一大堆承诺,“我们结婚后,可以到你喜欢的城市定居,只有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就好,我保证我爸妈不会再来打扰我们……”
      我看他是被我折磨到疯了,才会胡说八道:“段怀川,如果你坚持要结婚,那我们就分手。”
      段怀川一愣,眼里写满了失望和不解,笑着说没关系:“你暂时不想结婚那我们就不结,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好,我们在一起就好。”
      他收起戒指,把我抱在怀里,拥抱的温暖让我的内心得到片刻的安宁,我也紧紧抱着他。
      之后,我们一起去商场逛街,在餐厅吃烛光晚餐,在床上缠绵,像是普通的情侣,没有隔阂、没有争吵、没有亏欠。
      沉沉的呼吸声传入耳中,在微暗的橘黄色灯光下,我抬手轻轻触碰他清瘦的脸。果然,他这张脸还是这么让我讨厌。
      我移开段怀川搭在我腰间上的手,起身下床,换下睡衣,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然后离开。
      4
      新学期开始,我和段怀川的还是关系没有太大的改善。
      某天的大课间,我路过操场,看见他被几个比他高大的男生围着,他们也嘲笑他是瘦猴子,把他推倒在地。
      “瘦猴子,没饭吃,任人欺。”他们转着圈,用手指着他,不停地笑着说。
      看着他们欺负段怀川,我应该开心才对,可我却很生气,冲过去把其中一个男生踹在地上。
      那个男生估计是被我踹疼了,坐在地上哭,其他三个男生很是不服气,于是我们打了起来。
      我一个女生打一个还应付得过来,可他们有四个人,我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他们抓着我的辫子,拽得我好疼。
      而这时候段怀川站起来,一脚踢在那个男生的下面,那个男生瞬时放开我,疼得躺在地上打滚。
      “朝颜,别怕。”
      那是他第一次这么叫我,我感觉怪怪的。因为在家里,他总是叫我朝颜妹妹。
      “我才不怕他们。”倒是他让我有了新的认识。
      很快,有同学找来老师,老师又叫来家长。
      在办公室里,主任问我们为什么打架,段怀川还是不为自己解释,想要一个人承担所有。
      “孟怀川,是他们先欺负你、打你,你怎么就不解释呢?”我着急起来,更气他总让自己吃亏,“这次你要是不解释,我再也不理你了。”
      段怀川一听,急忙和主任说明情况,说起话来都有些语无伦次。经过多方协商,大家都认识到错误,爸妈赔付了医药费,那四个男生也为欺负他的事情道了歉。
      爸妈还表扬我们,认为我们就应该这样互相保护对方,我有点开心。
      这件事情稍微拉近了我们的关系,我觉得他好像很听我的话,是因为怕再次被抛弃吗?我开始和他说一些班级里发生的事情,自己喜欢的明星之类的话题,他每次都很耐心地听我讲。
      他依旧不会主动说自己的事情,我问什么就只答什么。我也不在意这些,只把自己想说的说与他听,对于他的想法我一点都不关心。
      我们这样的关系直到他升初中。段怀川读初中后寄宿在学校,我们一个星期才能见上一面。
      起初我还有些不习惯,不习惯段怀川不在家,我没有人可以闲聊。但很快这种感觉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开始享受他不在的日子。
      周末段怀川从学校回来,我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和他闲聊,他也识趣地避开我。妈妈还问我怎么不拉着你唠嗑了,我只是笑笑。
      我们的关系再次降到冰点,是在我读初一的第二学期。
      一个叫林皓的男生给我递情书,让我当他的女朋友。
      他长得是挺好看的,听说还是段怀川年级的级草,就是成绩很烂,年级倒数的那种烂。
      虽然我的成绩也只是中等水平,但也不至于看上成绩这么差的,我拒绝了他。他不死心,一到饭点就跑来教室堵我,说请我吃饭。刚开始的时候,班里的同学会起哄,时间长了,他们也就习惯了,反倒还三天两头问我为什么不接受他。
      我回答不出来,脑海里却出现你的身影。
      他过于执着,执着到我开始慢慢习惯他的出现,偶尔心情好时陪他吃顿饭,也会和同学一起去篮球场看他打球。周末的时候,我会找借口出去和他逛街,周围的人都默认我们在一起。其实我从来没有答应过他什么,只是这种不答应又不拒绝的行为,让我感到还不错。
      距离中考还有半个月,初三的学生连周六的半天假都没有了,可那天我和逃课的林皓一起去看电影却撞见了段怀川。
      我不知道本该在学校的段怀川为何会出现在电影院门口,他看见我和林皓牵着手站在一起,二话不说地冲过来,拳头狠狠地落在林皓的脸上。
      林皓不知道我们的关系,以为段怀川是情敌,便毫不留情地对他动手。
      直到我朝他们大喊:“孟怀川,你能不能不要多管闲事,真把自己当我哥了。”
      段怀川愣在原地,眼里有震惊和疑惑。
      林皓知道段怀川是我哥后,一个劲地和段怀川说对不起,说他有多喜欢我,而段怀川却一句话都没有说,怔怔地看了我一会便转身离开。
      这些年我从来没叫过段怀川哥哥,都是直呼他的大名。
      我和林皓说清楚后回到家时,段怀川已经回了学校。而这件事除了我们三个,再没有人知道。
      中考那三天,爸妈还特地请假陪段怀川考试,中午和下午做好饭菜拿去学校给他。爸妈问我要不要去给他打气加油,我一次也没有去,只是在他的房间,在纸上写着“孟怀川,中考加油!”
      结果他和大家预期的一样考得很好,可以去省会的重点高中上学,可段怀川最终选择留在小县城读书。
      5
      清晨的海边,林皓为我披上外套后坐在我旁边。
      “你这样不告而别,他会发疯的。”
      我自是知道他会不顾一切地找我,可那是他自己的选择,不是我逼他的。
      “我不懂,你不是因为爱他才阻止他和别人订婚,让他和你在一起的吗,现在怎么就搞成这样?”林皓叹气。
      “我才不爱他。”我嘴上这么说,却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半年前我刚来青城,顺利入职凌志。上班第一天,听见同事在讨论新上任的总经理又年轻又帅。
      我问同事总经理叫什么名字,他们说叫段怀川。我一听,心中一颤,告诉自己只是恰好同名罢了。可当同事递过来手机,我看到手机屏幕上的照片,看到段怀川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我心中生出了邪恶的想法。
      十年前他的父母把他带走后,我从未打听过有关他的事情,不知他在青城,不知他是总经理。既然命运让我再次相遇,就是老天在给我机会,给我机会报复他。
      我猜想段怀川并不知道我在这里,于是我开始每天迟到早退,不按主管要求完成工作任务。主管气坏了,找我谈话,警告我再不改正就向上级打报告,把我开除。
      这正是我想要的结果,可一个月后,我不但没有被开除,还顺利转正,我知道是段怀川在保我。
      转正后第二天一早,段怀川让主管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我站在门前刚想抬手敲门,他先从里面打开门。
      他笑着把我拉进办公室,然后锁上门,给我倒水。
      “朝颜,这些年过得好吗?”
      “好得很。”我一屁股坐在段怀川的办公椅上,随意翻弄着桌上的文件,“如今有段总给我撑腰,日子过得可舒服了。”
      “那就好。”段怀川温柔地看着我,和从前一样。
      之后是一阵沉默,这么多年过去了,除了一句寒暄,我们早就无话可说。
      “段总要是没什么事情,我就先回去工作了。”我先打破沉默,拍拍手起身离开。
      从他的办公室出来后,不仅是同事,连主管都开始对我拍起马屁,因为知道我是关系户。之后的每天,他都给我买来早餐,中午和我一起到食堂吃饭,晚上吃完饭后送我回家。
      这些我都接受,毕竟免费的馅饼谁会不想要。
      段怀川让我住进你的公寓,说方便早上一起去公司,我用玩笑般的口吻说:“你女朋友知道你金屋藏妹妹吗?”
      “我没有女朋友。”段怀川淡淡地说。
      于是我搬进了你的公寓。
      在大家都认定我是段怀川的女朋友的时候,他即将和合作公司老板的女儿订婚的消息传遍了凌志。同事用异样的眼光看我,在我面前窃窃私语,似乎觉得我才是那个为了留在公司而勾引段怀川的第三者。
      我在那样的环境下过了三天,快要疯了。他不见人,也没有回家,我试图去和他们解释,解释我们的关系,但没几个人相信我是他的妹妹。
      又过了两天,段怀川发来一张照片,我依着照片上的店名找到他,他刚好从更衣室出来。段怀川穿着一身黑色的双排扣西服,好看得让我移不开眼。
      “脱下来。”我一脸怒气地冲到段怀川面前,扯开他的衣服,脱掉他身上的外套、马甲,再到衬衫。
      他不但没有阻止我,反而还配合我把衣服脱掉。
      “朝颜,这身礼服不好看是吗?”段怀川的语气很轻,嘴角噙着一丝笑意。
      “你欠我那么多,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和别的女人结婚。”我把他拉进更衣室,命令他换回自己的衣服。
      “可是爸妈希望我和她结婚。”
      “你要敢和她结婚,我就去死。”我威胁他,他一下便慌了,抱着我说不会和别人结婚,只要我不说分手,这辈子你都不会离开我。
      段怀川怕我真的去死,这样他欠我的,欠我们家的,这辈子都没有办法还清。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我正是因为清楚这一点,才会这么肆无忌惮地对他。
      他告诉他的父母要解除婚约,他们大骂了人一顿,但知道人要在一起的对象是我,也没有反对。
      得到人的承诺后,我便开始把这些年对他的怨恨全部表现出来。白天像没事人一样照常上班,晚上回到家后,便砸家里的东西,对他又打又骂。而他从来没有一句怨言,不还口也不还手。
      “朝颜,你想怎么样都可以,只要别伤害到自己。”每次段怀川都只有这一句话,在我闹累了后,默默收拾残局。
      有一天,段怀川以为是点的外卖到了去开门,结果是他的父母突然到访。他们看到凌乱的家,还有坐在地上哭的我,以为我们吵架吵得这般凶。
      他的妈妈还说了他几句,让他让着我点。
      段怀川却和他们说是家里进了老鼠,我被老鼠吓坏了而已。他的父母半信半疑,帮忙收拾后就离开了。
      后来,他们发现他身上有伤,才明白是我造成的。
      他们来质问我,我没有否认,我说是他自愿的,自愿被我折磨。他们恼怒,让他和我分手,他不肯。
      段怀川的父母又怕我又恨我,怕我毁了他,恨我囚禁了他的心。可是我想放过他的,是他非要守着那一文不值的承诺。
      6
      “朝颜。”
      身后突然传来段怀川的声音,我知道是林皓出卖了我。
      “你想来看海可以和我说一声,我可以陪你。”段怀川和林皓道谢,然后坐在林皓的位置上。
      “好好聊聊。”林皓离开前,拍了拍我的肩膀。
      段怀川牵起我的手问我:“冷吗?”
      我侧过头看他,发现他的黑眼圈很重,想必这几天都顾着找我,没有休息过。
      “段怀川。”我注视着他的眼眸,抬手轻抚上他的脸颊,“那时候你为什么不去省城的重点高中?”
      从前我没问过他,爸妈虽觉得有些可惜,但也尊重他的决定。
      段怀川望向大海,回答我:“因为去了省城,我就只能在寒暑假的时候回家,那么长时间,你会把我忘了。”
      “怎么会?”我笑了,从来不知道他会因为这个原因留在县城。
      “怎么不会?”段怀川微皱着眉头,第一次对我抱怨,“初中那会,我一个星期回家一次,我们就变得生疏了。”
      原来他对这件事情耿耿于怀了这么多年,可是即使那时候他留在县城,我们的关系也没有回到最好的时候。
      “你知道我讨厌你吗?”
      段怀川点头。
      我站起身,诉说着我对他的厌恶:“你太瘦,真的和只猴子一样,我最讨厌猴子。你的成绩很好,总是年级里的前十名,爸妈常常夸赞你。你来我家前,即使我成绩一般,爸妈对我没有太高的要求,只要我健健康康就好。可你来了之后,爸妈让我向你学习,还让你辅导我,我心里当然不平衡。”
      “你分走了爸妈对我一半的关注和一半的爱,这样的变化对于曾经拥有父母全部爱的我来说,一时难以接受。加上你被我欺负也不和爸妈说,我就更加得意忘形。”
      “其实我又没那么讨厌你,有时候反倒觉得有你在也很好。爸妈不在家的时候有你陪着我,给我做饭;爸妈没空帮我洗的衣服,有你帮我洗;本该我做的家务,你都替我承担了。那次妈妈生病,爸爸又在外地出差,幸亏有你在,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爸妈对我的爱一直没有变过,甚至还多了一个对我好的人,只是那时我年纪小,看不懂,到懂得时,我们已经很难再和好了。”
      “那现在呢?”段怀川叹气,从背后抱住我,说话带着哭腔,“现在和我在一起也是因为讨厌我。”
      我觉得他有点明知故问。
      “当然,我最讨厌你。”我平静地说。
      他把头埋在我的颈肩,祈求:“朝颜,拜托你一辈子讨厌我。”
      我也想一辈子讨厌他。
      段怀川陪我在这边住了一个月,这一个月是我们两个人这十七年来过得最开心、最无忧的日子。回去后,他的父母告诉我们,夏晨怀孕了。
      双方父母都让段怀川负起责任,可段怀川宁愿给夏晨丰厚的补偿,跪在地上道歉也不愿意娶她,他说要一辈子守着我。
      “朝颜姐,求你成全我和怀川吧,孩子不能没有父亲。”夏晨哭着跪在地上求我,在她明知我知道她在说谎。
      我把她和另一个男人的亲密照片甩在大家面前,她脸都绿了。
      “孟朝颜,你恶不恶心。”夏晨恼羞成怒,拽着我的头发和我打了起来,“是你亲手把段怀川送到我床上的,现在又装好人出来揭发我,孟朝颜,你失去的一切都是你活该。”
      “你再说一遍。”段怀川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我对夏晨说。
      “段怀川,你不知道吧……”
      在夏晨说出口时,我先承认,“对,是我做的。”我大笑,指着他说,“段怀川,是你傻,被我算计,你还真以为自己背叛了我,我就是要让你觉得亏欠我。”
      “孟朝颜。”段怀川崩溃的大吼,双眼通红,气得身体都在颤抖。
      “疯子。”他依然替我挡下了他母亲的巴掌,我跑出段家,这次段怀川没有追出来。
      段怀川大概也累了,我也累了,恨了十年,我早就精疲力竭。
      而这次我会选择揭穿夏晨的谎言,是不想段怀川再背黑锅,不想他再背负不属于他的责任,那样子他太累了,也太委屈。
      在段怀川被父母囚困于家中时,我带着他父母给的一百万再次离开了青城。
      7
      在段怀川上高二的那个寒假,他和同学打篮球的时候摔断了腿。妈妈让我照顾他,我不乐意,因为他,我和同学约好的旅行取消了。
      我在段怀川房间玩着电脑游戏,等待匹配队员的时候瞄到桌上的志愿书,随口问他:“你想考哪所大学?”
      他忧郁的脸上绽放起笑容,和我说了很多。
      我一边打着游戏一边听着,左耳进右耳出,没有听进心里。
      那天早上,爸妈出门后,我换上新买的裙子打算和同学去附近的书店一趟。换好衣服后我又从冰箱拿了瓶可乐,拉开拉环时却被喷涌出的可乐弄脏了衣服。
      我想着脱下来洗洗再吹干也来得及,洗好衣服后突然接到快递站的电话,我便随手把裙子搭在取暖器上,匆忙出门拿快递。
      也正是因为这样,在我回来时,客厅已经燃起大火。
      我大喊段怀川的名字,想去房间找他,却被困在火中。我很害怕,也因吸入了大量烟雾渐渐失去意识,晕过去之前,听见爸妈喊我的名字。
      再之后的事情我就不记得了,在医院醒来后,警察告诉我爸妈在那场大火中去世,而段怀川得救了,在医院躺了一个星期才醒了过来。
      爸妈是因为救他才去世的,我恨极了他,如果没有他,他的腿没有受伤,我就不会失去父母。我把所有的错都怪在段怀川的头上,打他骂他,他承受了我一切的辱骂。
      后来,段怀川的亲生父母找到你,我才知道他是小时候自己走失的。他们把段怀川接走,我被奶奶接走,从此一别便是十年。
      站在我们一起生活了七年的家里,我回想起这些,才知道自己错得离谱,是那天的车祸让那些遗忘的记忆重新浮现在我的眼前。
      我错怪了段怀川十年,段怀川这个傻子却从不曾为自己辩解过一句。这十年,我很怀念我们一家四口在一起的日子,但若是我这么说,他会觉得很可笑吧。
      我想这是我欺负段怀川的代价吧,我得到了一份生命倒计时的检查报告,这次,我终于能放过他。
      在最后的日子里,我去了他读过的大学,那里很漂亮,真高兴他当初能考上理想的大学。我还去了我们共同的小学和初中,最后回到青城,这座有段怀川的城市。
      我签下了器官捐赠协议,我不知道这颗心脏会不会到他亲妹妹身上,但我希望她能获得这颗心脏。除了能帮助到他的妹妹,我是有私心的,那样我就能一直在他的身边,永远做他的妹妹。
      我说过真的很讨厌段怀川,那是因为我忘记了自己曾说过很喜欢他,希望爸爸妈妈带他回家,和他成为一家人,可那场高烧让我忘记了自己喜欢的人。段怀川却对这件事绝口不提,让我讨厌他、让我欺负他,让我违背自己的承诺。如今在临别之际想起,却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
      如果我知道自己会这么早离开,那我一定会好好珍惜和他重逢的这段时光。我逼他和我在一起不单单是想报复他,我是喜欢他的。
      好吧,我也有些分不清这份喜欢是亲情还是爱情。不管是什么,我想段怀川都不会相信,只会觉得我恨他。
      爸妈用他们的生命换来我和他的未来,但从今以后,我们的一家四口只剩下段怀川了,希望他们的一家四口可以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一生平安幸福。
      后记
      “哥。”
      海边,段怀川看着妹妹小跑过来,轻声地责备:“你做完心脏手术才出院几天,能不能好好走路?”
      “我错了。”段心颜坐在他旁边,把头靠在他的肩上问,“哥,你真的不去找朝颜姐吗?”
      “她不想我去找她。”他的语气充满无奈。
      “朝颜姐说的都是气话,她肯定想你去找她的。”
      “心颜,你不了解她。”段怀川自认为他是这个世上最了解她的人,她决定的事情她一定会去做。
      她给他留了一封信,威胁他要是没有她的允许擅自出现在她的面前的话,那她就去死,所以他怎么敢去找她。
      “算了,让朝颜姐一个人到处散散心也好。”段心颜抱着他的胳膊,笑容灿烂,“这段时间我会好好看着你,等朝颜姐回来,我再把你完完整整地交给她。”
      段怀川也这样期待着,他摸了摸挂在脖子上的那对戒指,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她时的场景。
      她朝被人欺负后躲在角落里的他伸出手,笑容如雨后的彩虹般美丽,对他说:“你跟我回家,就没有人再欺负你了。”
      对于孤独又渴望爱的他来说,这句话是救赎。那时候他就发誓,这辈子要成为她的家人。哥哥的身份很好,丈夫的身份更好,他只想要一辈子待在她身边。
      可后来她忘记了,即使这样,他仍然觉得自己很幸运能遇见他们,那七年里,他是幸福的。
      他像是一座孤岛,她找到他,在上面留下足迹,给了他一场梦,希望梦醒来后,他们都能够得到幸福。
      海风拂面,恍惚间,段怀川似乎看见她向他走来,耳边响起她的声音。
      “哥哥(段怀川),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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