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荆棘》她熹

2、暗潮

　　柯三嫂温言细语地说：“讲了，就你家少杰工作上的事。”
　　李妍本想继续问，可柯三嫂被人叫走了，只好作罢，继续埋头干活。
　　——
　　下午四点，太阳从东坪山一路向西行，茶溪村朝南的农户院坝都变得阴凉起来。
　　已回到家的李妍坐在板凳上，脑袋枕在桌上发呆。
　　背后贴着山水画像，四页风扇在顶上呼呼地转着，吹出来的风仍有些燥热。

　　好在刺热的阳光已绕到了屋后，现下屋里还算凉快，可张桂花却急得满头大汗，连猪圈里正嗷嗷叫的猪都不管了。
　　平日里，她可是最心疼这俩宝贝疙瘩的。
　　“赶紧的，你去把猪喂了，没听见它们叫得厉害吗？”张桂花催着李妍。

　　李妍早就听见了，可她肚子疼不想动，想着许是中午在柯家吃饭的时候，喝了冷饮，冷热下肚，在她的胃里翻江倒海。
　　她不想听婆婆唠叨，到厨房提了猪食桶就去了猪圈。喂猪喂到一半，张桂花又来寻她了。
　　“妍妍，别喂猪了，快去柯家，少杰的事成了。”张桂花拉着李妍的胳膊，焦急又欢喜地说。

　　中午李妍吃完饭回家时，将这事的来龙去脉摸清楚了，婆婆想通过柯三嫂的关系，请城里来的柯棣文给许少杰安排个体面的工作。
　　柯三嫂答应了婆婆，但没向她做保证，毕竟许少杰只是二本院校的毕业生，而柯棣文掌管的房地产公司只招双一流的高校毕业生。

　　张桂花拉着李妍出了猪圈，又催她去换上之前的白裙。
　　李妍换好衣服后，站在大门边不动，就低着头绞着手指。
　　张桂花急得不行，嘴里念着她没出息，又将她往外推，并嘱咐她别把事情办砸了。

　　李妍硬着头皮一路提速走到柯家，可到了院外，又开始踌躇不前。
　　她站在大门台阶旁，手指搓着衣服，不太敢进去。

　　柯三嫂恰好出来看见，就赶紧招呼她：“妍妍，你快来，还磨蹭什么，棣文等会儿就走了，你抓紧时间把少杰的情况跟他说一下，你这姑娘，别耽误事啊。”
　　李妍跟在柯三嫂旁边，神色有些慌张，说话声都抖了起来：“婶婶，我有点害怕，怕自己嘴笨说不好。”
　　柯三嫂耐心宽慰：“棣文问什么你就说什么，别怕，现在就他一个人在屋里，没有旁人，你别紧张，胆子放大些。”

　　柯三嫂将李妍带进屋，自己又去其他房里忙了。
　　屋里的冷气开得足，李妍进屋的这几步路走得相当艰难，不敢抬头看前方坐着的男人，只在心里默默祈祷脚下千万别出错。

　　她终于走到男人的身边，又不敢坐下，茫然地站着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坐下说。”柯棣文在一旁沉声说道。

　　李妍坐在木椅上，内心还是抑制不住地颤抖。
　　她低着头，脸颊的绯红色一直蔓延到耳根处，圆润的耳珠与颈子白皙通透，又因赶路的缘故，皮肤上起了一层薄薄的汗。

　　柯棣文看着她身体所起的变化，喉结不自禁地发紧。
　　但他的眸光仍是沉静的，说话声磁性而醇厚：“三婶和我讲了你男朋友的事，但我需要知道他作为一个房产中介，具体工作能力如何，才能考虑他能不能去奥海工作。”
　　李妍双眸带着窃色，与柯棣文对视了一秒，又不敢瞧他了。
　　她声音略小音色温柔：“工作能力，我不知道怎么讲，我只知道他很能干，很会与人打交道，老板很喜欢他，所以这些算吗？”

　　柯棣文收回视线，轻推了一下鼻梁间的金丝眼镜，右手指轻敲着木椅扶手，声音不带任何情绪：“他的工作业绩如何？这个他应该和你讲过。”
　　李妍抬眸看他，试探性地问道：“业绩，是说他卖了多少房吗？”
　　“算是。”柯棣文言简意赅地说。
　　“不多，就两三套，找他的大部分是租房的。”李妍老老实实地说。
　　柯棣文停止了手指敲击的动作，片刻后直接说道：“你回去告诉他，让他下周一去奥海人事处面试。”

　　李妍听了这话，激动地站起来对柯棣文表示感谢，与他礼貌道别后，出了房门。
　　柯棣文见她离开廊下后，脚步也轻快了，翩然的身姿配上白裙，在阳光下就像一只带有珠光的小白蝶。
　　空气中有微微暗香，依旧是茉莉的味道，他嘴角噙笑，喃喃自语：“李妍，是吗……”

　　张桂花不放心，也跟了出来，她站在院外的公路上急得直打转。
　　李妍走到她身边，还没说话，张桂花就率先开口问道：“能行吗？怎么样？”
　　李妍笑吟吟地说：“他说可以，并且直接让少杰下周一过去面试。”
　　张桂花双手合十，嘴里念了两句阿弥陀佛，念完又左右张望了一下，说道：“太好了，走，咱们回家说。”

　　回到家，张桂花直奔楼上，抱下来一个玻璃罐子，对李妍说道：“这样，你快把这人参酒拿去送给三嫂侄子，就说感谢他帮忙，快去。”
　　李妍看着玻璃罐，觉得就这样送人放车上，既不保险也不美观，便让婆婆去找个好看的箱子，给罐子做个包装。

　　这边，柯三嫂准备的所有特产都已经放到停在院坝上的车里了。
　　她送侄子出门，边走边说道：“棣文，回去的时候，让司机慢点开车，特别是转弯和下坡，要注意。”
　　柯棣文淡笑道：“三婶，您还是这么爱操心，下次来的时候，我带着奶奶一起，老人家常念叨您和三叔的。”

　　“我和你三叔忙完这批生意，就回去看她。”
　　“行，我回去告诉奶奶一声，让她老人家高兴高兴。”
　　“棣文，三婶还要跟你多讲一句，就是李妍这孩子不容易，父母都不在了，人挺懂事的，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你知道三婶没女儿，就稀罕这姑娘，她若是以后去城里了，你帮着点啊。”
　　“好，三婶你与三叔保重身体，改日我再过来。”柯棣文说。
　　他转身上车，又回头说道：“三婶，你抽空问下你这邻居，有没有兴趣去奶奶那里工作。”
　　柯三嫂明白他说的是李妍，随即答应了他。

　　迈巴赫开出院坝，上了公路。
　　此时的李妍正抱着礼盒，在竹林外的公路上小跑。
　　当看到黑色豪华轿车从转盘处开下来时，她停下来愣在原地，想着要不要招手，犹豫间，车子已从她面前开过。
　　她抱着酒，看着三辆车行驶在蜿蜒的山路上，最后消失在青山湾里的拐角处。

　　李妍没办好婆婆交代的事，担心被婆婆苛责，同时又忧虑礼物没送出去，会不会影响少杰的工作。
　　她回了家，找到张桂花说东西还没来得及送，车就开走了。
　　张桂花骂了她一句，也开始焦虑起来。
　　不过她地里还有活，再忧愁也只能扛着锄头下地去，走之前，还叮嘱李妍做几个好菜，少杰今晚要回来。

　　晚上七点，李妍将糖醋排骨、土豆红烧肉、番茄鸡蛋汤端上桌，而这时，许少杰刚好回来了。
　　他穿着西装，有一米七八的身高衬着，也不失帅气。而且他戴着眼镜，看上去又有几分都市白领的气质。

　　李妍迎上去，替他拿下了背上的书包，“少杰，今天怎么比上周五要晚一小时？”
　　许少杰脱下西装外套，说道：“带客户去看房了，看房回来又开了个工作总结会议，所以就晚了点。”
　　李妍拿了他的衣服去旁边房间挂上，出来说道：“等会儿妈有事情跟你说，我先透个底，是好事哦。”
　　许少杰拉着李妍坐下，“好事，什么好事？难不成你不用守孝了？”
　　李妍摇头：“不是这事，你怎么这样心急呢？”讲完这话，也害羞起来。
　　“傻丫头，不许害羞。”许少杰抬手点着她的鼻子，低声说道。

　　饭桌上，张桂花宣布了今日撞到的大运。
　　许少杰大声道：“真的吗？你俩不会合起伙来骗我吧，那可是奥海啊，云城好几个有名的商业广场都是他们公司的。”
　　张桂花给儿子夹了块糖醋排骨，眉飞色舞地说：“是真的，拖三嫂侄子帮的忙，你想啊，哪有侄子不给自己婶子面子的，所以这事必须成。”

　　三人说话间，墙上的挂式电话响了，李妍站起来接了电话。
　　等她接完电话坐下时，张桂花问：“谁啊，你就在那里好好好的，我们也没听明白。”
　　李妍脸上带着一丝忧虑，说：“是三婶，她问我愿不愿意去她婆婆那里做保姆。”
　　“她婆婆？就之前从城里来的那个老太太？”张桂花问。
　　“对，三婶说了那里还有其他专业的保姆，我就去打打杂之类的，活很轻松。”李妍说。

　　“她说了给你多少钱吗？”
　　“说了，每月六千，包吃包住。”
　　“这么多，一个月六千块，就让你打个下手？”张桂花惊呼道。

　　许少杰也在一旁说：“妍妍，要我说你就去，这工资开得比我的基本工资高了一倍，这样咱们都能挣钱，说不定很快就能在城里买房了。”
　　张桂花偷偷瞟了儿子一眼，忙说道：“这事我们再想想，毕竟她没去过城里，能不能干好也难说，别到时候犯错把人得罪了。”
　　李妍微微叹了口气：“三婶让我明早给她答复，晚上我和少杰再商量一下吧。”

　　吃完饭，李妍在厨房洗碗。
　　张桂花把儿子叫到楼上的屋子，说不想让李妍去城里，她担心李妍去了城里，心就野了，说不定还会和其他男人跑了。
　　许少杰则说她是瞎担心，并表示李妍进了柯家，逗柯家老太太高兴了，说不定他也会跟着沾光，人生从此飞黄腾达也不是稀奇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