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言》惟阿特

9、第 9 章

　　许凡回到家后周蕙已经做好晚饭，许凡把信塞进书包里放回房间。
　　反正开学再给回复，那就开学再说吧，虽然还没有看陈子彬写了些什么，但许凡已经知道了自己将如何作答。
　　夜半，周蕙回房睡下。
　　许凡关上自己房间的灯，只留书桌上的台灯亮着。
　　窗帘没拉，向窗外望去，甚至还能看见学校教学楼里黑暗中，紧急出口标志发出的微弱绿光。
　　许凡从一叠书下抽出那封信，缓缓展开。
　　粉白色的信封里是配套颜色的信纸，陈子彬的字中规中矩，内容简洁直白。
　　我喜欢你这四个字出现在了第一排，后面的几行无非就是对这四个字的阐释，最末尾留了一串号码。
　　许凡没准备加这个号码，思来想去还是在本子上撕下一张纸，提笔却不知道该写些什么。
　　这时，许凡放在桌边的手机屏幕亮了，是江言发来的消息。
　　“睡了吗？”
　　许凡放下笔，回道
　　“还没”
　　那头的江言像是还没想好怎样开口，输入半天还是直白地问
　　“林意有跟你说晚上陈子彬给了她什么吗？”
　　许凡哑然，怎么就问到了自己头上？怎么这么巧就问到了自己头上？难道江言比她自己都还先认识到了陈子彬的想法？
　　但许凡无意骗他也无意逗他，只说
　　“有”
　　对面干脆利落地发了个问号过来，许凡顿悟，这是帮郑然问的吧？
　　“郑然怎么自己不来问？”
　　“是我好奇，我觉得陈子彬不像是对林意有意思”
　　江言这回打字飞快地秒回，许凡觉得有些纳罕，继续问他
　　“你心思这么细腻呢？”
　　江言：“自信哥又变成细腻哥了”
　　许凡唇角轻扬
　　“那万一就是对林意有意思呢？”
　　江言说
　　“那就让郑然哭去吧”
　　许凡笑笑，没忍心让郑然哭，几经措辞最后还是说
　　“陈子彬让林意帮忙给我送了封信，你别跟别人说，也别告诉郑然”
　　话说出去许凡又觉得不对，江言肯定能保守秘密，但连郑然都不告诉，那他还问什么呢？
　　但林意也没解释，江言却一口答应下来，全然没提郑然的事儿，而是问
　　“情书？”
　　“……”
　　问得好，那不然呢？资本论摘选吗？
　　“怎么写的？我来参考参考”
　　江言忽略许凡的省略号，继续问着，许凡无意作答，就打趣他
　　“你还需要写情书吗？”
　　那头江言沉默了，半晌没回。
　　许凡看着手机上的最后一句话，提笔在纸上写了两个字，想了想又扩充成一句话。
　　随后把纸折好放进书包夹层，又把那封情书销毁伪装好扔进垃圾桶。
　　江言沉默过后，直接拨了通电话过来。
　　幸好房间隔音还可以，许凡接通后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说
　　“喂？”
　　江言的声音听起来像在外面，风声明显，间或传来一些什么东西在燃烧的微弱噼啪声。
　　“所以不是给林意的？”
　　许凡笑了，她就知道
　　“不是，所以你就是替郑然问的吧”
　　江言没有正面回答，只说
　　“他现在可以高兴了”
　　许凡：“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江言：“那你怎么回的？”
　　“我还没回呢”
　　许凡还在犹豫要不要加个联系方式直接回绝了算了。
　　江言又问
　　“那你怎么想呢？”
　　“郑然也好奇这个吗？”
　　许凡不纠结自己的回答，但她莫名想逗逗江言。
　　江言：“我操，我不配好奇？你没回他不会真的在考虑吧”
　　许凡：“我在考虑——”
　　江言：“考虑什么？”
　　许凡：“考虑是加他的好友直接跟他讲，还是开学了让林意帮忙”
　　“我也可以帮忙”
　　江言的声音懒洋洋的，却轻快又动听
　　许凡：“那倒不用”
　　江言：“所以你到底是准备答应还是准备拒绝啊？”
　　“我要是答应的话，还让林意帮忙干嘛？直接加个好友不就得了……”
　　许凡震惊于江言数学140的脑子，居然还会在这种逻辑问题上卡壳，江言好像也颇为懊悔，干笑两声堪堪找回自己的脑子。
　　“也是”
　　“好了，一个秘密换一个秘密，你和李黎是什么关系？”
　　许凡用手扣暖气片，其实不过是明知故问，但刚才的话已经聊到死路，再说下去未免冗余。
　　“认识的关系”
　　江言答得飞快，许凡当即觉得没趣，早知道不问了，关她什么事？
　　“哦”
　　江言那头传来一声脆响，紧接着是什么东西噼啪作响的声音，和江言长长的吐气声。
　　“少抽点吧”
　　许凡漫不经心地说。
　　“不让抽烟还不让晃腿，还不让干什么，嗯？”
　　江言压低声音，那边风声渐小，格外清晰地传到许凡耳畔。
　　明知对方看不见，许凡还是一阵不好意思地感到燥热，轻咳一声才说
　　“没说不让啊，我哪有不让你干这干那”
　　江言：“哦，可是我已经熄掉了，怎么办？”
　　那怎么办？给你颁发一个最听话后桌奖？
　　许凡：“那我夸你两句？”
　　江言：“夸吧，我听着呢”
　　许凡大惊，半晌才憋着笑说：“你好帅”
　　江言：“？”
　　难道我不值得一个脱离外貌的好评吗？但这三个字也让江言颇为满意，遂赞许道
　　“也行吧”
　　许凡懒得继续东拉西扯，借口自己要睡了就准备挂电话。
　　“这才十一点，睡这么早怎么行？我们的平均作息至少要再延后两个小时，真不用我帮你传话？”
　　江言赶在对方挂断之前一口气说了一长串，许凡哭笑不得地拒绝后才挂断。
　　许凡将微微发热的手机倒扣在窗台上，看着洁净玻璃上自己的黑影，模糊地笑笑。
　　大概就是从那一刻起，许凡倏地发觉，她已经在这座城市里，找到了让她觉得明日可期的东西。

　　开学后，没等许凡找到机会，陈子彬就来制造了个机会。
　　“凡凡，陈子彬在外面等你”
　　林意进门时轻声对许凡说，眼中闪烁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戏谑表情。
　　许凡摸了下书包内写好的纸条，发觉上面的那一句话，说出来也不费什么劲，最后还是没拿，就这样起身。
　　江言的目光如芒在背，许凡最终还是没有回头，直接走了出去。
　　外面明显有几个已经知道内情的人，朝他们投来探究的目光，甚至连林意和时盈盈都立马站在门边目送。
　　许凡无奈地看着她们俩，和陈子彬走到楼梯口。
　　等他们已经一前一后往下走的时候，许凡终于忍不住率先开口说
　　“不好意思啊”
　　陈子彬停住向下的脚步，缩回来站在许凡下一阶，回头看她
　　“啊，不用不好意思”
　　陈子彬有些不知所措地伸手挠挠头，想冲许凡笑，扯扯嘴角却笑不出来，他听出了许凡隐晦的拒绝。
　　彼时的许凡尚不知道陈子彬究竟是什么感受，她十八年没有喜欢过什么人，不知道爱而不得或者被拒的滋味，全靠着涵养保持谦逊和礼貌。
　　谈不上因为懂得对方的难过所以才避免让对方难过，但她还是安慰道
　　“你人蛮好的，但是高三学习压力挺大的，所以实在不好意思”
　　这话倒是让陈子彬眼前一亮，他立即问道
　　“那毕业之后呢？毕业之后你会考虑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只要你在，我都会第一个注意到你，感觉你和其他人都不一样，其实每天能看见你我就挺开心的了，但还是不死心地想试一试”
　　许凡不想开空头支票，摇摇头说
　　“我没想过那么远的事儿，但我对你没有那种感觉，所以也是不会的，不过如果你愿意的话，咱们还是可以做朋友”
　　陈子彬明显有些失落，也许更好的办法是再等等，不要这么唐突与冒失。
　　知道他喜欢许凡的人，自然会开他们的玩笑，给许凡一段时间去接受，也许还能潜移默化地喜欢上他。
　　陈子彬一时也不知道，许凡干脆利落的拒绝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但喜欢上一个人到底不是开闸放水，关上闸就能停下。
　　喜欢上一个人时情愫犹如奔腾的江水汹涌咆哮着向前，短短几日甚至几秒钟，爱意就可蔓延过一个人的四肢百骸，也许是想象与现实的混同让人投身其中难以自拔。
　　尽管许凡深切赞同马尔克斯写的“要么现在，要么永远都不”，但经年后她才会知道，想停止对一个人的悸动与想念，却是无比漫长的事。
　　“行，那就先做朋友，说不定以后你还能给我个机会呢”
　　陈子彬想打趣，许凡却不能跟着笑。
　　她不愿再打击对方，没点头也没摇头。
　　上楼路过他们的人越来越多，陈子彬站得稳，许凡却越来越尴尬，说声快上课了就快步转身上楼。
　　陈子彬紧跟着往上走，进班级的时候还跟许凡说拜拜。
　　林意凑过来八卦，昨天因为答应了保密条例，直到现在才敢问
　　“怎么样？凡凡是不是成为咱们这个小团体里第一个脱单的啦”
　　许凡听见这话的时候先看了江言一眼，要是林意知道江言比她还先一步知道结果的话，大概会冲上来跟她拼命。
　　许凡没说什么，只是摇摇头，林意却舒展起了媒婆情怀，真心实意地劝道
　　“为啥呀？他长得也还行吧”
　　郑然趴在桌子上加入她们，攻击林意薄弱的论据
　　“长得帅能成为选择一个人的理由吗？你不得看看你有没有感觉？那个人有没有担当和责任感？只看脸找对象你早晚要被渣的”
　　林意当场转移注意力，也不劝许凡了，嗤笑一声看着郑然
　　“你是因为天天和江言在一起，因为没有外在美，所以才让我们注重内在美吧”
　　江言没说话，郑然也不甘示弱
　　“那咋啦？长得还行的那个他有江言帅吗？就算只看脸也得看江言那样的脸吧？”
　　两人把许凡和江言夹在中间，你来我往地念经。
　　许凡不胜其烦却不敢开口打断，那样容易把炮火转移回自己身上，只能和江言不尴不尬地对视。
　　但林意还是慢慢反应过来，把魔掌伸向许凡，狐疑道
　　“江言怎么一点都不好奇？他是不是知道什么——”
　　没等江言解释，许凡立马诚实地把江言供出来，还冲郑然投去一个姐都懂的眼神，留郑然满头问号
　　“是江言问的！”
　　江言：“……”
　　但这并不能打断林意的魔掌，直到她确定郑然并不知晓她们说的是谁，才施施然放过许凡。
　　“谁啊？到底是谁啊？你们都知道是谁了吗？”
　　晚来一步的郑然并没看见陈子彬的身影，虽然八卦不甘落后于人，但实际上仍然一头雾水。
　　等到几个人一致避开这个话题后，郑然才后知后觉地一拍桌子
　　“我靠！我说陈子彬昨天神神秘秘的干什么，原来如此”
　　林意：“……”
　　时盈盈：“……”
　　江言：“……”
　　许凡虽然也：“……”，但她还是满意地看看郑然，赞许他演得不错。
　　江言怕露馅，赶紧制止住郑然疑惑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