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言》惟阿特

43、第 43 章

　　那晚之后，两人之间的关系貌似又恢复如常，四月轰隆隆走了，后面跟着的假期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没有。
　　只劳动节有着可怜的半天假期，半天假期还不如不放，有那时间不如回学校自习。
　　五月，草长莺飞，燕群早已归来。
　　校园内又是一片郁郁葱葱，高三的学子们也越来越自由，不愿意跟随集体的，还可以打报告回家单独复习。
　　单独复习的还是少数，劳动节没有假期，大家都纷纷紧张备战准备迎接三模。
　　校门口面包房隔壁的奶茶店，几乎已经没有高三学子有空来光顾，今天又放假，不大的空间里除老板娘以外，一个客人都没。
　　看见江言进来，老板娘热情地招呼
　　“江言？今天不是放假吗？”
　　江言摆摆手
　　“高三不强制，可以不放”
　　老板娘了然地点头，又说
　　“喝点什么？给你半价”
　　江言犹豫片刻，回头看看，许凡还流连在展示柜前看甜点，江言收回目光，笑道
　　“我还得给郑然他们带呢，您这么说我都不好意思买了”
　　许凡直起身和江言对视一眼，老板娘见状大手一挥
　　“这是你们同学？我还是第一次见嘞，都半价都半价，美女看中哪块点心啦？”
　　许凡被老板娘的热情弄得有些不好意思，求助般地看向江言，江言走过来，小声问
　　“巴斯克？”
　　许凡努努嘴，又兴奋地点点头。
　　她已经很久没有吃甜点了。
　　江言起身点了两杯看起来很漂亮的冰饮，又要了四杯果茶，准备晚点回班时给他们带回去。
　　半天假期，晚课依旧，许凡只是提前出门，恰好碰见也提前出门的江言。
　　“你怎么来这么早？”
　　许凡挖着碟子里的芝士蛋糕，江言反问
　　“你怎么也来这么早？”
　　许凡：“我只是随便走走，给自己放一小时的假”
　　江言：“我也只是随便走走，往这边走省得一会儿还得走回来”
　　许凡笑了，下午的阳光刚好照在她身上，室内没有穿堂风，许凡脱下外套还是觉得有点晒，便起身坐到对面的江言身边。
　　“三模应该会简单点了吧”
　　芝士蛋糕咸香浓郁，口感绵密又细腻，入口即化。
　　许凡满足地眯起眼睛，晃着脚问他。
　　江言靠在窗边看她，笑着点头。
　　许凡见江言老盯着自己，贴心地起身去又拿回一把小勺子，撕开包装纸递给他
　　“允许你吃两口”
　　江言：“……”
　　真是谢谢你，你真是个大好人。
　　江言拿着勺子，老板娘把饮料插好吸管端上来，两人齐声道谢。
　　创意手绘高脚杯里是一杯是粉色打底的荔枝桃子味汽水，上面点缀着果粒冻干，另一杯则是低调的加冰椰汁。
　　江言把粉色那杯递给许凡，许凡结果，吐槽
　　“你喜欢粉色？”
　　江言摇头
　　“你不说你要喝什么嘛，这有什么不好？粉粉嫩嫩的”
　　许凡恶趣味地眨眨眼
　　“一会儿给徐闻远和郑然就带这个！”
　　江言位置可否，也不敢不从。
　　老板娘闪身进了后厨，室内只流淌着今年的流行乐，和沉默却不沉闷的两人。
　　钢琴声流淌，前奏结束，许凡跟着哼歌
　　“这一路上走走停停，顺着少年漂流的——”
　　江言安静听着，不时喝两口面前透明的椰子水。
　　许凡不唱了，明明是明快的音乐，她却逐渐忧伤起来，云层被乌云遮盖，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天空已然浓云翻滚。
　　下个月就要离校。
　　下个月就是盛夏降临，去年的那时候她还在另一群人身边，抱怨着即将去到的新环境。
　　眨眼间，她又要离开已经熟悉起来的“新环境”，去奔赴另一个“新环境”了。
　　那时候，身边的人，是不是又要被其他人取代了呢？
　　许凡将还剩一半的巴斯克推到一旁，无视桌面上遗留的几滴水，趴在桌子上，只留个后脑勺给江言。
　　江言正在看手机，见状把手机倒扣在桌边，伸手揉她挽在脑后的头发。
　　触感顺滑又柔软，像她的脸。
　　许凡不理他，想要表白的冲动又油然而生，现在不说，要等高考之后再说吗？难道刚刚开始就要异地？
　　也可以不异地，前提是，知道对方想要考哪里。
　　想到这，许凡又转过来，兴冲冲地问
　　“江言，你要考哪里，我来看看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去”
　　江言被许凡突然转过来弄得一怔，没来得及收回的手顿在半空，半晌才说
　　“应该不能吧”
　　许凡拧起眉头
　　“你少瞧不起人，一个城市里也有很多学校嘛，你说呀你说呀”
　　江言：“和你不是一个地方”
　　许凡坐直，想起去年江言的生日，他问过自己的问题，坚持道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江言挑挑眉
　　“你不是想去XX吗？”
　　许凡点头，又心虚地说
　　“也不是非得去，不行我来劝劝阿粥换个地方，反正我俩半斤八两，只要在一起就行，要是她不同意……”
　　许凡有些苦恼，要是阿粥不同意，那怎么办？
　　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她本以为自己和江言之间最大的问题只是，不知道对方的打算，所以才会感到惶恐，只要知道了，那很多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话说出口的瞬间才发现不是这样，她真的做好准备，改变自己多年来的志向，义无反顾地和眼前的人一起走吗？
　　更何况，人家完全没有带她走的意思。
　　江言看着许凡跃然于脸的纠结与迟疑，摸摸她的头发
　　“别想了，去你想去的地方”
　　许凡眼睛一亮，又说
　　“那你和我一起去XX？那也有不错的大学的！”
　　那一刻江言的表情瞬变，面上笑意尽褪，为自己即将要说出的话感到难堪，即使不愿说出口，却不得不说出口
　　“对不起”
　　许凡想到江言这几个月来的状态，结合郑然他们的话，感觉他一定承受着不少来自家中的压力，也不再逼他。
　　叹了口气继续说
　　“那我和你走吧，怎么办呢？阿粥会理解我的，大不了暑假让她揍我一顿，我们俩再分开几年……”
　　江言看着许凡委屈的小模样，勾起唇角想笑，窗外雨滴敲打着窗，悠扬的钢琴声停止，又一首不知名的流行乐响起。
　　“许凡，下雨了”
　　他打断道。
　　许凡正说着，一边说给江言听，一边安慰自己。
　　她和阿粥本来是想在一座城市，不拘泥于是什么学校，反正按照她俩的成绩，只能矮子里面找将军，没得挑挑拣拣。
　　不过如果阿粥实在不愿意，那每年寒暑假回家还会再见。
　　但这不是最要紧的，她有心想和江言一起，但江言嘴巴跟河蚌一样打死也不说，光是她想有什么用？
　　就算他说了，两人现在这样又算什么呢？
　　许凡看着窗外的雨，没有任何反应，继续磨江言
　　“你说呀，你不说我自己猜，南京？”
　　江言摇头。
　　“上海？”
　　江言还是摇头。
　　“北京？”
　　江言又摇头。
　　“那你要去哪，你快说你快说”
　　许凡抓着江言的手臂来回摇晃，江言不为所动，不复刚才的柔情，硬邦邦地说
　　“我说你去你想去的地方好了，没必要跟着我一起”
　　许凡盯着江言的神色，好半天才确认，他说的是真心话。
　　“你又知道我想去哪了？如果我想和你在一起呢？”
　　说完许凡感觉有些难堪，江言从来不曾说过什么要和她在一起这种话，她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来。
　　这话歧义太大，江言抿唇，不动声色地把手抽回来
　　“别闹了，许凡”
　　许凡饮料也喝不下了，蛋糕也不想吃了，坐在一边生气，气着气着又觉得自己没有理由生气，更没有立场生气。
　　“你到底说不说？”
　　江言：“别生气，我们回班吧，一会儿雨要下大了”
　　许凡不动，半晌才确定江言是认真的
　　“行”
　　许凡发出个单音，说完起身就往外走，江言来不及拿给郑然他们买的果茶，匆忙起身跟上，不知道是在劝对方，还是在安慰自己。
　　江言吐出的轻飘飘的几个字被遗落在春雨里，被风吹远
　　“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许凡回头：“狗屁！”
　　说完转身头也不回地走进学校。
　　江言在身后追了一步，又停下来，许凡的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跑起来。
　　雨势越来越大，江言在几乎连成线的水幕中看见许凡手臂抬起又放下，也许是在擦雨水，也许是在擦眼泪。
　　他不知道。
　　江言颓然蹲在奶茶店门口，老板娘奇怪的咕哝声传来，看不见拐角处蹲着的少年。
　　江言借着门口遮阳伞挡雨，颤着手从口袋里摸出烟，火光明灭间带来一点热量，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吐出第一口，而是匆忙吸入，才长长地抒了口气。
　　穿着黑色短袖和墨绿板鞋的少年一个人蹲着，雨水在地面被溅起，缓缓打湿他的裤脚，工装裤脚被洇成热带雨林般浓郁的深色。
　　抽完这根烟，江言没有起身，而是下定决心似的，动作坚决又缓慢地摘下左手的手链，卡扣很容易解开，但他却解了很久。
　　要怎么样，才能不让对方受到影响呢？
　　是不是应该跟她表白？然后安慰她，最后在考完以后异地？
　　一年、两年、三年……
　　然后变成词不达意的对话和迟来又无用的安慰与依靠？
　　也可以不用异地，只要……告诉许凡他要去什么地方就好了。
　　江言自嘲地笑笑，想着，他并不是很无私的人，恰恰相反，他太自私了，三头五年的热恋听起来好诱人。
　　白头偕老呢？听起来更诱人。
　　江言脑海中蓦然闪过萧伯纳的话，反正都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