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状元郎告“父” ...
-
砰!屋门被人一脚踹开!
下一瞬,一把染血的菜刀直接嵌进他耳边的床板,历烊眼都不眨一下,眼底没有恐慌,只有一片直白的清醒。
“狗东西!这阵子你死哪去了?”
来人膀大腰圆,见被历烊躲开,手掌间凭空生出另一把菜刀,阴测测地看向他。霎时,屋里的光线骤暗,菜刀紧擦过脸再次落下。
“是他杀了我!这个畜生他不得好死!”
王长生的残念在他脑里嘶喊后便短暂消散。王屠夫狞笑着,眼神已经锁定目标,手中菜刀猛然脱手,呼啸着飞来。
噗呲!肩膀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历烊摸到一手温热血浆,他若没及时偏头,恐怕现在被削下来的,就是他的脑袋。
菜刀在重伤他后,又稳稳地道飞回了王屠夫的手里。历烊捂肩矮身,滑进木桌下方的阴影里。血从他的指缝渗出,嘀嗒落下,他恍若未觉。
沉重的脚步声在耳边回响。
越来越近!
王屠夫头也不回,发觉到他的位置后,反手就将菜刀再次掷出!锈刃在空中划破,历烊竟不躲不避,抬手一抓,稳稳握住刀柄。
下一秒,他猛地暴起,一刀朝着男人的头狠劈下去!
哐!哐——
刀刃剁碎骨头的声音异常沉闷。
历烊眼神漠然,手上动作一下又一下,刀刃卷了,锈块崩溅,他换手握持,继续砍剁,对准那脖颈,脊椎!所有致命处,直到脚下的躯体不再有半点人形。
啪嗒啪嗒……粘稠的血汇聚成血洼。历烊用脚尖踢了踢那堆烂肉。
没意思……
这就死透了?
他弯腰,揪着王屠夫的头发拎起那颗面目全非的头,端详片刻,像看什么恶心东西一样随手甩向墙角。“咚”的一声闷响,头颅撞墙,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这下,王长生的怨念总该平息了吧?
滋——耳边突然响起熟悉的电流声。
在历烊不明所以的眼神中,角落里的那颗头开始滚动,散落的肉块蠕动着拼接,血迹倒流,王屠夫竟完好无损地重新站起,手里再次亮出菜刀。
……
剁骨声持续了很久,中间夹杂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撕裂和打杂声。
最后,历烊点燃了屋子,火光冲天,映照出他溅满血污却异常平静的脸。他坐在尚未被火舌吞噬的床榻边缘,看着大火舔舐着那些碎块,眼神幽深。
再来啊。
看是你先死透,还是我先……玩腻。
扭曲的火焰中,历烊身上的伤肉眼可见的愈合,就连衣物也随之变了个样,门口响起一阵由远及近的说话声。
“这早晚功夫,人都哪去了?”
人群叽叽喳喳,有人突然叫道:“回来了!王大回来了!”
王大娘围了上来:“老大家的,听成才说你家长生回来了,怎么没见到人影,今儿敲半天门都没人应!”
王屠夫放下他的推车:“那小兔崽子回来了?跑这么老些日子不见人,他居然还有脸敢回来。”
王屠夫正纳闷,却从其他人口中听说了放榜的消息,一时间脸上的笑容都没停下来过,一路招呼了不少乡民去家里热闹。
王大娘说着,眼珠子上下打转:“好消息!还是成才那小子说漏的嘴,不小心让我听了去,他跟着长生一道去的,要不然还要过老些时候,消息才会传到我们这里。”
“长生回来了!”
不知谁喊的一句,打断了众人口头谄媚。人群顷刻间散开,让出了躲在身后的“王长生”,更准确点来说现在是历烊。
只见他身上背着厚重的木柴,手臂上因挫伤流出的血跟汗混合,尤其是那双眼下的黑眼圈清晰可见,双眸却依旧清亮,手上握着斧头,让人一眼便明白他干什么去了。
王长生自语里带着疑惑:“按理,不该此时知晓……”
历烊没理会脑中的声音。他的目光落在人群中心的王屠夫身上,那眼神幽深,所有的杀意被完好的禁锢在平静的表象下。
原来真的没死透啊。
历烊垂下眼,再抬起时,已换上王长生那标志性的怯懦与疲惫。
“长生这孩子打小我见就乖,干出一番大事不说,还在想着帮衬家里。”
王屠夫听着,搞不清楚状况的手拍在历烊的肩上,看得出来是真开心。
历烊挤出顺从到甚至有些局促的笑,心里毫无波动。
他看得分明,王屠夫那笑容下的虚荣与掌控欲,此人表里相悖,生性虚荣。自己一时半会,根本就没办法直接杀死对方。
晚些时候,王屠夫又叫了人来家里喝酒。
“老子早说读书没个好出息,那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抬的,谁家跟养公子哥一样养孩子。”
酒过三巡,王屠夫口无遮拦。当今天子着重扶持文官,王长生要真去京城任职当差,前途怎么着也不会太差。
“话哪有这么说的,难不成要长生跟你待这穷乡僻野,卖一辈子猪肉不成。”
“卖猪肉咋了!老子就是靠这把刀给他养这么大的!”王屠夫红着脸拍案而起,浑身上下酒气冲天。
“要我说就别去当什么官太爷了,前时日里,那衙门不就有人掉脑袋,老子的这把杀猪刀,才好使。”
听他这话,倒是有几分认真的架势,周围人都在劝说:“王家的别瞎说,那可是光耀门楣,菩萨显灵的大事啊!你们老王家几辈子修来的福嘞。”
王屠夫嘟嘟囔囔地趴会桌上:“都不是王家的种,瞎扯什么呢!”
桌上瞬间寂静。
“王老大喝多又开始瞎说了。”
王屠夫的话语含糊不清,在场的可都听了个明白,但都选择睁着眼睛说瞎话,你看我我看你,替王屠夫打掩护。
历烊头靠在厨房墙上,实则偷听着他们谈话。
“我娘是被拐来这里的,来的时候肚子里已经有了我——”
王长生诉说着,眼眶涌出黑泪,是止都止不住。
“这个杀千刀的,想要个女的传宗接代,正好银两那时赌输,只能买下我娘,那人说了,肚子里的那胎大,打掉后面就生不了,倒不如先生下来扔了,后头再生个自己的……”
历烊抿紧唇没说话,那边嬉笑声随着酒劲变大。
后事想来,亦在情理之中。王长生出生后,其母因不忍弃子,被酒后的王屠夫失手打死。
乡间女子横死本不算稀奇事,邻里得知后,皆劝王屠夫留下男娃,权作养儿防老。
王长生因是男丁,方得苟活数年,未料最终仍丧命于养父之手。
“我那时年纪尚小,他不让我读文识字,也是怕我翅膀硬了,就再也不回来,以前我还不懂,我一旦功成名就,不就连带着他都过上好日子?”
王长生抽抽搭搭道:“后来我才清楚他是怕我知道身世,一去不回——”
历烊安静听着。等王长生说完,他才开口,声音低缓,没有安慰,只有陈述:“他若仁慈,心中自然有愧,自会想办法弥补,他若有半分,你母亲就不会死,你也不会死,真相于他,只是需要灭口的麻烦。”
王长生早就认清事实:“穷山恶水出刁民,以前我还不懂得这话,也许我娘也希望我能逃出去,替她争个公道,可我没本事,落得这般下场。”
“你要真没本事,就不会高中功名,有错的是这里的人,你若继续这般萎靡,如何能救剩下的人脱离苦海?”
据近来历烊的观察,王家乡里被拐来的女人不少,有些已经生了孩子的,已经消了逃跑的念头。
世道对女子不公,被拐来的大多都是受了骗,姿容好些的被卖进青楼内,稍微差点,或是像王长生娘一样有缺的,就会被拐子转手卖给鳏夫当个生养妻。
王家乡里有多少人参与其中,尚且无从得知。
硬碰硬已证明无效,这个村庄盘根错节的罪恶与庇护也非一朝一夕就可破除。历烊决定酌情处理,单就王屠夫,是不可能就那么轻易算了。
“你对你娘都没个印象,怎会想着——”
王长生接过话:“大人是想问我为何会想替她讨个公道?她不止是母亲,也是别人家里的姑娘,我考取功名不为衣食无忧,荣华富贵,我只想让她们有朝一日都能回家。”
“如此我死也瞑目!”王长生面容清秀,同这的世俗格格不入。
他本就不适合这里,要是出生在寻常人家,父母琴瑟和鸣,自己又上进好学,大把前途光明依然在,人生美满幸福。
只可惜啊,遇人不淑。
“近些风头紧,他们下次的行动应该也要等风头过去。”历烊细细打算,手指连着敲打木桌几下。
“就这附近,根本看不到有流民出没,怕是都等着姓王的通风报信,他们才敢出来走动。”
“这里的人警惕心强,我们无法从根本身上下身,只能就近先开始打探。”王长生咬紧牙,语气愤恨道。
“那就别指望他们。”历烊的目光穿透墙壁,仿佛能看到外面那些虚伪喧闹的嘴脸:“指望规则,或者,指望更彻底的……解决方式。”
……
“大山里头出金凤凰,要不怎么说王哥会养孩子呢。”对方连哄带骗的几句话,哄得王屠夫直接会意。
一推开屋门,就能听见划拳声。
“这么晚,准备要去哪?”王屠夫叫住他,油腻地敞开肚皮,撩拨起身上的上衣。
历烊低着个头,学着王长生的样子怯懦道:“王婶子叫我要是得空,上她家里照看照看,幺儿闲不住,我帮衬着看会。”
探究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显然对方正打量着历烊话里有几句真假。
“这么晚了,待人家里头像什么话,王婶带个孩子总归不容易,但回头让人传出去,街坊四邻会怎么看!”
喝酒的那个忙插嘴,趁机摆起长辈的谱说道他:“长生啊,你爹他也是为了你好,还不快去帮你爹,把灶上那凉菜端过来。”
说着转头借机夸起了王屠夫。
“长生有你这个爹在,也不知道休了几辈子福,他要是个没出息的,多少还能留在这给你养老,只可惜啊金凤凰要飞,王哥也要跟着去享福喽。”
王屠夫见“王长生”还隔里头,以为听不见他们说话。
“那兔崽子你别说,跟他娘那真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真要让去外头,被人瞧出啥来,我可不敢冒这个风险,回头搭上父老乡亲们了那就遭了。”
那人的表情有些怀疑:“我瞅着长生,你说东他都不敢往西,他哪可能有那胆子在。”
“他是我养大的,我能不知道是啥性子?”王屠夫夹个花生米就往嘴里扔,开始倒苦水。
“那会子不让他读,他倒好去捡人家不要的就着灶火光学,不让他考,他小子是学精了,我经手的那是碰也不碰,连鞋底也是自个纳,防我跟防贼一样。”
“那哪成!”说着两颗头凑到一块。
经王屠夫这么一说,那人也有些急了。
“急啥,你哥我早想好了!”王屠夫笑得阴险,肚上肥油跟着颤,两人哥俩好,窸窸窣窣盘算着计划。
外头的声音,屋里头听得那叫一个清楚,历烊琢磨着时机,凭空从袖子里变出一个小纸包,就要往凉菜里加。
王长生同他讲:“这里的人祖上都是一家,同脉相传,同藤而生,有人错事就伙同包庇,没几个是清白的。”
状元在临上任期间无辜丧命,上面不是没派人来查过,只是这里的人一致将枪口指对外面,胡搅蛮缠下,竟还将责任推到死去的王长生身上。
王长生不是没有没想等过公道,只是他等了太久,遥遥无期。
人生不过那些年,好不容易有条出路,临近自由时却又被打回原形。
王长生控制不住魂魄自身的怨念,强大的怨气操控身体,使得那手控制不住,足足往凉菜里加大剂量。
“这药下多了会死人吗?”
王长生有些心虚。
“死?”历烊轻轻抖匀粉末,嘴角噙着一丝残忍的兴味:“不,这药益寿!只会让人日渐衰弱,筋骨酥软,尤其……断子绝孙,慢慢熬着,生不如死。”
历烊已经把王家乡的底都摸得差不多,王屠夫视财如命,家里的银钱细软都跟防贼一样,藏了起来,历烊手里头的有的,他更是打着各种名义索要。
时刻提防着历烊有二心,又怕他临了收拾跑路。
“难得使唤你下,还要看你磨磨蹭蹭半天,读点子墨都学进肚子里了不成!”
一出厨房,巴掌就直朝历烊脑壳扇来,历烊一个侧身闪空,稳稳将菜放在桌上,反倒王屠夫肥胖的身躯被自己的脚绊倒,摔了个嘴啃泥。
“谁准你躲开的!”
那张被酒气熏染的脸上青紫交加,历烊这才把人从地上扶起来,只是手上没使劲,王屠夫赖在地上不肯起。
“王哥没事吧!”
“爹你没事吧,怎么就摔了?都怪我自己没站稳!”
历烊说着,手上佯装使劲却猛地一松,正借着他力要起来的王屠夫再次重重地摔回地上。
“哎呀爹啊!”
历烊一阵干着急,脚往前迈出,“不小心”踩到了他撑地的手背上,还疑惑似的往下碾了碾。
“松脚啊!小兔崽子——”
人好不容易起来了,桌子被敲得震天响。对方骂骂咧咧,指着门口喝令:“滚滚滚!看见你就晦气!还不打酒去!买不回好酒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去打酒的路要走上老远,更别提他也没给半分铜板,王屠夫简直是把刁难摆到了明面上。
历烊低头称是,转身的刹那,眼底最后一丝伪装的温度彻底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