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得》月山皊

5、第四章

　　妖怪？还是鬼？

　　正是少年意气风发十八时，好奇心作祟。于是容烬命侍从们等在后花园外，而自己则翻墙进入了花园。容烬脸上兴味十足，嘴角兴奋的笑意是如何也压不住，只带走一片凌厉的风。贴身宦官在身后的惊呼和焦急，则是后话了。

　　若有人在后花园园角，就可以看到这样一个让人震惊的一幕：平日冷酷凶残的皇帝此时正仿佛做坏事一般猫着腰贴墙而行！可皇宫中并没有敢偷看皇帝的闲人，也就没人发现容烬的这一幕。

　　容烬向光而行，心中没有丝毫胆怯。掩藏气息，脚下运作轻功不断，来到了一处假山后，也得以窥得那光。

　　乾光宫后花园种着几株昙花，虽只有几株，但因为品种名贵且足够圣洁美丽而在盛开时单单几朵便可以艳压群芳。

　　而今夜，那几株昙花终于生出了花苞。不知为何，容烬竟觉得这几株花苞含苞待放的羞涩摸样似乎比它们全然盛开时更加清丽和亭亭玉立。思来想去，唯一与之前不同的就是这位白衣女子了吧。

　　少年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突兀的倒映着一个白色身影，满是惊喜和不可置信。是的，容烬看到她了，那位三年前就深深刻在容烬脑海中的神女。

　　深春的夜，风吹过似乎也有些冷 ，霁月便罩了身轻质纱衣在身。

　　乾光宫中的昙花是世间数一数二的，其花魂也是真真纯净到极致，高贵到极致。

　　霁月坐在洁白、在黑夜中尤为美丽的昙花之间，垂眼望着那几缕昙花花魂在其指间嬉戏玩闹，发出只有她才能听到的细微声响。

　　花魂是花朵的魂魄，有着纯净花魂的花朵往往也有着更加灵动的美丽，也拥有着更长的寿命和花期。相反，若花朵没有花魂或者花魂比较浑浊，无论多么美丽，此花也只是一具空壳。

　　花魂发出的白净的幽光洒在霁月脸庞，让其本就绝色的容颜在此刻宁静的夜晚更加夺目。霁月三千云鬓轻拢在脑后，一朵冰清玉洁的琉璃昙花点缀在其中，有多余的秀发都散落在身后，却也有几缕调皮的跑到身前。霁月的脸极为白嫩素净，眉如柳叶，目似黑石，唇比牡丹，组合在一起仿佛就是顶级画师一笔一划精心雕琢出来的《洛神图》。

　　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

　　不似人世间会存在的人儿，必是天地滋养出来的神女。

　　三年载疾驰而过，容烬早不似初见霁月般手忙脚乱。只是用他漩涡般深不见底的眸子紧紧盯着霁月，表情莫测。他最终也是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暗哑着嗓音，问出了埋在心底三年之久的问题：“你是哪位神仙？”

　　霁月从容烬刚刚翻入后花园时便察觉到了，虽然她并没有阻止他的脚步，但并不代表她会张口回答这位少年皇帝的问题。

　　霁月玉指轻弹，那几缕花魂便回到了植物中，抬起手将方才从耳后滑落的几缕青丝挽后去便站起了身。

　　素白中隐有昙花金线暗纹的衣裙上没有沾上半点泥土灰尘。容烬绞尽脑汁，终于想起了儿时太傅打着他手心逼他背下来的那句古言：“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愣神的这须臾之间，霁月已然踏风而走了，只带起一阵香风。

　　不知怎么，容烬总觉得，花园里的花朵也没先前美丽了。

　　霁月走后，容烬并没有随着她的身影追上去，他心里藏着一句话不敢细想。

　　他似乎是不敢上前亵渎。

　　霁月离开了乾光宫，在黑夜中飞行在这皇都的上空。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那个奇怪的凡人给她的感觉很熟悉。或许他是我的信徒？霁月这样想到。随后她便没再想这件事。

　　遗忘一个人，并没有什么大不了。

　　在霁月与天同寿的生命里，很多事情都被磨灭得没有了任何痕迹。曾经以为永远忘不掉的事情，都逐渐失去了它们原本的模样。于她而言，一个生命只有数十载的凡人，同蝼蚁没什么两样。

　　这便是神。

　　短短片刻，已经离开了皇都，来到了郊外一处森林，衡中河穿其而过，滋养了大片居住在这个森林的生灵。

　　霁月衣袖飞舞，飘然而至落在了一棵三人才能合抱得住的大树上。河流上有星星点点的光芒，似乎是萤火虫，映照着月光洒在河面上。

　　霁月坐在一个较为粗壮的树干上，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化花大典是一个规模不小的活动，关乎人界，也关乎花仙们的晋升问题。每三百年举行一次，哪次大典不都是提前一百年就开始筹备？所用的人手也都只是只增不减，每次女娲娘娘都会忙的不可开交.

　　可是这次，无论是天界的高层还是各位下界的花仙却有些过分懈怠，完全不同于往届对化花大典的紧张。这不得不让霁月对此起了疑心，可若只是对化花大典懈怠，这又能代表了什么呢？

　　恍惚间，霁月不由得想起了以前的伏羲，那是一位……

　　“姐姐！”远远传来的荟玓的声音打断了霁月的思绪。

　　霁月循着她的声音望去。只见脸蛋红彤彤的少女，笑容兴奋而张扬。手里拿着……一根鸡腿？

　　霁月顿时有些无语，道：“荟玓，你这是做什么？”

　　荟玓堪堪停在霁月面前，道：“姐姐，你看我给你拿了啥？”话语间是止不住的雀跃。霁月看着荟玓满手的油渍，和她嘴边残余的鸡腿酱料，以及那已然凉透的大鸡腿，无语扶额，道：“荟玓，你再这样胡闹，小心我把你送到战神那里。”

　　荟玓听到霁月这话上一秒还很兴奋的脸顿时垮下来了，苦哈哈道：“不要哇姐姐……荟玓这么可爱，你不要人家了吗？”霁月沉默。

　　战神温朗是一位常来她府中做客的好友，与荟玓交情甚好，只是两人经常拌嘴，算是一对欢喜冤家。

　　这段小插曲过后，两人都坐在树干上，谈论着人间景色。不过，大部分时间都是荟玓在一个人叽叽喳喳，大部分说的是皇都谁家的烧鸡更好吃，谁家做的比较老，谁家的甚至都没有熟。而霁月只是静静听着，时不时被荟玓逗的轻笑几声。

　　此刻，静夜无声。

　　荟玓却突然停住了声音，顿了半晌，轻轻道：“姐姐，你是不是不开心？”

　　霁月脸上笑意不减，仍是望着眼前明月。可是，却一言不发。

　　荟玓没有等到霁月回答，突然站起身，叉起腰，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明媚，她欢快道：“姐姐！我知道如何让你开心了！”下一秒，便如同一只鸟般飞离了大树。

　　飞在半空中却又停住，转过身，对着霁月又道：“你且等着吧！”

　　看着荟玓越来越小逐渐消失的背影，霁月哑然失笑，这次是真心的。她却没有多想，只是觉得荟玓又跑到哪里去玩了罢。毕竟，荟玓一直就是这样一个跳脱的性子，她是一直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