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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寒山之行(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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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前两日的发布会后,这还是郭汜第一次见到钱羽,这家伙不知道得了什么病,模样完全变了,和郭汜一个月前见到他膘肥体壮的样子完全不同,现在的他瘦骨嶙峋,眼窝和脸颊都陷了下去,印堂发黑,就像一个刚从坟里爬出来的僵尸,也正因如此,客栈里的人都没有认出他来。不然以大家八卦的性子,他早就被围住了。
钱羽没有经过郭汜的邀请就一下子坐到了郭汜的对面,说是坐,其实更像是没有力气支撑身体,倒在桌子上。
郭汜不敢去驱赶病恹恹的钱羽,他担心自己一去驱赶,钱羽就当场死掉,那时候自己说不定还得赔一大笔钱。
“你干什么?”郭汜问。
“小兄弟,身上带着一把剑,你是江湖人士?”
“是又怎样?”
“我看你的样子,好像很厉害,你想赚上一笔吗?”
“这个嘛,我确实是高手,但答不答应你,就得看你想干什么了。”
“简单,护送一个人到寒山去。”
“简单?你可知道寒山离这有多远,那可是半个月的路程。”
“距离不再话下,现在我们已经找好了马车和一些随行人员,只是我不放心所以想再找个保镖,并且我开出的报酬相信你也不会拒绝。”
“不放心,所以找个不知底细的江湖人士?”
郭汜心里暗自嘲讽了一句,但神色上却没有露出丝毫的异常,装作很有兴趣的样子,问:“多少?”
“定金二十两!事成之后再加四十两。”
“不行不行,太少了,定金起码得三十两两,事成之后给五十两。”郭汜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那就这么定了!”钱羽爽快的答应。
郭汜没有想到钱羽答应得这么快,但看到钱羽迫不及待的样子,对钱羽想干什么,他的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唉,总感觉有些吃亏了,但既然是我开的价,那就这样吧。”郭汜装作有些不满。
“说吧什么时间?”
“后天一早,青田直通东都的大道入口。”
“那行吧,定金什么时候给我?”
“就后天早上吧,不然我怕你拿了钱逃跑。”
“怎么会?我办事你就放心把,一定把人平安送到寒山。”
“那就好,记得时间是后天早上!还有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钱羽说完就心急火燎地起身离开。
郭汜拍着胸脯在钱羽后面保证:“这个你可以放心,我从来不暴露委托的信息。”
待送走钱羽后,郭汜回到座位上,看着还冒着热气的狗肉,大快朵颐,把一锅狗肉吃了个底朝天,然后郭汜眯起双眼,咧开嘴巴笑了起来。
钱羽这几天一定是病过头把脑袋搞坏了,找个保镖不超过五分钟,还有那么高的报酬,是个人都会起疑心,可偏偏自己答应得那么快,而他竟然连一丝异常都没有发觉,这不是脑子坏了是什么?
况且客栈里还有这么多身强体壮的江湖人士,他却偏偏选择了年纪轻轻的自己,这些不合理的行为只说明了一点,这趟寒山之行必定有鬼。
至于鬼到底是什么,郭汜觉得自己已经猜中了大半。
“既然收了你的银子,我就帮你半好这桩差事,到时候你就等着后悔吧!”
想到这,郭汜哈哈大笑,这一行为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郭汜没有在意众人的目光,结了账便走出了客栈。为了两天后的寒山之行,他还有些信息需要确定。
两天后,郭汜如约赶到了青田大道,钱羽已经赶到了,身边有一辆马车,旁边还有几个人,郭汜一眼就察觉出其中有两个骑着马的便装衙役,这倒不是因为郭汜有什么火眼金睛的过人本领,主要是那两个衙役身上佩戴着一把青田县官府专用的刀具。有时候郭汜觉得这些当官的脑子里也是缺根弦,明明穿着个便装还大摇大摆的把官府专用刀具亮在外面,不是自欺欺人吗?
钱羽看到郭汜,立马迎了上来,质问道:“你怎么现在才到,不是说一早就走吗?”
郭汜反驳:“一早是多早我怎么知道,今天我还特地早起了几个小时,就怕赶不上。”
“算了,算了,来了就行,快上车准备出发。”钱羽催促,顺便把一包银子放到郭汜手上。“这是定金。”
郭汜满意收下,等两人走到马车旁,其中一个穿着棕色布衣衙役有些疑惑地看着二人,问:“这就是你前天找了一下午才找到的保镖?”
“这个,有你在不就够了吗?其实我只是想找个年纪小一点的江湖人士,让我妹妹不至于太无聊。”
“这倒也是。”
棕衣衙役自满地拍了拍腰间的刀,然后转头看向郭汜。
“喂!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郭汜!”
“好,快上车吧,就等着你了,别耽搁长了,省得出什么乱子。”
郭汜连忙跳上车,钱羽和众人道别。途中,一个女孩掀开马车的帘子探出头来,像是要和钱羽道别,两个县衙发现后却慌忙把帘子拉上。
郭汜抓住机会一瞥,看了一眼女孩的正脸,虽然有些消瘦了,但郭汜还是认出那女孩就是钱乙。
他装作随意地问:“这马车里的是谁啊?”
棕衣衙役却告诉郭汜,有什么问题等会路上再说,在两个衙役的催促下,马夫抽打拉车的两匹黑马,众人终于上路。
马车驶在路上,扬起滚滚烟尘,逐渐消失在道路远方,笼罩天空的黑色阴影,被一抹柔和的红光划破,郭汜斜倚在车厢上,看着地平线的尽头,一轮红色的朝阳冉冉升起,这样的送别场景,也算是壮丽,只不过……郭汜回头看了一眼,钱羽依然停留在原地,目送着他们离去,郭汜轻笑一声,又回头继续去看升起的朝阳。
在马车完全消失后,钱羽终于收回了目光,一张忧伤的面容下却是露出了一丝奇怪的笑意。
青田到寒山,十五日的路程,在第四天时到达远安城,补给之后就是一段持续九天的漫长路程,也是最凶险的一段,其中只有零星散落的几个乡镇,然后就是东都,全国最大的城市,出了东都寒山也就近在咫尺了,两日的路程将经过大大小小十来个集镇,这是最繁华的地方,那时有没有保镖也就无所谓了。
前四日路途都很顺利,众人在第四天的中午来到了永安城,这几日郭汜也差不多和其他人。
两个衙役,武功应该不高,性格大大咧咧,郭汜就和他们讲自己跟着无名这三年里的一些见闻,于是他们就把郭汜当成了他们的兄弟,告诉郭汜这差事结束后和他们一起回青田县,他们去帮他在县衙里弄一份差事。除了那两个衙役之外还有一个四十来岁的车夫,为人老实,很少说话话,但一说话总是十分和气,车夫说郭汜很像自己家里的小儿子,看郭汜这么小就出来闯荡江湖就很照顾他,郭汜也就和他学如何赶马,有时车夫困了郭汜就上前帮忙,总而言之郭汜和这群人相处得不错,除了钱乙。
她这几天一直躲着郭汜,郭汜只在吃饭的时候见到过她,郭汜一开始以为她认出了自己,虽然那天晚上钱乙没有见过他面具下的脸,他用的也是刻意改变后的声音,但郭汜觉得也许是钱乙记住了自己的身形,从而认出了自己。后来郭汜仔细思考后认为这种可能性还是极小的,因为这个年纪的青少年身材和他都差不多,钱乙会躲着他应该只是因为她对自己这个身形的人产生了心理阴影,那自己也就没有必要去故意的接近她,否则可能惹得她厌烦。
到了永安城后,郭汜和两个衙役说自己还从来没有到过永安城,于是两个衙役就给郭汜指了几条热闹的街道,让他带钱乙去逛逛,置办补给物品一事交给他们就行。
郭汜高兴地答应了,正好可以趁此机会和钱乙拉近一些距离。
钱乙却一脸的不情愿,但或许是待在车厢里的时间太长,她最后还是同意了出去逛逛。
二人走在街道上,一路无话,明知对方在躲着自己,那郭汜也不好先开这个口。
郭汜心中期盼着大街上能出现一个贪图钱乙美色的人,就像众多传说故事里那样,这样自己就可以表演一个英雄救美的情节,可直到他们走到市集,这样的人也没有出现。
郭汜没有意识到,传说之所以是传说,要么就是因为出现的概率极低,要么纯粹就是有些文人幻想出来的,只是一种自己郁而不得的精神寄托。
失望之余,钱乙终于开口:“你东张西望的看什么呢?”
“我是保镖,当然是看有没对你图谋不轨的人。”郭汜欣然答道。
“这么热闹的集市,怎么会有那样的人?”
“这你就不懂了,以我的经验来看,人越多越是鱼龙混杂,而且坏人总是最不容易看出来的。不信的话,你看这个小孩就像一个坏人。”
说着郭汜蹲到一个拿着布制小钱袋的小男孩身边,问他手里的钱是哪里来的。
小男孩慌忙把钱袋藏到身后,以为郭汜要抢他的钱。
钱乙见此情形立马上前挡在郭汜和小孩中间,责怪郭汜:“你干什么?吓到人家了!”
小孩趁此机会转身一溜烟就跑了。
郭汜解释:“我这不是给你举个例子吗?”
“有你这样举例子的吗?”
“这……”郭汜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
看到郭汜的样子,钱乙的语气也缓和了些:“你是第一次来永安城吧?好好跟着我,别再乱举例子了。”
“一般来说,我看人还是挺准的。”
钱乙闻言就有些生气。
“哪里准了?我看那个小孩不像坏人,你才更像坏人。”
“这,我本来就是坏人。”
“你!”钱乙一生气,扭头就走。
郭汜紧紧跟随,他牢记青楼女子对他说的话,姑娘不说话了一定要跟在旁边。但郭汜其实犯了和青楼女子一样的错误,那就是完全没有根据不同的情况做出判断,这就导致郭汜跟得越紧,钱乙就越生气。
最后转过身来质问郭汜:“你不是坏人吗?那你还跟着我干什么?”
“防止有更坏的人。”
此话一出钱乙更是气得牙都快咬碎了,大声说:“听好了,不要再跟着我了!”
集市里的人纷纷看向郭汜,有几个人撸起袖子甚至跃跃欲试,想来是把郭汜当成了尾随良家妇女的痴汉。
“自己没有遇到英雄救美的情节就算了,没想到最后还成了英雄要打击的对象。”
郭汜心里抱怨了一句,然后目送钱乙的离去。
出现这样的情况和郭汜一开始想的完全不一样,他原先想的是在集市上和钱乙搞好关系,然后在人多的地方走散,但事情总不可能两全其美,好歹最后的目的还是达到了,那就是找个借口钱乙分开,因为两个衙役既然让他陪着钱乙,那自己自然不可能随意离开,但按现在的情况,自己到时候就有了一个好借口。
郭汜回到集合处时,两个衙役已经置办好东西等在那里了,而钱乙还没有回来。
两个衙役见到郭汜一个人回来便问:“不是让你跟着钱姑娘吗?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害!别提了,她不知道发什么脾气硬是把我甩开了。”
郭汜把怎么和钱乙分开的过程告诉了两个衙役。
两个衙役恨铁不成钢的看着郭汜,大骂郭汜实在是太过迟钝了,连一个姑娘的这点情绪都看不出来,今后的人生大事大概是没什么着落了。
郭汜却对他们说:“没事,你们看,这是什么?”
郭汜说完从背上摘下了一把细剑。
“你买这个做什么?”
“钱姑娘不是想学剑吗?我打算把它送给钱姑娘当做道歉礼物。”
“你怎么知道钱姑娘要去学剑?”二人异口同声地问。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寒山剑冢是天底下最有名的剑宗,这些十多岁的少年少女去寒山的目的,百分之九十都是去学剑的。”
“确实如此,你还真猜对了,钱姑娘去寒山就是想学剑。”一个衙役说。
“送剑确实是个好办法,但待会你得态度诚恳一点。”另一个衙役说。
“为什么?”郭汜问。
“因为物质很肤浅,精神才比较深刻,而姑娘们都不喜欢太肤浅的东西。”
郭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那要怎么做才算态度好呢?”
棕衣衙役思索了一会儿,回答道:“比如神态柔和一些。”
“懂了,那我们要不要去找找钱乙。”郭汜说。
灰衣衙役一拍脑门,“哎呀!光顾着和你说姑娘的事,差点坏事了!要是钱姑娘有个三长两短,我们三个都得吃不了兜着走,你是在哪和钱姑娘分开的?我们一起去找。”
就在三人火急火燎的时候,钱乙却回来了,三人终于松了口气。
郭汜想起刚刚衙役说的道歉要有态度,立刻笑眯眯的看向钱乙。
钱乙看到郭汜莫名其妙的对自己笑,以为郭汜还在嘲弄自己,本来才消下去一些的火气又被点燃了,怒气冲冲地走进了车厢。
棕衣衙役使劲地拍了一下郭汜,小声问道:“你在那里傻笑什么?”
“不是你说的神态要柔和一些。”
棕衣衙役一时语塞,因为这句话确实是自己和郭汜说的,停顿了一会,棕衣衙役摇了摇头,感叹了一句“朽木难雕,朽木难雕啊”,然后就转身往车厢的方向走去。
郭汜追了上去,准备和棕衣衙役理论一下,却发现在马车旁边站着好几个人,其中一个衣着华丽的少年正在和钱乙说话。
郭汜小声地询问棕衣衙役:“他们是谁?”
“哦,这个啊,他要去东都,我们正好搭个伙。”
“我看那个和钱姑娘说话的公子哥一点都不正经。”
“那里不正经了,人家是东都世家,书香门第,正经得很。”
“学识怎么能和品德挂钩呢?古往今来,这些读书的是最爱进青楼的。”
“那我就管不着了,反正他们就是要和我们一起走。你也消停会吧,别再惹钱姑娘生气了。”
棕衣衙役说完,看人都到齐了,就招呼大家上车上马准备启程,公子哥这才恋恋不舍的和钱乙告别,一行人再次启程。
路上,郭汜对马车车夫说:“这些公子哥,总是喜欢沾花惹草,你看才几分钟,就把钱姑娘的魂都要勾去了。”
老陈回头对笑了笑,也不说话,又继续赶车。
郭汜没有得到回应,又说:“男人就该向老陈你这样,成熟稳重,谨慎少言才是。”
“你在外面瞎说什么呢?别以为我听不见。”钱乙拉开一线帘子,不满地看着郭汜。
“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你……”
“怎么?”
“无赖!”
“我还就是无赖了。”
眼看二人就要吵起来,前面的老陈忙出来帮郭汜打圆场:“你俩别吵了,郭汜虽然说话不太将就,但大部分时候还是出于好心嘛。”
“陈伯伯,你还帮他说话,他这样的大无赖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好心?”
“唉,这你就错怪他了,不信你看他身上背着的那把剑,我听他们说那是他准备用来给你赔礼道歉的。”
老陈说完,车厢里的钱乙就沉默了,因为有马车帘子相隔,郭汜也不清楚钱乙在想什么,于是郭汜汜也跟着沉默。
半饷,钱乙问了一句:“真的?”
郭汜赶紧顺坡就下:“我听说你想学剑,特意给你挑的。”
说着郭汜摘下背上的剑,放到了车厢里,对钱乙说:“喏,没骗你吧?”
车厢里又没有了声音,这次的沉默更是一直持续了五六分钟,这种等待回复的时候往往是最令人煎熬的,郭汜在心里暗暗下了一个决定,以后如果不是情不得已,一定不要去得罪姑娘。
“谢谢。”
“没事,那今天的事就翻篇了,可不准再提了。”
“嗯。”
郭汜长舒了一口气,今天的事总算是两全其美,所有的目的都达到了,高兴之余,他主动接过了老陈手里的工作,在老陈的指导下,轻佻地吹起了口哨,半生不熟地驾着马车前进。
车厢里的钱乙闻声,有些鄙夷地朝着郭汜的方向看了一眼,看到地上平躺着的细剑后,眼神变得柔和了。她捡起细剑,细细端详了一会,又试着比划了几下,也许是因为旅途劳累,最后她把细剑放在身边,靠着车厢闭上眼睛,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