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啊游》南墙刻

9、雪夜

　　内丹对于妖意味着什么蒲东比自己更清楚。

　　这个传闻莫风花长这么大，游历过那么多地方也不是没听说过。
　　只是从前一向不屑一顾，但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也遇到它一天。
　　更没想到有一天，带着这么一颗内丹的妖怪会主动暴露在自己面前。

　　换做平时，莫风花会把这些话当成玩笑话，说两句就过去了。
　　但是今天，在他跳动的烛光下，莫风花还能清楚的看到他眼中的认真。
　　认真到，莫风花觉得自己是不是不应该糊弄过去？

　　宽敞明亮的房间中陷入长久的寂静。
　　这一刻，莫风花觉得周围跳动的火光不足以表达自己内心的汹涌。
　　他的心跳声有点大，还有些乱，听着很吵。
　　这算是紧张吗？
　　还是慌张？
　　莫风花握紧了手，手心里竟然沁了一层冷汗。

　　妖的一些感知能力原本就异于常人，更何况蒲东是一只猫妖。
　　在此刻的寂静中，他能听见莫风花那隔着肉皮的心跳声，十分不安。
　　他面上也是纠结和慌乱，蒲东从未见过莫风花表现出这副模样。
　　于是，他主动提道：“如果你现在想要的话，我也可以现在给你。”
　　“不行！你自己的妖丹你自己守好，我不需要。”莫风花立刻出声制止。

　　蒲东闻言，垂下来眼眸，在这稍显昏暗的灯光下，一时看不清他在想些什么。

　　“这个消息是谁传出去的？都有多少人知道这颗妖丹在你这里？”莫风花在这寂静的房间里问了一声。
　　蒲东回想了一下：“找上门来的妖怪和修士不少，但是能确定这件事情的人几乎没有。这件事最开始被谁发现的我也记不清了，就记得曾有一次遇到个修士想要收我，但是没收成，然后就发现了这件事，我也是在那之后才知道我的内丹和旁人的不一样。至于都有谁传过……我哪里知道？总之我自己也传过。”
　　“你跟旁人说这些做什么？！”
　　蒲东的眼神下意识躲闪了一下，最终什么都没说就低下了头。
　　“那么多人因为这件事找过你，你要是把妖丹给了我，你以后再遇上这些人你拿什么还手？这件事情你想过吗？”
　　蒲东低下头没吭声，他似乎没有考虑过这些事情。
　　“总之以后不许再提这种事情，你自己的内丹你守好就行，我不需要。”

　　话音落下，房间又陷入了一阵安静，窗外传来一阵细微的沙沙声。
　　“什么声音？”莫风花打开窗户朝外面看了一眼，随即眼神都变了，忙拉着蒲东过来看，“幸好我们赶回来的及时，外面下雪了！”
　　“咦？”蒲东也不似刚才那般垂着头一副不愉快的模样，起身就跟着往窗外看了过去。
　　角落的灯笼把院子里照的明亮，微小的雪花飘落下来，没过多久就在地上落了一层白。
　　“好漂亮！”

　　“环儿，烧一壶酒放在亭子下面，我们这就过去。”蒲东对着窗外的丫鬟吩咐道。
　　丫鬟应了一声就去准备了。
　　“现在？”蒲东都听愣了。
　　“对，就是现在！”莫风花一边笑着，一边拉上了蒲东往外跑，“走，我们赏雪去。”
　　蒲东听了一耳朵就不太想去：“外面多冷啊！”

　　莫风花又让人去把自己的厚外套拿出来两件，一件自己披着，一件让蒲东披在身上，还让人在亭子下面生了火，上面温着一壶酒，桌子上摆了一碟花生米和几碟小菜。
　　蒲东将莫风花的外套披在身上，手里捧着一杯热酒，时不时的喝上两口暖暖身子，耳朵是莫风花跟他扯东扯西的闲聊，眼前是纷飞的白雪。
　　他说的每句话，蒲东几乎都能接上。
　　然而比起莫风花和自己谈论高山流水和所见所闻，蒲东更乐意听莫风花提起他小时候的事情。

　　“你怎么就对我小时候的事情感兴趣？”莫风花问道。
　　“我没见过啊。”蒲东笑道。
　　可是莫风花不想提。
　　他小时候那些值得拿出来说道的事情不多，其中很多还都是一些现在回想起来就有些尴尬的事情。
　　莫风花光是回想起来都觉得这需要很大的勇气，于是他鼓起勇气试图回想了一下，还是放弃了。
　　“我小时候实在没什么值得提起的。你不如跟我说说，你这些年都在外面遇到过什么令你印象深刻的人或妖？”
　　一时间，蒲东将目光落在莫风花身上久久没能挪开。
　　或许是喝了点酒，此刻头脑和脚底都有点飘飘然，亭子外面飘着鹅毛大雪倒是让他稍微冷静了片刻。
　　思虑半天后，蒲东提了一件事：“我以前认识过一只妖，原型是白孔雀，他的修为在我之上，有次我在一个修士的手里吃了败仗，就是在他那里养的伤。我曾见过他变回原型的样子，那羽毛就像是这雪一样漂亮。”
　　莫风花回头看了看外面纷飞的大雪，这雪越下越大，怕是一时半刻停不下来了。
　　“只不过那孔雀是个滥情的，不管是人还是妖，凡是他看上的都要去勾搭一下，于是把自己搞得臭名昭著。”蒲东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温酒，说道，“我在他那里养伤的时候就经常见某个妖精去找他理论，理论不过就想要掀他的窝，但是又打不过他，于是前来理论的妖精都带着气来，带着气走了。”
　　“那些妖精是为什么事来的？”莫风花的目光又挪了过来。
　　“他只管勾搭，不管人家有没有结过婚。所以很容易就勾搭到了有配偶的人或妖。”蒲东说，“那些有配偶的人家里有条件的会请个修士专门来降他，有配偶的妖精自己打不过也会拉帮结派过来想要端了他的窝。虽然那些修士和妖精都没打过自己，但是来来回回搞了几次大规模的打斗把他自己也搞得元气大伤，更有人趁着他出门，专门在他的洞穴门口布下陷阱等着他。”
　　说到这里，蒲东都忍不住想笑：“说真的，我活了几百年，妖与人的争斗也见过一些，但那还是我第一次听说修士和妖精一起联手去抓另一只妖的。”
　　“哈哈！”
　　“不仅如此，我还听他说，那些过来抓他的妖精已经和修士们商量好了，妖精只要这只白孔雀离开，不管用什么养的方式离开这，修士们想要抓住这只千年大妖回去给自家的雇主交差，最好还能把这次大妖抓走去换银钱或是别的东西。于是两方一拍即合，就这么在白孔雀的洞穴门口和他的各种必经之路上布满了陷阱。”
　　“那这只孔雀最后花落谁家了？”莫风花端起了自己跟前的温酒，尝了一口道。
　　“都没抓到。”
　　“啊？”这让莫风花有些意外，按理说这些多目的一致的修士和妖精联合在一起，应该能抓到他的。
　　蒲东说：“原本是抓到了的，但是有一只妖精想要反悔，他看着白孔雀奄奄一息的样子想要趁机夺了他的修为，但是被其他人和妖发现后即使制止，可这份心思一冒出来，就会有下一个人这么想，下一个妖精也这么想。最后没等修士们把他给收了，白孔雀就趁乱在里面开始搅混水，给自己制造机会逃了。”
　　“他就是在逃掉以后又重新找了个窝，供自己修养，为了掩人耳目就把受了重伤的我顺道捡回去，一有人来就把我推到前面，问是不是他的仇家找上来了。”蒲东说。
　　“……”莫风花看着眼前的蒲东，心底泛起一阵酸涩，随即又问了句，“那你当时为什么会收那么重的伤？”
　　“我本来在野外待的好好的，就想抓条鱼给自己吃，但是遇上一只钓鱼的老翁，那老翁鱼还没钓到，一眼看出了我是只妖，上来就要抓我，说要拿我去换赏钱。”
　　“那老翁修为很高吗？”
　　“嗯，具体高到什么程度我也记不清了，反正比我当时的修为高。”蒲东继续说，“我当时已经被他抓住了，他正打算收了我，然后试了两次都没成功，我就趁机挣脱，跑了。跑到半路和那只白孔雀撞在了一起，当时我俩都以为是趁机过来了结自己的妖精，差点大打出手。”
　　莫风花听着这话的意思，感觉像是：“所以你们俩没打起来？”
　　蒲东回想当时的场景就忍不住想笑：“我当时他也受了伤，就想着放个虚招吓唬吓唬他，先把他吓跑了再说。没想到他也这么想，结果招式打出去后才发现，原来我们两个放的都是虚招。然后那只白孔雀就想着，反正当时的我也没有还手之力，不如先带走，用来给他打掩护。”
　　这次没等莫风花接话，蒲东不由得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别的不说，至少那个时候确实能够安静养伤了。每次找来这个洞穴的基本上都是前来避雨的人类，妖精都很少，有修士的话我就拉上那只白孔雀一起把修士吓跑，然后保险起见我们换个地方养伤。两个妖精一起养伤比什么事情都自己上着心要好一点。”
　　“那你们现在还联系吗？”莫风花问，“你和那只白孔雀。”
　　“自从伤养好以后我就没再见过他。”说到这里，蒲东忽然想起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不过，跟他养伤的那段时间他好像发现了我的妖丹和其他妖丹不太一样。跟我道别时，他留下了一句有些莫名其妙的话，他说：‘你的妖丹是个好东西，记得小心保管。’还说，‘你那么漂亮的内丹我都没有觊觎之心，以后对我的印象好点。最好再出去宣传一下我好的一面。’”
　　莫风花听后有些意外地愣了一下，随即也感到莫名其妙的笑了一声。

　　莫风花端起酒杯，刚送到嘴边，想起了刚才蒲东跟他复述的那两句话，又莫名其妙的笑出了声。
　　蒲东知道他在笑什么，紧跟着想起了当时白孔雀用着那副眼馋的样子，说着违心的话，最后还要抖一下自己刚修养好的大尾巴，说让自己出去宣传一下他的正面形象。
　　想到当时那场面，也跟着莫风花一起笑出了声。

　　外面纷飞的雪花逐渐减小，但依然下了一夜，两人聊得困了便回去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