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爱情在下雨》春栆

2、第 2 章

　　秦田办理了住校，宿舍里正好有个班里的高个子，叫常百，是个活跃积极分子。他一晚上帮秦田忙前忙后，嘴巴滔滔不绝地介绍了班里的情况。
　　在常百的热情科普下，秦田知道了很多，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全知道了。

　　比如说，班里第一名的崔柳是年级前三名，但是他经常请假迟到，是个我行我素的神人，天才都这样嘛；班长王星星非常厉害，年级里很多活动都是她组织参加，各种演讲奖项拿到手软；常百是个消息通，全年级的八卦他基本都知道，是尖子班里的奇葩，成绩一直中下等，属于同学喜欢，老师头疼的存在……

　　又比如说，班里的体委暗恋班长，他是个帅、是个仅次于秦田的帅哥；数学课代表刘玟和班长是塑料姐妹花，看起来亲密无间，实际上暗地里叫着劲，成绩排名不是她第二就是她第二；班花陈晶晶喜欢体委，经常去看体委的球赛……

　　秦田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在梦境里，他又见到了这一班新的同学们，所有人都热热闹闹的，只有崔柳站在一旁，像个冷静的局外人，镜片的反光像刀子似的，让秦田忍不住裹紧了被子。

　　秦田第二天被常百提溜起来到教室门口的时候还是蒙圈的，这小县城里的高中怎么上课这么早。深秋早上的6：45常百拉着秦田往教室狂奔，正好撞见站在班门口的崔柳。

　　崔柳看着常百和秦田，笑了笑，秦田觉得是不屑的嘲笑，属于是秦田本人对于学霸的刻板印象了，常百看见崔柳，非常热情地和学委打招呼，还转头对秦田说：“只要在学委后面进教室就绝对要罚站。”
　　崔柳听见也没有生气，非常自觉的解开书包，拿出一本书靠到走廊里的墙壁上了。班主任看在秦田是第一次不熟悉，就破例允许常百和秦田回教室坐着。

　　秦田透过雾糊上的窗户，勉强看见崔柳一个人在走廊上的身影，自如又寂寥的，秦田看看他，又看看书，觉得崔柳真像语文书上那些诗人的画像，让人哪怕面对面地，都知道是两个世界的人。

　　秦田的座位在王星星后面，班长是个非常友善、做事周到的人，班主任特意这样安排，希望王星星可以照顾好这位从大城市来的转校生。

　　王星星也不辜负老师的信任，仅仅一个早读就给秦田整理了班里的一些规则，两张便利贴，大到到校放学时间，小到每位老师特定的小癖好都有记录。秦田感激又崇拜地看着王星星，这位班长，确实值得同学们和老师的夸赞。

　　早读结束，崔柳施施然进了教室，位置在秦田的旁边，隔着一个走道。早读的时候秦田就发现了，崔柳的位置上，摆着满满的书、试卷，常用的三种颜色的笔，课程表，标准的学霸座位。

　　第一节数学课老师讲试卷，秦田当然没有做，和同桌一个文静的女生看同一份试卷，秦田也听不太下去，他就东张西望，这一看就让他发现，崔柳也没做，老师讲第一题他做第二题，老师讲第五题他做第八题，老师也没管他，确实没什么管的必要。
　　秦田觉得，崔柳确实是个奇葩。
　　语文课崔柳桌上摆着课本和教辅，地下塞着小说，看得津津有味，被老师点起来回答问题胡诹了一通也算勉强通过。
　　英语课崔柳倒是想起刚刚的语文了，拿出张纸就开始默写古诗，写着写着开始写英语作文，中间还加了点其他东西，从秦田的视角只能看出是某一科的公式。

　　课间一到崔柳就开始睡觉，倒是秦田旁边的女生很友善，每一次课前都会和秦田说他们学到哪里了，老师要讲什么，秦田听着直点头。其实讲什么都无所谓，他又不想学。

　　中午饭住校生和走读生都可以出校门，秦田被常百热情地拉到校外，常百说：“田哥，我带你尝尝校外的美食，可不能在食堂吃大馍。”
　　“大馍？”
　　“对啊，我们食堂什么东西都是一股馍味，连鸡腿都是……”
　　常百痛心：“鸡腿啊啊啊……”
　　放学时候太吵了，常百的哀嚎在秦田耳边若隐若现的，喧闹的高中生们高谈阔论，或大笑或咒骂，年轻的大嗓门把一地的落叶都吵得纷纷扬扬，在高中，不存在凋谢和落寞。
　　秋天，仅仅是秋天和金色而已。

　　常百拉着秦田，少年们你追我赶，都要抢到最好吃的饭，路过一家面馆，秦田看见排队的崔柳，他气质太特殊了，感觉别人是去吃饭的，崔柳是去考察的。
　　结果一转脸，秦田就看见了等在门边的王星星。
　　“班长？”秦田试探着。
　　“诶？星星姐，这么巧？”常百也看见了，很热情地打招呼。
　　秦田仿佛看见崔柳掀起眼皮往这边看了一眼，冷冷的，又仿佛是错觉，像转瞬消融的残雪。
　　王星星笑着回答：“我在等崔柳呢。”
　　秦田：“啊？”不明白这么迥异的两个人是怎么关系这么亲密的。
　　王星星说：“他是我哥啊。”

　　常百笑笑，然后悄悄在秦田耳边解释：“他俩是邻居。”
　　秦田被常百拉着和王星星告别，秦田不死心追问，他俩到底是什么关系，常百着急忙慌地买饭，始终听不清。
　　秦田最后放弃了，不和聋子一般见识。

　　回到学校，秦田还没从那么辣的河城小吃里缓过神，常百说要去教室自习，秦田婉拒了，回到宿舍午睡，实际上翻来覆去，胃里是在烧得难受，菜怎么能做得这么有味。

　　下午即使是尖子班也昏昏欲睡，崔柳更是直接睡了半节课政治课。
　　本来秦田就东张西望，想看看这节课是不是催眠课，怎么这么困，结果发现奋笔疾书、认真听课的人不在少数，其中就包括他可爱的同桌和前桌——刘玟和王星星小姐。
　　结果一转头，发现崔柳已经趴在一堆书中间就寝了，秦田也就放心地睡了，期间刘玟欲言又止地看了好几眼秦田，最后还是没叫醒他。
　　睡了半节课，秦田迷迷瞪瞪地听着政治老师念经，发现崔柳转了头，还在睡，那侧面半张脸被挤出了肉肉，看起来亲切可爱多了。

　　迷迷糊糊间，秦田从床上起来，看见他在雾城的卧室，才知道他刚刚又梦见了初见崔柳的时候，那个时候他还想橱窗里展示的蝴蝶标本，那么漂亮，那么典雅，他从来就不是我能读懂的人，秦田想。
　　刚起床，他秦田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他昨天发给崔柳的消息有了回复。

　　口口声：抱歉啊昨天有事没来得及去见你。
　　8：45
　　词絮：没关系的。

　　秦田看着今天崔柳的回复，输的松了一口气，然后把手机穿进口袋里，穿上风衣，系上围巾，抓了一把自己的卷毛，准备出发去见自己的小朋友们。
　　他到达田野诊所的时候，先是给留守的豆豆毛蛋欣欣天赐加了粮，然后抱着自己的狗花生去了二楼办公室，他悠哉地拿起吉他，准备就昨天梦见了初恋情人这件事来创作一下，结果就看见昨天晚上自己梦里的人出现在监控里了。
　　秦田放下了吉他，抱起花生就目不转睛地盯着监控，活像个猥琐偷窥狂。

　　崔柳在橱窗打外面往里看，他只是停下来，浅浅地笑着，注视着活蹦乱跳或者憨憨打鼾的小生命们，无论是小猫还是小狗，他都会笑得那么温柔，对于这个世界幼小天真的毛孩子们，崔柳总是格外宽容一些。

　　昨天深夜，崔柳非常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像从前无数次一样。崔柳怕冷，他手脚冰凉，这时候他就想，买一只小猫好了，可以暖和暖和，也不要那么孤单了。
　　可后来经过宠物店，看见橱窗里除了小猫，还有小狗，它们单纯得有些蠢笨的眼睛。崔柳想，还是不要了，真的陪伴在身边了，他的疯狂和死亡会吓到它，它没见过这些，不该遇见这些。
　　那就不要让他遇见了，就那样笨笨地过一辈子，他们会幸福的。
　　崔柳在想死和想要一些单纯的陪伴这种浅薄的欲望之间来回踱步，很长一段时间，他什么也没有达成。

　　从大学开始，崔柳就过上了医院和学校两头跑的生活，偶尔有些时间，就在医院附近逛逛，焦急的病人家属，来来往往的医生，绿意盎然的灌木丛，还有后来这里开了一家宠物店，“田野”，很有生机的名字。
　　小动物们该是生活在田野里的，温暖、自由，崔柳每一次路过，都忍不住停下来看看小动物，看着豆豆欣欣毛蛋天赐从小奶狗长成现在千奇百怪的样子，没办法，它们血统不纯，但崔柳还是很喜欢，每一次都会笑。

　　今天也不例外，经历了本该死去的昨天，崔柳不知怎么的又来到了这家宠物店前，又驻足在“田野”跟前。

　　昨天，他精心准备的计划被突然出现的秦田打乱。崔柳就是这样的人，他的秩序非常敏感，一旦又计划以外的事情出现，他的生活就会瘫痪堵塞，他会眼睁睁见证自己的思维和内心混乱地发生交通事故而无动于衷。
　　他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应付接踵而至的麻烦。

　　可是秦田，毕竟是他，他让崔柳心中萌生了更多的欲望，他突然忍受不了深秋这样孤寂的萧瑟，他想要有怎么一个沉默、蠢笨、天真、鲜活的生命陪在他身边。

　　崔柳在橱窗前停留了几分钟，风吹过他的头发，露出围巾上面苍白而消瘦的脸，看得屏幕后的秦田一怔，眼睛突然有些转不动了。

　　崔柳没有再犹豫，借着这股风的力气，推开了宠物店的大门。
　　小铃铛“叮铃”一声。
　　“欢饮光临——”机械女声响起。

　　再抬头，崔柳就看见了从楼上走下来的秦田。
　　秦田穿着白大褂，有点长的卷发被后面胡乱地夹上，显得有些滑稽，秦田身材高挑，站在楼梯上像一座伟岸的雕塑。
　　崔柳抬头看着“雕塑”。

　　崔柳向后退，但他内心的警报已经响起，高架桥上开始堵塞，甚至有坍塌风险。崔柳清楚地默许着自己内心的崩塌，他已经无力再应付这样的灾祸了。

　　秦田走下来，顺了顺呼吸：“欢迎大作家，难道宠物也是你新书灵感的一部分吗？”
　　崔柳：“嗯。”
　　嗯什么啊啊啊啊……崔柳无语。

　　秦田饶有兴致地挑起眉：“想看些什么？”
　　崔柳：“嗯。”
　　崔柳：“狗。”
　　秦田引着崔柳往一间房间走去，里面的小狗有大有小，品相极好，品种繁多，毛色纯正。
　　崔柳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好像走进了一座花园。

　　崔柳静静地看着，秦田默默地跟着。
　　崔柳雾一样缥缈的目光变得通透流转，他最后目光落在了一只警惕着看他的白色狗狗。
　　它的眼睛漂亮明亮，表情戒备，显然是心眼多多。

　　秦田：“纯种银狐，两个月的妹妹。”
　　崔柳：“好。”
　　这就是很满意的意思，秦田听懂了。
　　秦田把狗狗抱出来，靠在自己的胸肌上，任凭崔柳打量，秦田低头注视着认真的崔柳，“疫苗打了一部分，后续要继续打，这孩子警惕心高，多陪陪她。狗粮和其他零食玩具我帮你配好。”
　　“还有，最重要的是，狗狗就像孩子一样，你要对她负责，不要中途把她丢下。”
　　崔柳听着，最后一句仿佛意有所指，但他还是郑重的应下了。
　　秦田看着这位爽快的买家，登记了基本信息后，其实是秦田先写下来然后再听崔柳复述一遍。
　　秦田说：“鉴于你有前科，我要留一下你的联系方式。”
　　崔柳也没有介意这样冒犯的话，指着他刚刚写下的电话号码，只见秦田举了举手里的手机，打开了微信二维码。
　　崔柳只得拿出手机，扫了二维码，扫出来是“田野幼儿园园长”，头像是一只白色萨摩耶，一看就是工作号，崔柳看着手机，还是没说什么把手机放进了口袋。

　　秦田见大功告成，跟崔柳交代了很多注意事项，小妹妹警惕地在笼子里哼叫，秦田很有经验地安抚她，然后和崔柳说：“后续疫苗还有检查我会通知你。鉴于我是一个非常负责人的家长，以后妹妹的日常状态还有名字你最好都告诉我一下，方便我记录。”
　　崔柳不疑有他，带着小银狐还有一大袋子秦田友情（亲情）赠送的东西大包小行李地回家，最后还是秦田看不下去开车送他们回家的。
　　秦田在楼底下，看着崔柳离开的背影，笑道：“还是那个迷糊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