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事如烟》石黛儿

1、网事如烟

　　明玉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上班时心思都恍恍惚惚的。
　　她想着：“这事儿不对劲，我非得跟莫伯伯谈一谈了。”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快下班的时候，两个衣冠齐整的警察出现在明玉面前，板着脸说：“你是明玉吗？这是逮捕证，你被捕了。你有权……”
　　明玉脑子“嗡嗡”直响，她来不及反应，只是直觉地转头对办公室里的小姐妹说：“告诉我妈，找莫伯伯，只有他能帮我。”
　　小姐妹的脸煞白煞白，明玉反而定下神来，无奈地叹了口气，随着警察去了。
　　当晚，就有人要求会见明玉。
　　明玉的待遇还不错，看守所的人一见明玉那弱柳扶摇般的体质，就啧嘴说：“这样儿的也能杀人？”，怜惜之心一起，等警察一走就把镣铐给卸了，会见室也安排了比较好的一间，免得这大冬天的还要去坐那冰凉的水泥凳。
　　来见明玉的是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人，中等身材，戴副眼镜。唯一显得有点儿与众不同的，是那双镜片也未能掩住精光的眼睛。
　　明玉一见此人，鼻子一酸，说话都哽咽起来：“莫……莫伯伯……莫伯伯……”，从被抓时忍到现在，到底还是忍不住哭了。
　　来人名叫莫求，是本地一个出名儿的律师。他和明玉的父母是大学同学，几乎看着明玉自小长大，对待明玉就象自家孩子一样亲近，但是这一次，莫求的表情却凝重严肃。
　　“别哭了，来，擦擦脸。”莫求等明玉哭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还递过去一包面巾纸。
　　“你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莫求又问。
　　“我……莫伯伯，您一定要相信我！”明玉仰起脸，盯住莫求的眼睛。
　　莫求眼里精光一湛，往后靠了靠，警惕地说：“怎么？别又是关于你那台怪电脑的什么事吧？”
　　明玉有些恼：“莫伯伯，您又来了，您再不喜欢电脑，也不能把电脑当作不存在啊！”
　　莫求扶住头，伤脑筋地说：“我一听‘电脑’二字，头都大三圈儿，更别说你那电脑还成精作怪的，我就不明白，没有电脑就活不下去吗？”
　　明玉神色一黯，低声道：“这回可不就是没有电脑便活不成了！”
　　莫求打开笔录本，正色道：“你别把话扯远了，来之前我找熟人问了一下，你此次被捕，涉嫌的是故意杀人罪，你自已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明玉急道：“莫伯伯，您又不是从来都不认识我，您相信我会杀人吗？”
　　莫求不客气地直言：“我相不相信管用吗？你自已的指纹、脚印在案发现场到处都是，死者生前的笔记本上还记着你的姓名和电话，以及你们约定的会面时间，且这时间就是死者的被害时间，这些都是无可辩驳的铁证，你怎样解释？你要是对警局和法院也说那些电脑什么的的鬼话，半点儿用处都不会有。”
　　明玉有些紧张，两只手绞拧在一起，想了一会儿，才又道：“我没有去过那里，更加不认识那个死者，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一点儿也不知道，这的的确确是实话！”
　　“那么，”莫求尖刻地说，“你跟我解释一下你怎么会知道那个死者已经死了呢？”
　　“我的电脑告诉我的。”明玉睁大眼睛，坦白地说。
　　“怎么告诉你的？”莫求捺住脾气，忍耐地问。
　　“莫伯伯，我的电脑是活的，您一定要相信这一点，才能理解我要跟您说的事。”明玉坚持说道，毫无退缩犹豫。
　　“好吧好吧，你的电脑是活的，会自动告诉你信息，会给你提建议，出主意。然后怎么样？”莫求不无讥刺地说。
　　“上次我就跟您说过，我的电脑很奇怪，好象能知道我周围发生的一切事情，还会警告我将要发生什么事情，并且每次都灵验，您又不信，还骂我太过依赖电脑。”明玉委屈地说。
　　“我更愿意相信这一切是有人在装神弄鬼，虽然我还想不出到底是怎么弄出来的。”莫求答。
　　“谁没事要这样干呀？再说了，就算有人侵入我的电脑，也不可能跟在电脑上长了眼睛似的连我穿什么鞋子都知道吧。”明玉说。
　　“不是听说有人在电脑上装什么什么？”莫求费劝儿地思索着，“什么‘平’来着？可以看见人的。”
　　“那叫视频。”明玉本来苦着脸的，被莫求逗得一乐，道：“莫伯伯，您看您，这么排斥电脑，啥都不知道，这要说出去谁信呐？”
　　“我用不着那玩意儿！”莫求绷着脸道：“也没见多方便，坏起来倒利索得很。”
　　明玉吐吐舌头，她知道莫求唯一一次用电脑时，好容易扫描进去几个档案，却不知怎么一弄，忽一下就没了，然后他老先生一生气，无意中竟按了“格式化”，连系统都搞坏了。当时那几个档案又急用，折腾个倒仰，最后还是老老实实把文件封在文件袋里亲自跑了一趟才算办成事。打那以后，莫求再也不用电脑，完全持绝对不信任态度。
　　“我的电脑上没装视频，所以，不可能有人通过电脑看见我。”明玉肯定地说。
　　“先别管那个吧，你还是从头到尾跟我讲一讲。”莫求吁了一口气，道。
　　“我第一次发现电脑的奇怪之处，是在三个月前。”明玉回忆着，慢慢说：“那天我一开机，屏幕上就跳出一个对话框来，对我说：‘明玉，早上好！’我吓一跳，跟着就以为有人在开我的玩笑，我们办公室的电脑是自动上网的，如果有人偷装了什么在我机子里，然后用对话框搞恶作剧，这也不是不可能。
　　我不是一点不懂电脑的人，就先检查了一番自已的电脑，可是软件硬件都看了一遍，竟没找出任何不对来，我就奇怪了。我们的上班区是分成一格一格的，虽在一个大办公室，可平日里都是各干各的，不抬头根本就看不见别人。我也不好大呼小叫地让别人来帮我查电脑，万一人家多心，还以为是我在上班时间乱上网呢。所以我就坐下来，在对话框里向对方打探究竟。
　　我问它，你是谁。它居然说，它就是我的电脑。跟着就说了一句，‘你今天穿的红拖鞋很漂亮呀，为什么以前从没见你穿过呢？’
　　我当时真吓得不轻，我的确穿了一双崭新的红色绣花拖鞋，而且为了不招摇，还是上班后坐在格里刚换上的，连办公室里的其它人都没看见，这电脑真的长眼睛了？
　　这只是开始，以后只要我开着电脑，它就通过对话框跟我打招呼。我不回应，它就自个儿唠唠叨叨的，说些办公室里的布景摆设，我回应它，它就上赶着嘘寒问暖，还挺热情，渐渐地，我开始放松心情，有什么事就试着跟它聊聊，时间一长，感觉就象是身边多了一个朋友。
　　一个月后，它第一次给我预言，说，下班过马路千万要小心，特别注意看左边。我有些半信不信的，下班过马路时真的左看右看等了半天，结果什么事也没有。我坐在公共汽车上还对自已说，别走火入魔了，电脑又不是神仙，没承想，下了车回家我还要过一条小马路，平常连个车影子都见不着的，这天居然从左边突然蹿出来一辆摩托车，生生把我撞倒在地上，好在是速度还不算太快，我除了胳膊和腿上擦伤了几处外也没别的事。那骑摩托的态度也很好，送我去医院检查，还赔了钱，莫伯伯，您该记得这事儿，第二天我就给您打电话提了一下的。”
　　“嗯，我记得，不过你当时并没有说地很详细，只告诉我说你的电脑是活的，能预知未来，我还说了一句无稽之谈。”莫求深思着，答道。
　　“我是想跟您见面再详说的，不过后来一忙，又觉得您不喜欢电脑，我说这些怕您不爱听，就罢了。”明玉解释着，继续说：“我开始信任我的这台电脑，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事就问问它，它每次的建议都很中肯，有几次还真能帮上忙。这样又过了一个月，它第二次警告我，说有个同事会叫我代班，而我绝对不能答应，否则要倒霉的。果然第二天就有个同事说家里出了急事，请我帮她值班。我坚决不肯，几乎和那同事翻脸，最后还是别的人答应帮忙才圆过场来。结果就在值班的时候，那人座位顶上的吊灯突然掉了下来，砸得代班的人头破血流，碎片扎在脸上破了相，差点连眼睛都瞎了。我觉得好险，从此更加相信我的电脑已成精灵。
　　一个星期前，电脑突然又警告我，说有个男人将给我带来灾难，千万不能理他，他会给我打电话，约我见面，而我最好一听他的声音就挂断电话，更加别相信那男人说的任何话。我心里不安，问到底是怎么回事？电脑说，这男人会自称是我的丈夫，要我见他，目的是为了害我。果然第二天就有一个男的给我打电话，问我是不是明玉，我说是，那男人就胡说八道起来，叫我老婆、亲爱的，还告诉我他住在哪儿，要我去见他。我吓个半死，顾不上说什么就将电话挂了，接着几天，那男的天天打电话，我一听是他的声音就挂了。直到三天前，那男的发短信给我，恶狠狠地骂我骗他，说他不会放过我。我觉得事情不对，就问电脑应该怎么办，我的电脑说，它会帮我处理这件事，叫我什么人都别告诉，否则就不好办了。我相信它，等了两天，那男人果然音讯杳无。昨天我的电脑告诉我，说它已经搞定了，叫我再不用担心，我问它怎么搞定的，它居然说它把那男人杀了，一了百了。我吓死了，问它到底是怎么回事？它说不用我管，还说它要隐身一段时间，不能再跟我说话了，要我自已好好保重。我昨晚想了一夜，总觉得不妥当。今天上班一开机，就发现电脑变得普通了，再也没有出现过对话框，我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儿，正打算无论如何都要找您谈一谈时，警察就来了。”明玉说到这里，长叹一口气，停了下来。
　　“要不是我认识你，明玉，你这番话谁听起来都是天方夜谭。”莫求审视明玉良久，终止沉声道。
　　“我知道，所以我什么也没对警察说，一直等您来。”明玉无可奈何地回答。
　　“这么说，你所说的你跟电脑的对话，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喽？”莫求翻看着笔录本，问道。
　　“是呀，它不喜欢我保留我们的对话记录，就算了存下来它也会自已删掉。”明玉说。
　　“这又为什么？躲躲藏藏的，它怎么解释？”莫求不满。
　　“这也可以理解，它毕竟是电脑精灵，被别人知道了岂不是很麻烦！”明玉为电脑辩护。
　　“你不说，谁会知道？”莫求不放松地追问。
　　“我自然不会说，不过都删掉了让它放心而已。”明玉不以为然。
　　“看来，你倒是挺信任你的电脑，可你的电脑并不信任你嘛。”莫求眼里的精光一闪一闪，盯着明玉的表情。
　　明玉一楞，哑住了。
　　“死者是男性，前天晚上被人发现死于自已的酒店房间，死因是触电身亡。警察勘测案发现场时，发现死者死亡时正在使用笔记本电脑，有可能是因电脑漏电而死。但电脑上并未发现有任何被人动过手脚的迹象，而好好的电脑自已会漏电致人死亡，也是不太可能更加不合逻辑的事。加上现场又采集到你的脚印和指纹，故此警察怀疑你与此案有关——要叫我说，这怀疑并不是没有道理！”莫求陈述完案情，加了一句结论。
　　“莫伯伯，连你也不相信我？”明玉伤心起来，赌气道：“那好，您说说我干嘛要杀他？”
　　“当然是为了钱！”莫求直截了当地说，“死者是个成功的商人，经查他在这三个月内，向你名下的帐户分批转出了八十万元巨款，而这些钱已全部被一个据描述与你很象的女人提走，显然是他来找你要钱，而你还不出，便下手杀人！”
　　“我——”明玉叫了一声，忽地悲哀莫名，泪水淆淆而下。
　　莫求仔细审视着明玉，半晌，方轻叹一声，放缓声音，道：“我要是不知道你是什么样儿的人，真会认定凶手就是你！”
　　明玉说不出话，只是哭。
　　莫求合上本子，道：“你不要对警方乱说没影儿的事，老老实实说清楚前天晚上你都干了些什么就可以，别的事，我会想办法去查。”
　　明玉拼命点头，咽下泪道：“前天晚上我看电影去了，那几天怪烦的，我的电脑说最近上映的新片挺好看，建议我去散散心。”
　　“你一个人去的？”莫求皱起眉。
　　“是啊，我又没有男朋友。”明玉怔了怔，心里一凉。
　　“没人可以证明？”莫求的眉毛皱得更紧了。
　　“没有……没有人……”明玉的声音低下去。
　　“你这个傻丫头啊！”莫求沉默良久，才最后冒出一句话。
　　几天后，莫求又来见明玉。
　　“你的办公橱柜平常锁不锁？”他开门见山地问明玉。
　　“锁啊！”明玉不知道他想问什么。
　　“钥匙呢？”莫求又问。
　　“嗯，我包里有一套，还有一套放在桌上文件盒里，反正柜子里也没贵重东西。”明玉答着。
　　“你的红拖鞋总是放在橱柜里对不对？”莫求问。
　　“对。您是说……”明玉省过味儿来。
　　“是，现场的脚印就是那双红拖鞋的。”莫求干脆把话说明白。
　　“那也不能证明就是我穿着的呀！”明玉又急起来。
　　“你三个月前在银行新开了帐户吗？”莫求不理，换了个问题。
　　“没有！”明玉断然否认，“我就一张工资卡，取了钱交给妈妈存着，从来没有开过新帐户。”
　　“你的身份证借给别人用过吗？”莫求再问。
　　“啊？这个……，我是公司的□□员，身份证要登记的，有时候托别人帮忙领证时会交给那个人用。”明玉道。
　　“都有谁用过？”莫求追着问。
　　“好几个人呀，办公室里的小姐妹们呗，反正是帮着跑腿儿的。她们不会害我吧？”明玉不能肯定地说着，但还是讲了几个名字。
　　莫求记下来，再问了问明玉在看守所的状况，需不需要什么，就结束了会见。
　　又过了几天，莫求向警局递交了一份案情异议书，认为逮捕明玉没有明确直接的相关证据，并对死者的死亡过程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见解：
　　莫求认为，死者生前与明玉通过电话，以及现场的指纹脚印等等事实并不能证明明玉有杀人的故意和行为。八十万元现款的失踪也没有充分证据显示一定是明玉所为，因为开立帐户虽用的是明玉的证件，但是笔迹却并非明玉所写，而且提款人的签名字迹也不是明玉的。还有，由于提款人曾经刻意遮掩，所在在银行里留下的录像看不清楚脸相，只有一个与明玉大致相似的身影，以上种种都不足以证明提款人就是明玉，反显示出有人故意栽赃给明玉的可能。综上，也就是说，即使目前证据显示明玉与本案当事人有关，也不能据此就认定明玉就是杀人嫌犯。
　　另外，据查死者生前是个网迷，十分喜欢上网，并愿意与网友见面交往。莫求认为，以下可能性是存在的：有人冒充明玉的身份在网上与死者交往，不知用什么理由骗取了死者八十万元现金，并留下了明玉的姓名和电话。死者因此来到本市，与明玉联系后发现被骗，气恨之下上网发牢骚，不小心将烟灰掉进了电脑键盘里，死者怕造成电脑内部短路，急切之下徒手拨插电源，不慎触电身亡。故此，本案实情应该是意外事故，而非谋杀凶案。
　　这一可能性，有以下相关事实佐证：通过调查电脑本机的IP地址，可以查到死者生前的上网记录，其内容与莫求的推论相符合。另外，电脑键盘的缝隙里确实发现有烟灰痕迹，这一点也与莫求的推论相符。再者，根据案发现场最原始的勘验笔录，显示出当时电脑插头是掉落在地板上而不是插在电脑插座上的，这已否定了电脑本身漏电的推测。警局怀疑是凶手拨掉插头的说法站不住脚，因为电脑和插头上都未曾发现除死者以外还有别人的指纹。虽然插头落地处与死者的手尚有一定距离，但亦有可能是因为触电弹开所致，不能因此就排除死者自拨插头的可能。
　　至于明玉的指纹和脚印究竟为什么会在现场，莫求提出的看法是：目前已出现伪造指纹的技术，他怀疑假冒明玉的人偷取了明玉的拖鞋和指纹，伪装成明玉，在案发当日见过死者，并且和死者有过激烈的语言冲突，但在死者已起疑心的情况下，伪装者作为一个女人，想轻易地杀害死者这样一个男人不太可能，更有可能是伪装者企图将死者的注意力全部引到明玉身上，再悄然隐身不出。却没料到死者竟然意外死亡，将事态恶化。
　　如果伪装者确实存在，此人自然应该是明玉的熟人，而且目的大约只在骗钱而不在伤人，死者从发现被骗到死亡有两天的时间，却没有丝毫报警的意图，充分说明伪装者和死者之间必有不简单的隐情，死者并不想公开骗钱一事，在这种情况下，伪装者并无必要杀人自保。所以更加说明死者意外触电的可能性最大。
　　总之，莫求认为在目前的证据状态下，逮捕明玉不够充分，警局应进一步补充调查，同时先行释放犯罪嫌疑人。
　　警局接到这份案情异议书后，慎重召开了会议，重新核查相关证据，最后认为莫求提出的异议合理，予以采纳，本案需重新侦查，明玉的犯罪证据不足，依法应解除关押。
　　明玉离开看守所后，什么地方都没去，直接来到莫求的办公室。
　　“莫伯伯，我就知道，您一定能帮助我摆脱这个困境。”在看守所里待了十五天的明玉，显得愈发清瘦可怜，但是精神却十分轻松自若，面色清朗。
　　莫求不吭声，若有所思地拿出一包烟，点燃一根放进嘴里，深吸了一口。
　　“莫伯伯，您到现在，还不相信我吗？”明玉敏感地查觉到莫求有话要说，收敛笑容，小心地问。
　　“明玉，你到现在，还认为你的电脑是活的吗？”莫求吐出一口烟来，淡淡地问。
　　“是啊，莫伯伯，不然怎么解释……”明玉看看莫求的神情，停住口。
　　“我的确讨厌电脑，可这并不表示我不会去了解它，丫头啊，你太小看你莫伯伯了。”莫求责备地说。
　　“我哪有……莫伯伯……”明玉想辩解，又觉得无从说起。
　　“这个案子，我倒有另一种推论，你想不想听？”莫求又吸了一口烟，再说。
　　“什么推论？”明玉的脸白了，忐忑不安。
　　“有人冒充你，利用单位局域网同你对话，骗取你的信任，套出你的私人情况，然后用来在网上欺骗死者，这个人会是谁，你一点概念都没有吗？”莫求问道，眯起眼透过烟雾审视着明玉。
　　“啊？！什么人会……我想不出来，我和我们单位同事关系都蛮好的。”明玉一脸无辜。
　　“这个人是个女的，三个月前拿了你的身份证去银行开户，三个月间又拿了你的身份证去银行提款，线索如此明显，你还想不出是谁吗？”莫求穷追不舍。
　　“想不出！”明玉很茫然，道：“是有几个同事用过我的身份证，那几个人的名字我都告诉您了啊！”
　　“要不，你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要不，就是我压根儿也不了解你！”莫求静了一会儿，突然冒出一句不相干的感叹来。
　　“莫伯伯，我是明玉呀，您看清楚，您不认识我了吗？”明玉哀求地说。
　　莫求抽着烟，一言不发。
　　“谁会这样冒充害我呢？”明玉喃喃自语着，苦苦思索，“我们都是好姐妹呀，不可能的呀！”
　　“有件事真正奇怪，”莫求又说，“我查过用你身份证的那几个女孩子，居然个个都有案发当时不在现场的充分证明，充分到——就好象早有准备一样，反而让人有点不敢相信！但又不能不信！”
　　“哦……”明玉漫声应着，仿佛没有明白莫求到底想说什么。
　　“我还查到有件事，好象也是巧合，不过就太巧了一点。”莫求停了一会儿，再道。“你们办公室里原来还有一个女孩子，三个月前突然辞职离开了。我好奇，就按她留下的地址电话去找，结果发现竟全是假的，再详细打探了一些，发现这个女孩子辞职后似乎就消失不见，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你们办公室里的几个女孩子应该关系都不错的，却谁都绝口不提她，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明玉没有回答，表情木木的，不知在想什么。良久，明玉忽然展颜一笑，开口道：“莫伯伯，您愿不愿意听我讲个故事？”此时的明玉，似乎下了什么决心，人显得放松许多，很自然地伸手过去取出一支烟，娴熟地点燃吸了一口——姿态竟十分优雅。
　　莫求眼里掠过一丝讶异，但没出声。
　　“莫伯伯，这世上有一个女孩子，她很漂亮，也很能干，还很善良，她的朋友们都很喜欢她。”明玉慢慢吸着烟，一边想一边说。
　　莫求全神贯注地听着。
　　“这女孩子在大学有一个初恋男友，毕业后男友出国深造，女孩子便在国内打工挣钱。她很爱自已的男友，辛辛苦苦挣的钱差不多全寄给远在天边的男友。盼望有朝一日男友出人头地，她可以和心爱的人团聚，从此过幸福的日子。她的男友一去便是六年，两人只是通过邮件和电话联系，再就是那女孩子不停地寄钱，六年下来，女孩子差不多给男友寄了八十万，为此连老家父母的房子都抵押了出去。”
　　莫求叹了一口气，摇摇头。
　　“女孩的朋友们都觉得有些不对，说她的男友从不回来看她，只问她要钱，会不会出什么问题？可女孩坚信无疑，说她完全相信自已的男友。结果，突然有一天，女孩的一个朋友发现自已的网恋男友似乎很象女孩的男友，两下里一对证调查，才知道这个男友早在四年前就已回了国，却不告诉女孩真相，反利用女孩的钱经营生意，如今已颇有成就——她男友回国后连名字都换了一个，在网上毫无顾忌地交友，可怜女孩丝毫也未查觉！”明玉说着，眼里泛上泪光。
　　莫求拧住眉毛，又摇摇头。
　　“女孩几乎崩溃了，是她的朋友们救了她。她们决定向这个负心人讨回被骗的钱财，再让他吃个教训。于是，网恋继续进行着，女孩则辞职离去，以免日后牵连他人。”
　　“网恋！多么没有逻辑！糊涂之至！”莫求评价着，重重摇头。
　　“莫伯伯，看您，”明玉笑道：“您这观点太落后了，也太极端了，网恋也有很多不错的例子……不过，您别担心，我可没有网恋。”
　　“不过这么多钱能拿回来，倒也难得！”莫求似赞似讽。
　　“这件事牵扯进一个不相干的人，女孩和那个网恋的朋友都比较了解那男人。她们的结论是，如果想要那男人拿出钱来，必要有一个家境富裕又有地位的女人才有可能。女孩有一个同事恰好符合要求，这同事的爷爷是当地的富豪，父母也算是政府官员，只不过同事自已不喜欢招摇，更不喜欢家族生意，所以独自在外打工，并不张扬身份，朋友间也就知道个大概。那个网恋的朋友便假托自已是这个同事，与那男人许婚论嫁，甚至举行了网上婚礼。那男人查了同事的情况，发现果然不假，心里十分高兴，为了表示诚意，竟向那同事的帐上陆陆续续汇出了八十万元，说是给那同事的聘礼。”明玉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一丝轻蔑的神情。
　　“这个同事真的啥也不知道？”莫求怀疑地问。
　　“这个同事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人家在电脑上套她的私人资料，她还以为是自已的电脑成精作怪。人家借用她的身份证办事，她也糊里糊涂地答应。”明玉调皮地眨眨眼。
　　“哼，是够傻的！”莫求没好气。
　　“就这样，八十万回来了。女孩和那个网恋的朋友在那男人来到本地后，上门去跟他把话讲了个明白，并对那男人说如果他声张，女孩会把和他过去的事都抖出来，大家没好日子过。那男的人财两失，气个半死，但也没有什么办法。后来的事情，就不用我再说了吧。”明玉嘘出最后一口烟，将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
　　“不见面，不相处，就凭网络……还网上结婚，乌七八糟的！”莫求十分不满，”这种网上的故事，也未免太离奇了！”
　　“网上骗人也好，信人也好，都是过眼云烟！”明玉真诚地感叹，“真的，莫伯伯，网事如烟，回首看时，连当事人都会觉得不知孰真孰假！”
　　“你的故事，这就算讲完了？”莫求道。
　　“完了啊，莫伯伯，我什么都讲了呀！”明玉有些诧异。
　　“我倒觉得还应该有一种结尾！”莫求眼里的精光又开始闪烁。
　　“什么结尾？”明玉紧张起来，被捕那天心神不定的感觉又浮上心头。
　　“我觉得，那天女孩、网恋的朋友还有那个男人的会面，一定起了激烈的冲突。男人或者有威胁，或者有报复，而女孩和那个网恋的朋友应该是作了两手准备的，网恋的朋友根本未曾向那男人说明真实身份，反一直精心伪装成那个同事，甚而至于偷取了那个同事的指纹和拖鞋，还事先为自已准备了不在现场证明。发现那男人果然不肯善罢甘休后，这两个女孩便下狠心杀了他。她们未将全部真相告诉那个同事，只讲听说那男人在她们走后突然死了。而那个同事是个软心肠的滥好人，觉得自已反正什么也没有干过，出什么事都不怕。再加上那同事还有一个软心肠的律师伯伯，不管她出什么事总会全力帮她，所以那同事便大着胆子为朋友顶缸，对不对？”莫求说罢，眼光灼灼地看着明玉。
　　明玉的脸色青白如死，半晌无语。
　　好一会儿，她才直起身，又取了一支烟，轻轻道：“真相是什么样，谁知道呢？”
　　“女孩不见了，那个网恋的朋友呢？”莫求问。
　　“听说昨天我们办公室又有一个小姐妹辞职了，就是那个帮我通知我妈找您的女孩儿。我都没能和她最后见上一面，也不知她去哪儿了，怪遗憾的。”明玉答非所问地说，吸了一口烟。
　　“我说丫头啊，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莫求到底忍不住，出言责备。
　　“莫伯伯，我从没对您说过假话，今天，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抽烟的日子，真的！”明玉郑重地回答道，秀丽的容颜在袅袅轻烟下，飘忽如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