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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父母 ...

  •   荣县和南城彻底断了联系。
      大四那年,安言保研成功。接下来的时间,她会把多余的精力放在有创新性的论文和实践项目上。
      大概在十月下旬的时候,安言给老家的村长打了个电话,请他帮忙打听一下她的亲生父母。
      她以前其实对这件事并不执着,奇怪的是,从荣县离开后,这种想法逐渐浮现脑海。有一段时间网上有个非常火的寻亲新闻,周围好些同学都在讨论,安言也就是在那几天最终下了决定。
      当时村长和她说,村委会都换好几届了,当时知情的管事的早退下了,他只能帮忙去打听一下,有没有结果不敢保证。
      安言道谢,都二十多年了,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她心里面想着,如果通过村长打听不到,那就再寻求警察帮助,甚至网络求助。要找人,办法总是有的。
      期间一直没有任何消息。
      等安言以为这件事不了了之的时候,村长却突然给她打来了电话。那时她正在准备期末考,村长告诉她,经过好几个中间人打听,终于有了进展,如果需要,村委可以出面去联系。
      安言听后先是激动一下,可那种激动转瞬即逝。那种感觉就像是终于下单了一件放在购物车很久的衣服,可当你满心期待买回来后,却发现其实上身效果也就那样。
      也许是时间太久,早就过季了。
      对于村长的提议,她平静地婉拒了。既然打听到消息,她便不想这么大张旗鼓地高调,等她准备好的那天,她想自己去处理这件事。
      村长尊重她的意见,便把对方地址和联系方式发了过来。
      安言看着云台镇这几个字,当下在手机上搜了那个地址,离蓬镇并不远,她有一次甚至还去过那地方。父母还没去世时,有一年过年,他们带她去那里走亲戚,那个亲戚家就是云台镇的。
      她心里冷笑一声,要丢也不选个远点的地方丢,就那一片,一家比一家穷,蓬镇比云台能好到哪去?甚至还不如云台。
      这件事就在心里暂且搁置了,她现在首要的任务是期末考。
      大学最后一个寒假如期而至,纪薇他们考完就回家过年了,安言整个年关都在南城做兼职,过了大年十五才买了一张回蓬镇的票。
      这期间她只联系过两个人,一个是纪薇,一个就是闫漾。她兼职的地方仍是上次闫漾推荐的那里,为了表示感谢,她特意请闫漾吃了个饭。
      闫漾问她:“过年都不回家,家里人不会担心吗?”
      安言说:“要担心平时就担心了,在我们家,过年也只是平常的一天。”
      闫漾还是很欣赏她,眼前的女子,五官清丽,眉宇间又自带英气,笑容恬淡,眼神却又深不可测。他永远看不透她的内心,也始终没能够和她交心。
      “你男朋友也不过来看看你?”他又问。
      安言淡淡一笑:“赚钱哪还需要有人看着!”
      话题到这,也就没再继续了。两人又聊到了AI项目上。
      闫漾突然提起:“年后总部有个智能摄像头的项目,应该会和Z大有定向合作,专门针对你们大四学生的校外实践,你如果感兴趣可以留意一下。”
      安言惊喜道:“真的,那太好了,最后一学期我是肯定要争取校外实践的。”
      闫漾打击她的热情:“很苦的,这些项目大多都在环境恶劣的地方,所以才拉着应届生去。你一个女孩子,不一定愿意。”
      安言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相比吃苦,机会更难得!我会努力克服的。”她没说出口的是,对于我这种毫无背景的孤儿,习惯吃苦不应该是人生常态吗?
      闫漾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
      *
      熙熙攘攘的火车上,安言背着一个双肩包寻找自己的位子。相比其他人大包小包的行李,她显得过于轻松。
      在这之前她还在想,过了大年十五才返乡的人应该都是没有家人惦念的吧!可如今看到这些沉重的肩头上无不是一张张满怀期待的笑脸,才知道,原来只有她自己才是那个例外。
      她下了车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提了两箱礼盒去了云台镇。一位当地的摩托车师傅给她拉到了一个她提供的地址。
      坐在颠簸的摩托车上,安言的心跳也跟着一路震荡。即便在火车上已经设想过很多可能会出现的场面,可当她一踏入这片土地,所有理想化的预想顷刻间全都化为乌有。即便无数次暗示过自己,二十多年了,找不找已经无所谓,可随着一条条也许曾在梦中出现过的道路印入眼帘,还是难免被“血缘”两个字所牵绊。
      “就在这,往里走200米就到了。”摩托车师傅停下说。
      安言望了一眼师傅指的方向,是几栋错落的小楼房。她回头道谢,扫码付钱。
      刚往里走没几步,就有一两对目光投过来,是这里的住家户。应该是在猜测这又是哪家的亲戚?怎么从没见过?
      安言穿的是一件白色羽绒服,绑着一个丸子头,没化妆,但为了显气色,涂了一点淡淡的唇膏,比平时看着又要稚嫩几岁。
      旁边的一个大姐对她老公说:“难不成是郑家那小子在外面谈的女朋友?”
      这句话声音不大,但还是传到安言的耳朵里。村长给的信息上,她的亲生父亲就姓郑。
      安言按捺着疯狂的心跳转头问他们:“请问郑学文家是哪一户?”
      大姐笑呵呵地看了她老公一眼,热情地指了一下路的尽头:“最里面那家就是。”又上下打量安言,“你是他家亲戚?”
      “谢谢。”安言礼貌笑了笑就走了,也不管两夫妻八卦的好奇心。
      她朝着最里面的那栋三层小楼走去,快到家门口时,却突然停住了脚步。院门就在眼前,可她再没勇气靠前。
      她以为近乡情怯这种心情只对于有感情的故乡,没曾想,面对这样陌生的出生地,这种心情依然存在。
      *
      驻足了半分钟,隔壁院子突然出来位五十来岁的大婶。她警惕地盯着安言问:“你找谁?”
      安言指了指前面的院子:“我找郑学文家。”
      “他家没人,一早走亲戚去了。”大婶说。
      安言愣了下:“那您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那怎么知道,怎么也得晚上了。”大婶又仔细看了看安言,“你是他家什么人?”
      安言有些难为情,也有些意外,但奇怪的是,在得知他家没人后,一路忐忑的心好像终于平静下来。
      她看着眼前的大婶,突然笑着道:“你们两家一直是邻居吗?”
      大婶再次警惕地瞧着她:“你到底是干什么的?快走吧,没人,一家七口全出去了。”
      一家七口?
      安言本来没太大感觉,可听到这样的话,心中突然有了些立体的东西。
      “他家已经七口人了?”她像是在对自己说。
      大婶见问不出什么话,有些不耐烦,准备要进去了。
      安言在背后突然叫住她,然后又上前两步将手里的两个礼盒递上去:“大婶,这点东西您收下,我想问你您点事。”
      大婶见状赶紧往外推:“你这是干什么,你什么人啊?”
      “我是郑家亲戚,好多年没来了,今天往这路过本想来看看,没想到这么不赶巧。”安言笑眯眯地说,然后又将手里的东西塞给大婶,“大婶,这些您拿着,都是一些上好补品,我提都提来了,拿回去也不是个事。”
      大婶听她这样说这才松口:“你要问什么事?”
      “我妈以前和这家走得挺近,小时候我还跟她来过,就是这些年没怎么联系了,也不知道现在过得如何?我刚好来这边看同学,我妈就让我替她来看看。”
      “他家挺好的,老大去年刚结婚,今年生了小孩,老二老三过两年估计也快娶媳妇了。”大婶说。
      安言瞬间觉得脑袋嗡嗡嗡地响,甚至有些耳鸣。她依然笑着问:“老二老三有20了吧?”
      大婶提着两个袋子,拉着她进屋坐,想了想说:“哪有二十,老大今年24,中间还隔了一个送走了,老二最多才十八九,老三还在上高中。”
      一切都和预想的不一样。
      安言听着大婶侃侃而谈,眼角始终含着笑。
      “那送出去那个后来有消息了吗?这些年联系过没有?”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心跳又开始狂跳不止。
      大婶给她拿了个凳子,笑嘻嘻道:“送出去的人找她干嘛?再说了,当时收了那边5000块钱,怎么会让找?”
      “吱”的一声响彻耳膜,瞬息隔绝了外界一切声音。大婶的嘴皮仍在翻动,可安言什么也听不到。随后是一腔忿火在身体乱窜,点燃每一根内敛的神经。她的脸色开始胀红,不久便覆盖了耳根和脖子。但嘴角始终挂着微笑。
      过了好久回过神来,艰难地开口问大婶:“为什么要收那边5000块钱啊?”
      大婶拍着她的手小声道:“不给钱谁卖啊?虽说是个女娃子,再怎么也是一条人命。牵线的中间人还收了600。”
      安言笑着附和:“是不是当时太穷了,养不起呀?”
      这时她已经口干得不行,感觉张嘴都困难,说话时嘴皮之间还连着丝。
      大婶这才无奈叹口气,仿佛在回味一件尘封许久的往事:“养不起什么啊?老郑家教书匠,那时候住的都是小楼房,条件比我们都好,就是想要儿,不想要女。”
      安言又觉得身体开始发冷,双手开始打颤,她渐渐收起僵硬的笑脸,小声问大婶:“他家不是有个儿子了吗?”
      大婶吐槽:“那谁知道老郑家怎么想的。”她又摆了摆头,啧了一声:“哎呦,你不知道,他家那闺女,长得可乖了,胖乎乎的,皮肤也白,眼睛贼溜大,就像你这眼睛。可惜啊,不到三个月就送走了。”
      安言听到这,身体麻木了一会儿,醒过神来后身体又是一阵阴冷,她睫毛微颤,嘴皮发抖,努力挤出一点笑容给大婶说了声谢谢,然后头也不回地起身就走了。
      大婶在背后又说了什么,再也没入耳。
      *
      出了院子,本想回头看看隔壁院里的那扇大门,可脚步只是顿了下,就毫不犹豫迈开了。
      她一路笑着出了这条巷子,有邻居像来时那样投来异样眼光,但看到的只是她的笑容,看到的只是她昂首挺胸地笑着走出这条巷子。没有一次回头和留恋。
      依然是一辆摩托车送她去了车站。
      摩托车师傅透过后视镜,看到一个面容秀丽的姑娘泪如雨下。冷风潺潺,吹乱了女孩的头发,也刮走了她脸上的泪水。
      路边的田野飞驰而过,摩托车的轮子卷起一片尘土。在浑浊中裹挟着颗颗晶莹隐入人间。在抵达车站前,安言将眼中的最后一滴泪留在了这片荒凉贫瘠的土地。
      她在那个下午赶回了蓬镇,随即买了香蜡纸钱去山上给父母上了坟,最后看了一眼老家的房子后,上了锁,坐了当天最后一班火车返回了南城。
      此生,她应该再也不会回去了!
      那一眼,就是最后一眼。
      她在父母坟前磕头,道谢,请求谅解。
      不管是蓬镇,云台镇,还是荣县,这里的一切对她而言,都实在太痛了!
      回学校后,安言生了一场大病。记忆中,她从没有生过这样一场大病,足足拖了十来天才见好。
      三月初,她便报名了闫漾推荐的那个智能摄像头实践项目,跟着研发团队去了野外调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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