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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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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市驱木车,镀笼跳青蝈。红木停凰雉,临渊行兰舟。垂髫三两载,赤脚扯渔筝。驻马椒兰林,夜衣行短歌。”
节四上
俗话说婚姻最大的敌人是平淡度日,然而在我致力作死的和离书事件里,平淡二字被不费吹灰之力彻底铲除了啊。
我仰头看着天,一搭一搭晃着脚,手里转着个宝盒。小安子骑着个小黑马和我的马车齐头并进,时不时对我侧目。
我不愿低下思考的头颅,努嘴无声发问。
小安子极为隐秘的翻了个被我发现的白眼:“夫人手中玉匣子装的可是……”
“啊,就是半旬前陛下赐我的诰命文书嘛。”
小安子无语,身下的黑马打了个响鼻。
“小安子,你记性素来不错,我问你,本朝以来被赐文书的有几人?”
他略加思量,回禀道: “本朝历经三十七载,共有诰命四十六人,敕命八十二人。”
“陛下为政清明,受封加爵之事比起先祖少了许多,诰敕所赐无一不是确有奇功的伟女子。”我接过小安子的话,后者有些意外地向我淡淡一瞥,“可我确实没有功绩在身,陛下仍赐封我诰命夫人,又特别挑怀哀调离京城的时候,摆明了是顾念你家老爷。说不定是让他去京外镀一层金回来好继续冲业绩呢,你大可开心点。”
小安子撇嘴,也不顾及表面主仆的关系:“调回京中哪有你想的那么容易,你看那些……算了和你这个没出息说来做甚。”
我一笑了之:“我是没出息,京外不也挺好吗。”
我将手上玉匣子丢给小安子,趁着马车将停未停一跃而下:“劳烦一路脸上都能刮腻子了,你且帮我收着,我去河边洗漱个。”
小安子本想要跟上,身后却传了来传召声,上前两步终是作罢。
我也不管身后有没有人跟着,走到河岸扎起裤腿洗了把脸,想到他们还要歇息整顿,便蹲在岸边搅水玩。
作为官员家眷,身无任职,白衣出身,本不能也不该过问政务,但猜一猜又不犯法。和离风波过去不足月余,怀哀就收到离京调任,皇上又赐我个诰命文书,让我体面风光地离京。这不经让我疑心是告职还乡之意。但平心而论——为我,怀哀可能吗?或者……疯了吗?眼下大道康庄无阻,他合该平步青云的,何必自断前程?
当官的人不可能不清楚京内京外意味着什么,离京调任,往往就是一辈子不得志。别人或能一笑了之,南山结庐,怀哀却不可能。
他本白衣出身,又无贵胄世家裙带关系,唯有党派中尚有人脉。三十一年中举,入翰林提修撰,为仕的第一步棋就颇为险阻,隐忍打磨四年间更举步维艰。逢黄河水难兼随行官员,终有机会崭露头角。后加巡抚视察岭南、剑南、江南一带,深得民心。归京后两年内几度直言纳谏,提吏部侍郎……
过往履历谈不上顺遂,贵在干净。朝中党派林立,纷争最盛那几年,怀哀正好远离朝堂。归京后屡建奇功,提数案,偏的皇上宠爱,正是炙手可热之时,亦是他仕途转折点,断不该离京。
就像是你搞了几年基建,终于可以大展拳脚来一波质变的时候,你却说“我就是爱搞基建,我不求发展了,我就想回家种田。”一样自甘堕落。
最怕的还是……若在此时遭受打压,怕是一辈子都难东山再起。怀哀是心有丘壑,有大野望之人,顺风下险棋,从理性上我看不懂用意何在。
我跟随入京这两年夹着尾巴做人惯了,朝堂上的事为了避嫌也不敢多打听,如今手头消息见肘分析不出什么,只好宽慰自己,怀哀都没到我跟前叫苦叫难,就当还是好日子糊涂过着吧。
我掏出路上摘来的一片两个巴掌大的叶子,解开方便行路扎束简单的发髻,揉散头发,盛水浇上去。
怀哀调任到岭南,我们一行人接连赶路十几日。在京城的日子过得“清贫”,带走随行的人员更是少之又少,除了朝廷派来当临时工的外,自己人不到十个。还是我实在选不满,怀哀又添了几个才有凑整。
之前与我逗闷的小安子是前两年皇上批的,听说以前是主要管安保那块的太监,看着面皮年轻,一开口总老气横秋,跟他搭话三句不离规矩,活像我爷爷辈的人。
小安子平日也大多侍奉怀哀,跟我碰面的次数屈指可数。这几日怀哀虽在调任途中,却因事发突然,接洽善后事务繁冗,不得不在车上赶作业。小安子就被调配到我身边,负责保护,看管以及扯淡的要务。
夏末还未立秋,可河水已有些微凉,洗着也不甚舒服,正打算再揉几下便算完事,忽听见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