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的秘密》宜上

6、第 6 章

　　章程心神不宁。
　　他总是鬼使神差地走神，开车时候迷迷瞪瞪，看着马路空无一人，就神游天外，忍不住想起小时候的事情。
　　他长在H州一个小镇上，这个小镇山好水好，以产茶闻名。
　　当地都是茶山，整个小镇的人聚居在茶场附近。
　　齐麟家的茶场在当地很有名，附近的大人都在齐家茶园工作。
　　小镇上人口不多，只有一所小学，一所中学，他和齐麟一直都是同学。
　　齐麟是齐家独子，自小生活优渥，在大家还没出过H州的时候，齐麟就已经去过美国，去看NBA现场，还找喜欢的篮球明星签名，齐麟带那个签名篮球去学校，大家看了都很羡慕。
　　齐麟的新球鞋上也有签名，黑色顺滑的英文笔迹。他穿着那双新球鞋打球，风头盖过球场上所有同学。
　　齐麟那时候就很帅，唇红齿白，英俊帅气，还出手大方，同学们都喜欢他。
　　老师也喜欢他，对着齐麟说话都温柔几分。
　　一点点的与众不同让人嫉恨厌恶，超脱的与众不同让人崇拜敬仰。
　　那时候齐麟暑假时候去日本玩，带回来最新款游戏机。放学了齐麟就招呼同学去他家里打游戏，呼朋引伴，很多人去齐家的大别墅一起玩。
　　同学上门，齐阿姨总是拿很多零食糖果出来招待大家，巧克力是从欧洲带回来的，印的字母不像英文。
　　章程还记得那颗巧克力的味道，齁甜，甜到嗓子发腻。
　　回忆起来，那个时候的自己，灰暗地像角落的背景板。
　　他的父母像很多邻居一样，在齐家茶场工作，每天都很忙，从没有带他出过H州，他当然没有限量版球鞋。
　　那时候他就很胖，父母说他小孩子长身体，费衣服，就老是买很大的衣服，可以穿久一点，不用经常买新的。
　　导致他现在穿不了棉毛衫，觉得紧紧贴在身上，箍着脖子，喘不过气。
　　爸妈想要做茶场的主管，就打算全家一起发力，让儿子也去拍齐麟的马屁。
　　爸妈教他要跟着齐麟，要去讨好，齐麟让他干嘛他就干嘛。
　　可是章程是个小胖墩，木讷地很，也不会说话，齐麟根本不和他一起玩。
　　小少爷身边的人太多了，章程平凡没有才艺，就被挤到角落去了。
　　后来他们初中毕业，齐麟去外地读重点高中，他们再没见过。
　　章程学习不好，初中毕业后去读了中专，后来读不下去退学了。
　　有的人生来就在罗马，有的人被钉死在泥地里，挪一步都难。
　　章程神游天外，手上动作迟缓，迷迷糊糊地打方向盘，逆着夕阳，金光刺眼，路边忽然冲出来一只狗，直往车底下钻。
　　他心脏剧烈跳动，猛踩刹车，吱一声，整个人被安全带勒住，又摔回座椅，马路上留下一道漆黑的刹车印子，车停在马路上。
　　糟！
　　章程背后都是冷汗。
　　狗在车外汪汪叫，路边一个穿金戴银的中年女人，穿着黑色皮裙，大呼小叫，像油桶一样滚过来。
　　章程手软脚软地下车，差点没踩实地面，攀着车门才站稳。
　　一走出来，中年女人抱着泰迪，冲到章程面前就开骂：你没长眼睛，脑袋上是两个出气孔？没看到我的吉吉？
　　她手上戴着粗粗的金手镯，圆胖的手指差点戳到章程鼻子。
　　章程连忙点头哈腰：“对不住对不住！小狗没事吧？”
　　泰迪不安地朝章程吠叫。
　　这女人骂道：这是我家的宝贝，要是擦破点皮，你的命都不够赔！
　　然后她纠缠章程，要拉他一起去宠物医院，给小狗检查，看看有没有问题。
　　路人都指指点点，小狗明明没问题，这人是讹诈吧。
　　有人说现在一条狗都比人值钱了嘿，还有人说又没什么事情，怎么就不依不饶的。也有的说这司机也太不小心了，这狗可是人家的宝贝，要是有点擦伤，都要心疼好半天······
　　章程趁机说：“你可别敲诈我，这里这么多人都看见了，你的狗根本没事。我车里有摄像头，都拍下来了，你要钱，那就报警！”
　　女人骂骂咧咧，抱着狗不甘心地走了。
　　章程看她气焰没那么嚣张，回到车上，麻溜发动，赶紧走了。
　　他其实也不想报警，把警察招来有什么好。
　　他知道自己状态不好，怕开车再出点什么事情，就早点收工回家了。
　　出租房不知道哪里漏了一条缝，有冰冷的风在屋子里撞来撞去，吹得他一会儿冷一会儿热。
　　章程从衣服堆里抽一件厚棉袄出来，披在身上。
　　这是去年在工地旁边的旧货摊买的，看起来很新，其实不暖和。
　　有人说那些衣服的来路不正，但是管他呢，便宜就行。
　　他靠在沙发上，吃一块巷口买的烧饼，这就是晚饭了。
　　”砰砰砰砰砰”，蓝色铁皮门响起震耳欲聋的砸门声，伴随女人尖锐蛮横的喊声，“章程开门！”
　　铁皮门像一面鼓，拍的震天响，黯淡的夕阳中，落下扑簌簌的灰尘来。
　　傍晚时候，邻居们都下班了，看到房东拍门，凶神恶煞的样子，有的紧走几步匆匆路过，有的远远站着，指指点点看热闹。
　　三五个聚在一起，看马戏团表演一样。
　　铁皮门本来就薄薄一层，被踹几脚，很快露出大缝隙。
　　章程一开始惊愕害怕，后来就无所谓了。
　　他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他放下烧饼，听到房东在喊：“小章，我知道你在家里，快点开门！”
　　章程走到门边，咬着牙，一把拉开铁皮门，房东太太好悬没往前栽个跟头，险险站稳。
　　一开门，屋里冲出一股发酵过的温热馊味，直冲面门。
　　冬天长久没透气，屋子里闷到发臭，角落里的垃圾很久没扔。
　　小飞虫嗡嗡嗡，在垃圾袋上方迟缓徘徊，章程侧身站着，露出屋里模样，能看到地上扔着脏袜子，还有团成一团用过的纸巾。
　　房东太太七十多岁，瘦高个子，精明市侩。
　　她捏着鼻子，根本不想和章程说话，但是没办法，该说的还是要说。
　　壮汉是她儿子，站在身后，一脸不善地瞪着章程。
　　她拧着眉，将章程一推，拨到旁边，往里探身，环视一圈，嫌弃地不肯走进去，隔着门槛跟他说话：“房租呢，你也欠了有段时间，要是还付不出来，那我小庙容不起你个大佛，你尽快搬走！”
　　章程就站门口，近到能看清房东嘴唇皮干燥翘起，声音太刺耳，他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房东怕章程听不懂是在骂他，用方言夹杂普通话：“哎呀造孽，你个瘪三，把我那么好的房子糟践成这样。大白天的不出去工作，好吃懒做，你要烂在里面。”
　　房东太太看看章程木木愣愣，油盐不进的样子，更气上心头，想要冲进去，又嫌里面脏。
　　章程忽然福至心临，挤出最和善的笑容，整个人表情扭曲起来：“再给我一周！就一周！我就交钱，真的真的！”
　　房东一点都不相信，但是新租客也不是立刻就能有，就说：“三天！我来收房，你要不走，屋里东西都给你扔掉！到时候别怪我不客气！”
　　他像是想起什么，忽然有了直视房东眼神的勇气，保证道：“那行，那行，三天就三天！”
　　房东从来没有真正看清过这个年轻人的相貌，现在看来，章程浓眉单眼皮，嘴唇略厚，显得人憨厚老实。
　　房东在心里摇头，看着老实有什么用，做出来的事情叫人看不上，嫌弃地说：“我只有这点耐心，三天后交不了，你不用来这里住。”
　　章程一看房东愿意宽限，马上说：“好的好的，谢谢真是谢谢你，你放心吧，放心啊。”
　　章程笑容太热切，太讨好，单眼皮的眼睛笑得挤成一条缝，嘴角努力向上扯起。
　　房东太太好言相劝：“你别为难我，小章啊，想租房子的人多得是，都在排队等，多少人想来看房，我也没来催你，所以啊，我对你是仁至义尽了，赶紧交房租吧，就三天！”
　　房东说完，嫌弃的看一眼屋里，转身走了，脑子里还盘算收回房子后，要怎么清理，才能弄成能住人的样子。
　　章程关上门，转身靠在门板上，脑子嗡嗡的，像蒙着一层纱，都想不起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3天时间，算上之前欠的房租，一共几千块钱，跑网约车是赚不来了。
　　他缓缓滑坐到冰凉的水泥地上。
　　冬天冰冷的寒意慢慢侵袭全身。
　　他打了一个寒战。
　　章程双手抱着头，用后脑砰砰撞门，像感觉不到疼痛。
　　他麻木地啃完烧饼，目光呆滞，走出房子，拿着车钥匙，回到车上。
　　这天晚上，章程来到了梅湖别墅外面。
　　就在之前送顾晴下车的那个地方，章程把车停在马路对面，痴痴遥望梅湖别墅小区出入口，等了半天，反应过来，不对，小区可能不止一个出口。
　　他要什么时候才能等到齐麟？
　　王维舟和周达明两个人，还在摸排走访工作。估摸章程傍晚大约在家，这会儿是下班的点，应该在家了吧。
　　两人一路询问，走到小巷深处的出租屋门口。
　　王维舟敲门，里面没有声音。
　　他趴到窗户口看看，屋里黑漆漆的，没人，王维舟耸耸肩膀，回头说：“师傅，章程不在家。咱等一会儿吗？”
　　周达明点点头。
　　两个人在门外等了几个小时，章程都没有回来。
　　过问邻居，才知道章程开网约车，经常下半夜才下班，师徒两个无奈地走了。
　　等下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