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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吃剩的泡面凉了,黄色的油凝固在汤表面。
      他突然起身,动作太大,打翻了泡面桶,油腻腻冷冰冰的汤汁撒在他的手上。
      章程无意识地甩甩手,汤汁撒得到处都是。
      他瞪大眼睛,看着面前昏黄破旧的墙壁。
      那个人!他想起来了!
      一瞬间,心悸惊惧、恐惧害怕涌上心头。
      那人没看到自己吧?
      章程的心扑通扑通狂跳,下一秒就要从胸口跳出来。家里安静,他能听到胸腔里,心脏跳动的声音。
      章程从地上爬起来,用污糟发粘的抹布擦掉手上的汤汁,颓然坐着,盯着虚空中的一点愣神。
      真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他。
      初中之后各奔东西,有十多年了。
      当时自己还是胖乎乎的少年,生活在H州乡下的茶场里,一家人的生活都靠着齐家的茶场。
      妈妈在茶山采茶,爸爸在齐家的工场制茶,明前、雨后、端午、重阳,各个节气,大人都很忙。
      齐家赚很多钱。
      一晃,已经过去这么久。
      章程回想那匆匆一瞥,齐麟站在树下长身玉立的样子,一身精致贵气,气定神闲,看起来过得很好,少年时的样子变了很多。
      他结婚了,有那么好看的老婆,住那么贵的小区。
      H州多山,多种茶树,齐家有很多茶山。
      齐家一直很有钱,齐麟能住那里不奇怪。
      有的人就是命好,一出生就什么都有。
      那个小区他是知道的,几年前刚到N市的时候,这个小区是当年的地王,紧邻梅湖,只建别墅,掩映在绿树流水间,成交价千万起。
      他当时去应聘保安,人家嫌他形象不好就不要。
      章程看看自己,一无所有,一塌糊涂,一败涂地。
      他们曾经是朋友,现在怎么会差距这么大。
      窗外月色暗淡晦涩,像一壶煮了很久的中药,用了受潮陈旧的草药,药汤煮成酱油色,五味杂陈。
      章程有一个大胆的想法,现在手头这么紧,其实可以去找老同学借一点。齐麟看在老同学的份上,不知道会不会借给他。
      想想还是算了,不要麻烦齐麟了。
      这两天齐麟很忙,在准备研究项目,主持学术研讨会。
      他当年博士毕业后,通过人才引进计划,在N市一所高校任职,去年评上副教授,是学院里的骨干教师。
      晚上八点,齐麟还没有到家。
      顾晴吃好晚饭,把碗挪到洗碗槽里,等明天家政阿姨来洗。
      她把餐桌简单擦了,就挪到客厅,坐在沙发上看书。
      梅湖别墅里客厅挑高,大吊灯从房顶垂落,照得灯火通明。
      落地窗直达二楼,到了晚上已经把一层奶油色窗帘拉上,外面天色漆黑,一排路灯亮着。
      外面车灯闪过,隔着镂空窗帘,顾晴看到物业开着接驳车,载着好几个人,往别墅门口驶来。
      那辆接驳车在繁茂的绿植边停车,往门口走去。
      顾晴有些疑惑地去开门,两个物业陪着两个穿制服的人站在门外。
      看上去是两个警察。
      一个年级大了,看着5,60岁,头发黑灰,皮肤黝黑粗糙,眼神锐利,像夜晚捕猎的猫头鹰,他话还没说,就像已经把人当嫌犯,一出口就是三分不客气。
      他浑身烟味,像常年浸泡在烟灰缸里,已经从里到外腌透了。
      另一个小警察年轻点,刚毕业的样子,四方脸白皮肤,长许多青春痘,蓝色制服衬衫崭新,领口支棱,还没穿多久的。
      年轻点的小警察问:“请问这是齐麟家吗?”
      顾晴点点头,等两个警察出示过证件,让他们进门。
      两个物业等在门外,别墅区太大,待会儿还要送这两个访客出去。
      进来的两个警察,年纪大些的叫周达明,他大概常年抽烟,牙齿蜡黄,食指和中指泛着焦油黄色。
      年轻些的是他徒弟,叫王维舟。
      顾晴招待他们在沙发坐下,一人发瓶矿泉水,说道:“家里保姆不在,没有茶了。喝这个吧。”
      她在两人对面沙发坐下,问:“是什么事情?”
      周达文问:“齐麟是你丈夫?”
      顾晴点点头:“是,是我先生。两位找他有什么事情吗?”
      这两人的口音带H州方言。
      王维舟起身,把牛皮纸袋里的一张报纸递给顾晴。
      顾晴接过来看看,是H市多年前的一份地方报纸,角落一块写着:山村中学暑期意外频发,假期安全教育刻不容缓。
      顾晴快速扫一眼,讲的是暑假里有学生在学校里意外坠楼,还有学生在水库里游泳溺水,呼吁学校加强安全教育的。
      顾晴看完把报纸递还给王维舟,问道:“怎么了?”
      报上登这些不奇怪。
      周达文问:“你老公有跟你聊过他中学时候的事情吗?”
      顾晴说:“略说几句吧,中学时候很普通的,就读书,考试升学。哦,他那时候爱好打篮球,休息时候和朋友打打球,再有空闲时间,就在家里的茶厂帮忙。”
      每个少年的中学时光都差不多的。
      周达文目光黯淡了一下。
      他转业后就当警察,三十多岁最年富力强的时候,碰上学生坠楼案。
      本来要当成自杀处理的,但是学生妈妈不依不饶,不肯在结案书上签字,非说是被杀,在没有任何证据的前提下,要求警察去调查。
      警察为了安抚受害者家属的心情,也为了排除万分之一的疑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最终一无所获。
      他当时走访了那个中学所有的学生,都没有收获。
      最后还是当成自杀结案。
      受害者的母亲叫程春秀,之前家里建房,她老公爬到脚手架上想帮忙,希望省点泥瓦工的钱,结果掉下来摔死了。
      后来独子自杀,她精神状态就不好,没人的时候总是自言自语,有人的时候,就对每个人说她儿子是被杀。
      周达明做警察这行的,见惯了世事无常,人性善恶。
      但对着程春秀,他还是不忍心,平时过年过节,他总会照拂一二,以后等程春秀老了,他就联系敬老院,送她去那里住。
      今年他就要退休了,他打算在退休之前再跑一次,如果再无线索,也算问心无愧。
      来齐家之前,他已经走访过数百个当年的学生,都已经成家立业,大家都淡忘了当年的事情,忘记了那个永远留在过去的同学。
      生活推着大家往前走。
      这时候外面门锁声响,齐麟推门进来。
      他看到客厅里两个警察和妻子对坐,和二人打过招呼后,在妻子身边坐下来。
      齐麟认识周达文,是他老家茶厂的社区警察,齐麟问:“周叔叔怎么有空过来?”
      周达文把当年的报纸拿出来给齐麟看看,问道:“为了这个,你还记得当年的事情吗?”
      齐麟拿过来略微看看,就还回去,说道:“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不记得了,再说,我们那时候是小孩子,也不知道。”
      周达文问道:“丁书华是你同班同学,你们以前来往多吗?”
      齐麟直接摇头,说道:“不多,当年没有玩到一起。”
      来往不多没有印象。
      坠楼的学生叫丁书华,家境贫寒,早年他父亲造楼房的时候,在脚手架上摔下来死了,后来村上的人说他父子两个都是坠亡,可能是他家风水不好。
      丁书华性格内向,沉闷安静。而齐麟活泼好动,爱打篮球,两个不是一路人。
      周达明长叹口气,不愿意在知情人面前露出疲态,无奈地点点头,觉得大概又是百忙一场。
      这么多年过去,为了顺应乡镇建设,那所中学陈旧的大楼,已经在几年前爆破拆除,一切都失去了痕迹。
      周达明和王维舟两个对视一眼,今晚和以前许多夜晚一样,都没有收获。
      齐麟和他们走访过的人一样,对过去的事情淡漠无视,甚至不耐烦,觉得被当成嫌犯来对待,被干扰了日常生活,有的人家里还惹起了家庭矛盾。
      两个警察收起资料,从齐家告辞出来,坐上外面物业等候的摆渡车走了。
      顾晴好奇的一把抱住老公的手臂,问他具体细节。
      齐麟说:“我说了你又害怕,晚上做噩梦。”
      顾晴说:“不会的,你说好了。”
      齐麟说:“当年我还读中学,暑假时候,一个同学不知道怎么回事,从教学楼上掉了下来。后来警方开始调查,这个周警官是我们那边的社区警察,他走访了学校里的所有同学,后来听说没有证据,那个同学是自杀。”
      顾晴像听故事一样,觉得可怜可惜。
      夫妻两个回到客厅,顾晴把沙发上齐麟的西装拿起来,挂到衣架上,说:“你今天怎么这么晚?”
      齐麟说:“本来能早点回,后来又开会,这周末学校有运动会,让老师都去参加,就略等了等。”
      顾晴说:“你晚饭吃了吗?”
      齐麟打开电视,整个人舒展地靠在沙发上,长臂伸展,白衬衫领口微微扯开,胸口肌肉线条若隐若现。
      他慵懒地靠着沙发,朝妻子微微偏头,示意她坐过来,说道:“吃过了,这两天我忙,晚饭不回来,你要是不想一个人吃饭,就去妈那里吃。”
      顾晴点点头,听话地坐过来,靠在齐麟臂弯里,男人顺势略微倾斜,一小半重量压在她身上,顾晴轻轻推他胸膛,软软地说:“很重啊。”
      齐麟捏捏她肩膀,热气扑在她颈窝,轻笑着说:“真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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