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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 4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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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郁云拿着通讯器,犹豫要不要撤回,通讯器亮起来,桑植发来语音通讯。
接起来,桑植说:“你的地址?我马上过来。”
于是江郁云报了地址,神经质地站起来,又坐下,看到桌上的核桃酥,想的是要不要带给桑植,他会不会喜欢。
最后还是没有打包核桃酥,决定明天一早去排队买草莓蛋糕。
没过多久,江从望回来,坐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和江郁云一起看春节晚会,没提起和他通话的人。
江郁云没问,他们都需要时间缓冲。
临近十点,江从望问:“今晚住家里吗,还是送你回去?”不像之前那样强硬地要求江郁云住下。
江郁云说要回去,他又说准备了烟花,要不要现在看。
江郁云不想看,就说不要,然后说也不用送,有人来接,就快到了。
江从望问是谁,江郁云没有回答。
十分钟后,江从望还是见到了桑植,他送江郁云到门口,看到从车里下来的桑植,表情和语气很正常地同桑植打招呼,叫他桑植上校。
桑植对他点头,带走江郁云。
车里的暖气开得很大,坐上了车,江郁云才觉得自己没那么冷了,看着驾驶座上的桑植,觉得他瘦了一点,想看得更清楚,就问:“能不能把灯调亮。”
桑植调亮车里的灯,江郁云确认他瘦了,便说:“可以了。”
灯又暗下来。
车里很安静,江郁云又感觉到桑植的气息,很强烈又很柔和,在他紧缩的心上轻轻拍打,让它恢复了一点点生命力。
闭上眼,没来由地想哭。
有人轻轻拍着他的背,一下又一下,像小时候妈妈的安抚。
他知道那是幻觉,所以不愿意睁开眼睛。
可是当他很久之后睁眼,微弱的光线进入江郁云的瞳孔,那安抚也并未消失。
那是桑植。
江郁云知道桑植在看自己,看不清他的表情,发现自己放在腿上的手微微发抖。
“我没事了。”江郁云说。
桑植没说话,轻轻拍打的动作没有停。
又过了很久,桑植问:“好一点了吗?”
江郁云点头:“嗯。”
桑植收回手,对江郁云说:“我看到你妈妈是这样安慰你的。”
江郁云又嗯了一声,两滴眼泪随着桑植的话涌出来,声调都变了。
他破罐子破摔道:“我可不可以哭。”
几乎是立刻,桑植说可以,他就不忍了,哭了个痛快。
桑植没见过有人是这样哭的,没有声音,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下掉,好像并不费力,又似乎已经声嘶力竭。
车在路边停下,桑植调高温度,安静地陪着江郁云,找不到言语安慰,只能不去打扰。
是江郁云自己止住了眼泪,问桑植:“能不能去我家。”怕桑植听不懂,哑着声音补充,“我以前的家。”说了一个地址,离宋承枫的家很近。
桑植输入地址,汽车启动,坐在副驾的江郁云缩成一个茧,在越来越熟悉的街景里不再说话,直到车停了,自己打开门下车。
桑植也下车,带着他进了小区,走在他前面,在十二栋二单元楼下停住。
门禁识别出江郁云的脸,单元门打开,两人走进去,桑植帮他按下到十六楼的电梯。
江郁云看了眼桑植,走进电梯,在电梯上升的失重里心跳加速,近乡情怯,他很想藏到桑植身后灰色的阴影里。
很快,电梯到了,又到了这里,可是这次不同,身边有桑植上校,江郁云也就没那么害怕了。
站在门口定了定心神,江郁云抬头看向虹膜锁,门开了,里面漆黑一片。
桑植开了灯,室内还保留着有人居住时的样子,打扫得很干净。
江郁云说:“谢谢。”
这是除夕的十一点半,首都难得灯火通明的夜晚,落地窗外,可以看到许多亮着灯的窗户,这些灯光汇聚成人类文明的星河,经历很多磨难,总还是没有断绝。
江郁云也在窗户上看见桑植的身影,那么高大,和自己站在同样的灯光下。
他看到桑植走到自己身后,对他说:“桑植上校,你知道的吧,我在这里住到十四岁。”
桑植点了点头。
“我妈妈离开那一年,我们搬走了。”
桑植当然知道,宋承枫陪着年少的江郁云经历了母亲的去世,每天都来陪他,直到他搬走那天,对江郁云承诺,以后的每一年,会像他的妈妈那样,在他生日的时候带他去最喜欢的游乐园。
宋承枫做到了,他陪伴江郁云很久,在他心里占据一个重要位置。
直到他也离开,拥有这些记忆的人变成桑植。
不懂得安慰的桑植。
“那天是寒假的最后一天,二月三十号,那天下午,我妈妈去商场给我买新款通讯器,我爸在家等我做完寒假作业,然后去找她一起吃晚饭。”
江郁云平静地叙述:“五点半,我终于把作业做完,为什么我这么懒,总是留到最后一天。”
“六点钟,我们的车离商场还有几百米,射线风暴来了,这是预警系统建立以来,第一次没有提前预警的射线风暴,2688年2月30号。”
江郁云泛起泪光的眼眸看着桑植:“忽然之间,到处都在响,车里和外面,通讯器上显示,还有五分钟。几分钟前,我妈妈说通讯器买好了,准备去给我买冰淇淋,问我想吃什么味道。我知道那家店在哪,当然要去找她,带她回车里。”
“可是我打不开车门,我爸落了锁,我打不开门,看到他在给妈妈打视频,打不通。”江郁云不得不停下,深吸一口气,回忆此生最惨痛的时刻,“妈妈不知道我们已经在商场外面,我们也没有去找她,我们两个人在车里,车里有防射线系统,没人保护我的妈妈。”
没开暖气的室内,江郁云的脸都冻红了,很可怜的样子,还是继续讲:“我爬到前排,哭着说我要下车,要去冰淇淋店找我妈妈,他不说话,好像没听到,打开车里的射线防护系统。”
“你知道吗,射线防护模式开启后,只有他的指令能打开车门,中控失效了。”江郁云颤抖的声音说。
“我知道。”桑植应道,捉住江郁云的冰冷的左手,握在自己手里,为他取暖。
‘
江郁云看了他一眼,没抽出手,又看着窗外:“那时候我觉得我疯了,我大喊大叫,打他,用通讯器砸他,哭着求他,都没有用。通讯器也疯了,和我一起叫,街上的人不见了,冲进商场找掩体,那个掩体那么小,这么多人,怎么够用。”
“这场事故后来还上了新闻,被称为230事件,很多人没能及时跑进掩体,被辐射,损失健康,死去,包括我的妈妈。”
“她坚持了三个月。”江郁云问桑植,“你看到她生病的样子了吗?”
桑植点头。
“我好后悔,如果我不说要新的通讯器,如果我反应够快打开车门,我可以带她回车里的,你相信吗?”温暖通过桑植宽大干燥的手掌传来,所以江郁云没哭,小声说,“我恨他。”
下一秒,他被一个更温暖的怀抱接纳,有人轻轻拍着他的背:“我相信你。”让他一时不知今夕何夕。
江郁云的头抵在桑植肩膀,对他呢喃:“后来很久,我没有和他说过话,对他的态度也很差,今天,我知道他有了新的对象,心里很难过。”
“他怎么可以忘了我的妈妈,我们的余生,不是都应该接受惩罚吗?”
桑植没有言语可以安慰,用自己的气息把江郁云包围,所以江郁云没有哭
江郁云靠着他,靠了很久,汲取到足够的力量,才问:“你要不要看我小时候的照片?”
桑植说好,江郁云就带他到自己的房间,从柜子里找出两大本相册,摊开给他看。
江郁云的情绪好了一些,一张张地看去,每一张都给桑植介绍。
明明很多照片已经在记忆里见过,桑植却像第一次看似的,看得很认真。手指抚过每一个年纪的江郁云,可爱的、懵懂的、淘气的、快乐的,有了很多记忆不能给予的真实感。
他们慢慢地看照片,外面传来新年的钟声,还有爆竹的响声,十二点了,是新的一年。
记录停止在江郁云十四岁,关上相册,他站起来,问桑植:“桑植上校,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照一张新的照片,放在后面。”
桑植点头,和江郁云一起站在书柜前,举着通讯器拍了他们的第一张合影。
“你为什么不笑?”江郁云欣赏照片,不是很满意桑植严肃的表情,又不愿意为难他,“不过我的眼睛也很红,这样就很好,下次一定会拍得更好看。”
桑植在他的房间里转了一圈,看书柜里的书,对他说:“也发给我。”
江郁云带他参观自己的家。
这个家很大,房间很多,装饰也很温馨,和桑植简单的家不一样,江郁云在这里长大。
厨房旁边,有一间掩体,足足十平米。
江郁云打开向桑植展示:“我小时候一直以为射线预警是家庭日,因为我爸也在家,他不出去忙了,会给我念很多故事。”
果然,沙发旁放着个小书架,还有一个三层推车,桑植知道以前这里放着江郁云的零食。
“他念故事书的声音很好听。”江郁云坐到沙发上,想到自己游戏里的沙发,突然说,“我在网上看到,很多人躺在掩体里玩游戏。”
桑植也坐下来,听见他的抱怨:“防沉迷系统也就算了,今天直接登录不上,真的很烦,你知道今天游戏登不上吗?”
“我知道。”
“真的会禁止玩游戏吗?”江郁云没问桑植怎么会知道,想把头靠向桑植,用一点点毅力忍住了,现在情绪平和,江郁云不太敢。
等待桑植回答的间隙,回忆他刚才的动作,在心里慢放很多次,每一次都被柔软地拨动心弦。
桑植如实说:“我不知道。”
“哦。”江郁云靠上沙发,“我想我的花园。”
在家里待了一会儿,江郁云说太冷了,他们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