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有白月光的记忆之后》迟川

36、第 36 章

　　桑植今晚住在基地，下线前，想到傍晚发布的射线风暴预警，嘱咐江郁云：“明天你在学校警醒些，别去食堂，也不要去人多的地方。”又说，“明天我肯定加班，玩不了游戏。”

　　江郁云说：“知道了。”怀念着和桑植在宿舍连廊见面的日子，依依不舍下了线。

　　回到现实，还是睡不着，爬上网东看西看，桑植的网站没有新内容，倒是看到对林陌的讨论。

　　有人路透，林陌中校会去林肯号，继续担任负责人。

　　江郁云感叹他们消息的灵通，继续看网友讨论。

　　发帖人持肯定的态度，赞许林陌中校的付出，还贴出了江郁云看过的那部纪录片的链接，推荐大家去看。

　　但是有人说，林肯号，浪费钱。

　　反驳的人有，列举出很多地外空间站的作用，太空实验，太空发电站，向外的中转站等等，条理清晰，有理有据。

　　赞同浪费观点的却是更多，也有人打感情牌，提醒别忘了莫比乌斯号的牺牲，民众不能承受再一次失败。

　　也许是大家都在家里躲射线，讨论异常激烈，很快变成一场混战，桑植也被频频提起，说他对火星基地和地外资源开发的坚持是盲目，无结果的投资，引了很多火星派出来应战。

　　渐渐地，歪帖歪出太阳系，完全扭曲发帖者的初衷。

　　江郁云没了围观的兴趣，抓住他以为的重点，所以，火星基地也是要继续的吧？如果问桑植上校，他会说吗？

　　实在是拿不准。

　　涉及机密的事，江郁云最终没问，这点分寸他觉得自己还是有的。

　　反正，答案总会揭晓。

　　到了元旦那天，全国人民都在观看的新春祝辞上，元首亲自宣布了答案，他说，火星基地会准时启动，人类对宇宙的探索也不会停止，地下城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但是仰望了几万年的星空不会被忘记。

　　冬意渐浓，气温骤降，江郁云恨不得时刻待在有暖气的室内，不想去外面穿成一个球形物体，却还是在下班后，跟着同学去了中央广场，在巨大的屏幕上观看了这场演说。

　　平日空旷的广场上站满了人，大家看完演讲，开始等待零点的跨年烟花表演。

　　如果这时射线风暴来临，就完蛋了，哪有这么多掩体，一定会发生踩踏危机，江郁云站在人群里，一边冷得跺脚，一边想。

　　他决定听从桑植的嘱咐，看完演讲就回家，和目之所及的几个同学打了招呼，一个人往地铁站走，因为周围不能停车，下班后他和同学换乘了两次地铁才过来。

　　回家坐几号线？江郁云搞不清楚，拿出通讯器查询，看到一条讯息，来自两分钟前的桑植：“演讲结束了。”

　　回复一个表情：“^ - ^。”

　　那边立刻发来语音通讯，江郁云接起来，因为围着很厚的围巾，声音闷闷的：“知道了，桑植老先生，在去地铁站的路上。”下意识想问桑植该坐几号线，立刻想到桑植上校怎么会知道这种事，自嘲地笑了一下。

　　桑植的声音很轻，被风吹过似的：“我在地铁站A口，路边，这里不能久停，你可以走快一点。”

　　动作快过意识，大脑还没分析清楚桑植话里的意思，江郁云就跑起来，越跑越快，长长的羊绒围巾在风里飘起一截尾巴。

　　几十秒后，江郁云眯着眼，在来来往往的人里找到桑植，像一个光标向他移动，离清楚又模糊的身影越来越近。

　　走到近处，距离只剩半米，江郁云看清桑植脸上的笑意，脱口而出的却是一点埋怨：“这么冷，怎么不在车里等。”明明很惊喜桑植出现在这里。

　　桑植没回答，打开车门让江郁云坐进去，自己也上车，调高车内温度，启动汽车。

　　车缓缓行驶，江郁云在温暖的车内缓过一口气来，取下围巾抱在怀里，等着桑植开车回家，暗暗期待，也许今天还能一起玩游戏。

　　几分钟后，汽车却在一个不知名的路边停下，桑植指了个方向，看着江郁云说：“烟花表演在这边。”看了眼屏幕上的时间，“还有三分钟。”说完，似乎在示范，目光转向表演的方向，没再看江郁云。

　　江郁云愣愣地看着桑植。

　　他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对桑植说过想看烟花表演，也许是说过的。

　　现在却觉得，此时此刻，在静谧的车里的，江郁云看不清楚的，桑植上校的侧脸，是比盛大而短促的烟花更加动人的存在。

　　江郁云可以记得很久。

　　他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一种杂糅着桑植气息的物质或能量正在向自己传输，超出他平生所感，说不出那是什么。硬要在江郁云的知识范围内比喻的话，用化学的语言，他能想到的只有5-羟色胺，来自桑植的血清素温柔地拥抱着江郁云。

　　血清素源源不绝地传来，让江郁云快乐、平静、颤栗、满足，简直想哭。

　　烟花表演如期而至，江郁云在安全温暖的车里欣赏了这场绚烂的花火，和桑植一起，跨入新的一年。

　　对喜欢看烟花的他来说，这场跨年烟花秀，是二十七年来看过最好的，超越二十岁生日和小枫哥一起看的灯光秀，和八岁时最后一次被妈妈抱在怀里看的那场，平起平坐，并列第一。

　　“新年快乐。”烟花落幕后，桑植转过脸，对江郁云说。

　　江郁云也说新年快乐。

　　桑植启动汽车，回去城北的家。

　　深夜的街道上薄雾弥漫，路灯像一只只会发光的萤火虫，在江郁云的视野里依次退后。

　　他的手在围巾下交握着，找到一个和目前的心情无关的话题：“刚才的演讲里说，火星基地会准时启动，没有放弃，真好。”

　　“是，很好。”

　　桑植说的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清素的余温，江郁云没看他，目眩神迷，不敢再说话。

　　桑植说：“火星基地会在地球时间明年五月正式启用，明年一整年是火星的夏季，出发的时间窗口在二月，从地球过去要两个多月。”

　　江郁云惊讶地重复：“二月就要出发？”

　　“是，我会在那里待一个月。”

　　“能在地球过春节吗？”春节依然是第二纪元的人类最重要的节日。

　　“可以。”

　　“要飞两个月，也太久了吧。”来回四个多月，还要待一个月，也就是说至少五个月见不到桑植，江郁云顿时觉得心里空空荡荡。

　　桑植却解释，因为第二纪元初期的混乱和科学倒退，可控核聚变技术仍只存在于实验室中，输出的能源大于输出的，无法大规模运用。也没有新的基于基础科学突破的能源革命，四个月的时间实现地球与火星的往返，已经很不容易。

　　江郁云想到的却是：“基础科学的突破，这就是传承计划的目标吗？小枫哥期待的目标。”

　　“对。”

　　他的语气变得急切：“要等多久才会有效果，你不是说小枫哥的记忆很有用吗？还要等多久？”

　　暗色的车厢里空气寂静，江郁云等待着桑植的回答，迫切地想确认，小枫哥的牺牲，是值得的。

　　桑植没有立刻回答，他取消了汽车的自动驾驶，打开导航系统，以较慢的速度亲自驾驶，不得不分神去看身边的江郁云，仿佛下一秒这个人又会为了宋承枫哭。

　　一起度过的第一个新年，回家的路上，桑植受不了江郁云仿佛是责问的目光。

　　为什么接受了宋承枫的记忆芯片，却不能做出划时代的成绩来告慰他？

　　过了好久，桑植熟练地操控着汽车行驶，用坚硬生涩的语气解释：“江郁云，你要理解，宋承枫的记忆当然有用，但基础科学的突破需要集众人之力，从理论到实践有漫长的过程，不是仙丹，无法药到病除。”

　　“你懂不懂？”桑植拿出许多耐心，心平气和道。

　　江郁云不懂，心里难免酸楚，不想再谈宋承枫，另找一个话题：“林肯号呢，你们也有计划了吗？林陌中校什么时候去？”

　　“这是机密。”

　　再机密也比不过火星基地吧，江郁云不懂桑植薛定谔的机密。

　　又开始为长达五个月的分别耿耿于怀。

　　火星是一个太遥远的地方，远在地球的江郁云会失去桑植平直的声音，面无表情的表情，不辩悲喜的眼睛，还有令人沉迷的气息。

　　汽车平缓地行驶，密闭的空间里，他们的呼吸交错在一起。

　　江郁云抓紧时间感受着来自桑植的，暂时被自己形容为血清素的气息，漂浮不定的情绪渐渐稳定。

　　新年第一天，江郁云放假，为自己的一天做了计划，早起第一件事是去红宝石蛋糕店买草莓奶油蛋糕。

　　他的车还在学校，只好打车去，横穿半个城市，排到长长的队伍末尾。

　　不愧是桑植上校喜欢的蛋糕店，受欢迎程度和他本人有得一拼，江郁云看了两篇文献，终于轮到自己。

　　排了这么久，他想立刻大买一通，却被店员告知每人只能买两件，展柜里的产品所剩不多，草莓蛋糕之外，他选了不会出错的巧克力口味。

　　保护两盒蛋糕回了家，按计划按响桑植的门铃，桑植说过今天他休息，会在家整理数学笔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