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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谁为卿留 谁曾执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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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哥,你还好吗?”
黑暗中,那人正在向自己招着手。
......
“你还好吗?”
宋悦音忽得出声,温律恍惚一瞬,这才如梦初醒般笑了笑,不好意思地抿了下唇。
“没事,你们继续说。”
越待在这里,便越加的恍惚,温律也不曾想到,一个并不算熟悉的小小的木屋,竟然破天荒的让他生出了股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感觉。
这种安逸的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了。
“大概就是这样。”
安裳鲤早说完了情况,只静等着宋悦音的下一步指示。
“…将活生生的人制成傀儡,真是好恶毒的手段。”宋悦音嗤笑一声,又掏出了那方帕子:“我定是要报官的,只是在那之前,我须得先告诉你们。”
那方包裹着蛊毒的帕子被打开,温律的眼神几乎是瞬间就热切了起来。
他从前未曾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行径,先是不知死活地和自己的师弟有了难以斩断的瓜葛,之后又是为了他接下了这样的活。
可待他好不容易想明白自己的本心 ,注意到了他身上的异样,却又没有去重视。
二人之间仿佛只是隔了层纱,很轻易就能捅破,明明什么都知道,可就是不愿开口。那虚假又难以忽略的血海深仇,成了压垮陈古楠的最后一根稻草,然后他走了,但等温律回去后,又对这件事情念念不忘,最后动了可笑的妄念,一声不吭地逃离了父母,想要弥补些什么,可经历了这么多事,他甚至不知道陈古楠现在是生是死。
他怕,怕自己的心心念念到头来变成了一场空。
但这些终究是要做的。
“这方子我定然是要给的,不过这蛊毒霸道,还缺六味奇药,我这处是没有的,甚至于,我还贴了不少。”
宋悦音说到这里,也是无奈一笑,重新掏出了地图,从上到下,由左至右分别圈出了六个地名指给他看。
白泽都、当康镇、金狡城、文马邦、青丘谷、猛豹郭。
“你若是想救你师弟,就快去吧,倘若熬出心病可别怪我。”
温律接过地图,茫然的问道:“天行观如此富贵,竟也没有么?”
......
安裳鲤见状提醒道: “温兄,天行观…不做救人营生。”
哦,是了,是他情绪过度了。
温律忽得有些想笑,又生生忍住,只是有些崩溃地举起一只手轻轻蒙上了半边脸。
“对不住…我思虑过度了,梦见他了…他貌似过得很不好…”
一句话说的牛头不对马嘴,却不难猜出他原本的意思。
他梦到了陈古楠,梦到了他的境遇,梦到了他的悲痛,他的无助。
“可这蛊毒,却是死不了人的。”
死一般的静谧后,还是宋悦音最先开口。
“你再拖一日,他便会活生生地受一日的罪。”
连日来经受的苦仿佛都被这几句话吹散,温律的眼神一震,再次沉寂下来,歉疚地笑着点了点头。
“我没问题,只是安兄这些天舟车劳顿,可还撑得住?”
温律揉了揉太阳穴,又道:“你一路颠簸,我总不能为了我自己,连带着你也跟着受罪。”
安裳鲤依旧是极正直的神色,现在乍一看,竟也有几分严肃。
“可更受罪的分明是那位陈姓的公子,再说,温兄怎么就知道,我不想早日完成任务,回去找观主好好说说这一路的见闻呢。”
“那便,先去白泽都。”
半日后,温律和安裳鲤背了重重的包袱,转头上了鱼龙混杂的客船。
白泽都是个好地方,沿江水朝西北方向,无论是要去哪,都不可避免会经过那里,它可是连接数座古城的枢纽,富比江南。
“二位原是要去白泽城啊。”
天行观的情报官遍布天下,二人正谈论到一半,身边便有人先开了口。
“那二位这装束可不大行啊,白泽城不缺雨,算是这附近远近闻名的水城了,出行大多都靠船只,男男女女也都长得水灵,全靠渔业过活,因着地段好,朝廷上下也都重视着,虽不曾有多少官员前往,却是实实在在给白泽城拨下过不少的款项。”
那人说着说着,温律忽的觉察到了一丝不对,抢先一步开了口。
“既然你说白泽城富裕,那为何朝廷还要拨款?既得朝廷重视,又为何没多少官员前往。”
“您算是问到点子上了。”那人笑着开口,又拍了拍安裳鲤的肩,“小安呐,也怨不得城主总惦记着让你出门历练,学机灵点。”
安裳鲤烦躁的打断:“聒噪。”
那人也不自讨没趣,解释道:“好了好了,总之呢,这白泽城内啊,有妖物。”
“妖物?!”
二人齐齐出声,又被情报官挥手打断。
“诶呦喂二位,可小声点吧,这情报不要钱啊,要是天行观里的那位狐狸站在这儿,早把您二位嘴给缝上了。”
他说着,又忍不住想起了那位皮笑肉不笑的狐狸眼,身子猛的哆嗦了一下,浑身上下传来了一阵恶寒。
“这白泽都,都主名叫白玉莲,因着地段好,水干净,除了渔业,也带着家家户户做些酿酒的营生,当然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白泽都,约莫在十几年前,有不少人乱转,找酿酒的材料,结果就碰见了一棵妖树,藤蔓凝结成一团一团,包裹着数十具尸体,周围还散着毒气,见过的人后来几乎都死绝了,便也没人敢去那地方了。再者,白泽都雨水丰沛,家家户户都穿着短衫短裤,哪个官员能抹开面子脱了长衫呢。”
这倒也是,不过按宋悦音所说,他们怕是必须得去一趟,找找蛊虫的原料。
二人沉思了片刻,正要再次开口,那人却已经从包袱里掏出了两件短衫短裤,扬起了不甚真诚的笑脸。
“入乡随俗啊二位,二两银子一件。”
……
分明几十文钱就能买下。
半刻钟后,二人还是拿着新衣服从客船上被赶了下来,同时一起被赶下来的,还有这个花了他们五十两银子买到的竹筏。
温律摸了摸已经瘪下去的钱袋,咬了咬牙,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你们天行观真是……”
“人才济济?”安裳鲤飞快的接过了他的话。
温律想了想当初自己被迫脱下的衣裳,又道:
“。。叹为观止。”
“温兄过奖。”
安裳鲤把衣服收进了包裹,望着浪潮翻滚的江水,面色如常地上了竹筏,还没行进多远,一道浪花打来,二人瞬间便倒了个人仰马翻。
“温兄,快把它控制住!!”
温律:“?”
“不是你先上竹筏的吗?”
“我自幼长在天行观里,怎么可能会这些?”
那你上的这么快。
温律掌握不好平衡,面色铁青的吐了几口,这才艰难发出声音。
“我控制竹筏不大熟练,若是浪小些还好说,可这白泽城附近浪太大了。”
“我以为你会。”
“…安兄下次可以先问问我。”
“好…啊——”
一句话还没说完,竹筏急转直下,二人这才看清,前方竟是一片大瀑布,失重感传来的前一秒,二人都紧抓住了身上的包裹。
听天由命吧。
耳边听不见声音了,水好凉啊。
若是他和陈古楠昭凌云在一处,那这时他们会在干什么?
陈古楠最喜欢爬树捉鱼,他记得的,以前,陈古楠总是要兴奋地和他们聊上半天,然后随便找根鱼竿来,他最聪明了,每次都能钓到只大鱼,小师妹则要在一边叽叽喳喳的,手上拿一大捧颜色各异的鲜花,偶尔揪下几片花瓣放在水里,看一两只笨些的小鱼探出头来,围着那些花瓣游来游去。
凌云寺后山的湖很静,湖水柔柔地流,无论是划船还是乘竹筏,都不会翻。
那时,陈古楠还假装溺水骗过他。
只要钓到了大鱼,陈古楠便等不到傍晚了,急急忙忙停了船,便要将那鱼两面细细涂上调料和盐,之后淋上一点酒,在火堆上翻上几十个来回,焦香四溢,这时候再撒点辣椒粉,在看不到什么荤腥的凌云寺里,香的几乎要让人咬掉舌头。
然后昭凌云就会高高兴兴地用小刀切下一点塞进嘴里,两眼放光地夸他。
“哇,师哥,你好厉害啊!”
“那肯定啊,也不看看我是谁。”
陈古楠笑嘻嘻地掏出了做好的竹筒饭,想来也是早有预谋,满眼的狡黠。
“温律,你还不醒吗?”
…什么意思?
温律忽的惊醒坐起,狠狠喘了口气。
梦醒了。
“诶呀!!阿娘你看他!那是我的糕!”
“好了好了,快还给你阿姐。”
温律循声望去,不远处,是一家四口正在吃饭,少女得到了自己香甜的糕点,正朝对面缺了颗牙的小男孩做鬼脸,小男孩也不甘示弱,扯着嗓子就要惊天动地哭起来,接着又被身边晒的黝黑的男人一拍后脑勺。
“男子汉大丈夫,抢别人东西还要哭,羞羞。”
小孩一撅嘴,猛一偏头,和温律对上了眼,惊喜地叫出了声。
“阿姐!他们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