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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Chapter 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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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开始,她就站得远离人群,远超出每个人为自己划定的安全距离。
无论是最开始我同白毛起冲突,和阿比、大戎打招呼,还是那个投影里的虚拟怪人突然出现,
兵刃相见、热情友好、针锋相对还是状况频出,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挪动过自己的位子,冷眼看着我们这里的一切。
对于我这个将要习惯打斗、竞争,要把所有人都当作潜在对手的预备役军人来说,
如果白毛带给我的恐惧来自于她精准利落、唯快不破的精湛刀术,
阿比的威胁来自她强壮威猛的体格,
大戎的强势之处是她天然的野性和同她协作无间的猛兽,
那么这个女人,仅仅是从她骨子里溢出的寒气就已经足够让我毛骨悚然了。
隔着很远的距离,我依然觉得她模糊的面孔上有着无尽的悲伤和愤怒。
她看我们,看一切的目光,都夹杂着神般的怜悯,又咬牙切齿,复杂无比,不知从何而来。
我忍不住用余光去勾勒她的形象。
那是一个身形和阿比差不多的女人,非常的高,金色的长发被她以一种古怪的方式盘成了一个圆盘,高高地竖在脑袋后面。
她肤色苍白,眼窝凹陷,脸颊上分布着大块的斑点。她的五官同我们迥异,呈现出一种石塑雕像般的严肃、毫无生机。
我回忆着她当时站在人群远处的样子。
有时候,她会把手放到胸前,就像是在自顾自诉说,或是祈祷着什么。
那种超出常人的精神状态,时而虔诚、时而疯狂的情绪,是了,她就像一个有着浓厚宗教信仰的人,精神是无比坚定的,又或者是无比脆弱的。
“嗬、嗬……”
脚下沙丘的坡度上升了,加上这个星球的重力和气候,我跑得越发吃力。
转头望她的时候,我看到她也面色惨白。汗滴从她的额头滑落下来,不知是不是因为肤色过于惨白,那汗液看起来蒙着一层灰色。
再前的道路原本被沙丘挡住了,我无法得知情况,但随着攀升,耳边逐渐传来了另一边女人们的声音,我隐约感到前面有些不同寻常。
人群好像在山的那一侧停下了。
同样的声响异动也引起了她的注意,我们两个较着劲,咬着牙拼着最后一口气向山顶跑着——
“!”
我倒吸了一口气,人群果然在我们面前聚集着,因为在大部队的前方,横着一道巨大的沟壑!
宽度在一百米左右,深度从我这个方面无法判断,我只能看到其间深得几乎不见底,就像大地被硬生生撕开一道口子那样,夸张无比。
而就在跨越沟壑的另一边,地形扬起的坡道上有一排旗帜,按照顺序整齐地插在半山腰,我想凑近了就能像教官说的那样,看到我们一一对应的名字。
目标就在眼前,却不料真正的关卡还在这里等候着我们。
“呼……”
我放弃了原本的长跑规划,坐在山顶大口地喘着气。
面对那道深沟,原驻星的士兵们身上也只有简单的道具,有人安置着钩索,试图沿着边缘先降落到底,再一点点从另一边爬上岸。还有人测试着缆绳的长度,思考能否直接搭建出横跨沟壑的直通索道。
“这么宽的深沟……”
内心叹着气,完了,我的想法就是完了。
任务失败、被迫放弃测试的概率直线攀升,会有人在开学的第一场测试里就投降吗?
如果深沟底部是平坦的一百米道路,那么对我来说,这场二十公里的地形跑步要再加上来回两趟的悬崖下降和徒手攀岩。
这无疑又加剧了对我的体力考验,更何况我还根本不知道那道沟壑下的情况,万一下面是条湍急的河流呢?
说到可行性,包里只有简单的道具,绳索、抓钩、小刀,就算组合起来,最好的结局也就是我能完成这个测试,至于第几名……
我观察起场上,这道附加的难题让比赛结果更加扑朔迷离了。
“走近点看看。”
我半坐着,靠重力和松散的沙子滑下山坡,来到了深沟前。
熟悉地形的原驻兵大多已经开始了行动,她们有着适合这里地质攀岩的工具,能够方便地从崖边一点点攀爬下去,我探头往下看的时候,身边的一个女人突然和我说:
“新来的,谨慎尝试这个办法,我们身上都带着急降设备呢。”
我朝下看,预估这个深壑的高度大概在五十米左右,一个不小心脚滑掉下去可不是开玩笑的。
我问她:
“姐,这开学测试就想要我们玩命吗?”
她笑了笑:“不过我们现在也只有这个,你们就不一样了,设备还没来得及被没收吧。”
设备?
我有些后知后觉。
抱着从零开始,徒手学习战斗的心意前来,我根本没有携带那些东西。
“帕啦啦啦——”
上空传来了直升机扇动的响声,我抬头,看到之前的那名军官正戴着耳机,通过喇叭朝我们喊到:
“外星来的孩子们,怎么了,一个个都站在原地?”
她说的没错,因为各种原因,我们几个新来的女人都没有行动,或坐或站的依旧待在悬崖边。
“各部族精挑细选出来的军人就只是这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各个部落的本事。
现在,这场测试不限任何方式夺旗,结果会成为你们的分班依据,动起来,都给我动起来吧!”
一针刺激剂打下,没人愿意认输,更何况还关系着部族的声誉。
我们都紧张起来,走到崖边。
最先行动的是大戎,她用自己独特的语言和方式同那两只动物交流着,整个过程在我看来,还真有点她说的那个意味——
动物们有着自己的意志,她们之间也只是合作的关系,对于如何跨越鸿沟,是否能够保障安全,她们三方激烈地争论着。
“她想乘那只鸟过去?要真是那样,这测试简直是为她量身打造的。”
“或许不行,荆棘隼更多用于情报的收集和作战攻击,要搭载一个人飞跃百米的距离可能会很困难。”
阿比回我。
“你是南岸人,好像也挺了解北岸的。”
“只了解一点。北岸人习惯带荆棘隼作战,因此我们才能收集到这部分的消息。
还有她身边那头伍狼,速度快,持久力强,是北岸士兵合作的首选。”
“你们打过仗?”
“偶尔吧,边境的一些小摩擦。我没亲眼见过,或许曾经打得更凶一些。”
我停下这不合时宜的好奇心。
“阿比,你想到要怎么过去了么?”
她擦拭完匕首,翻出一段绳索打着结:
“用最原始的办法,一点点下,再爬上去。”
“下面至少深五十米,她们都是有保护装置才这么下的!”
“沈博,你们的对话我听到了。但就像教官说的那样,南岸选派我来进修,第一个任务,不,是每一个任务,我都想要南岸的成绩是一个优秀。”
她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轻声地说:
“嘿,每个部族就派了这么一个人过来,你真觉得星系学院会放任我们身处危险不管?”
“这里的教官、同学,场地的装置、设备,”
她看了眼地面上投影着的指示,
“你从Z过来,应该也觉得不太落后吧。”
“无论做什么事,态度都是第一位的。对待任务迎难而上,直到最后一刻也不放弃。更何况我们是军人。”
我看到汗水从她的脸颊滑落,那张坚定无比的脸庞透露出无法催折的骨气,就像她的身躯那样般可靠无比。
这就是其他部族的军人对于自己的认定。
她说的没错。
像是被她激励了那样,我也开始在包里搜索工具,然而就在这时,那个同我一样跑在队伍最后,金发高盘的古怪女人突然向后退了几步。
教官嘴里“部族的本事”被她首先呈现了。
我看到她交叉了双手在胸前,就像施法前的吟诵那样,她低着头进行了一段祷告,随后,启动了腰间的装备。
一瞬间,一股奇异的金属似液体般从中喷涌而出,在她的腰后溅射展开了。
仿佛被程序设定好,又或是有自我意识那般,金属像疯狂延伸着的纤维、神经,快速展开后又收缩包裹起来,最终变成了钢筋构架般的外壳,落定成型。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下,她由站立状态坐到了那个金属外壳上,在她腰间,钢筋铸成的似马似鹿的一幅动物躯体赫然出现,庞大的身躯,高瘦的金刚四肢,匹配链接着她原本的身体。
前蹄抬起,她宛如与钢筋融为一体的半人马,扬蹄嘶鸣,踏起飞尘。
她似乎并不熟练,还在适应。没有直接前进,她操纵着这副躯体在悬崖边走动着。
“哒哒哒——”
我看到那金属构成的四蹄极其轻巧却有力,简单的跳跃和奔跑都呈现出了不俗的力量,动作期间,构造细节处甚至还会根据地形不停变换着。用这副身体,攀爬悬崖或许也会是一件轻松简单的事。
“哈……”
眼前的场景对我来说有冲击吗?
这画面总结来说,只是她通过自己部族的装备,拥有了外置的强大器官和躯体,实现了对超越人类自身力量的掌控,这件事对于舟来说并不稀奇。
除了搭载智能的高精准度全自动武装外,舟的军人也习惯佩戴各式各样的外置武器。我们可以实现高速移动,飞行下潜,也能拥有极强的力量和灵敏度。
但,就是有一种不一样。
眼前的这匹钢铁半人马,极强大灵动的生物拟态,人与装置几乎融为一体的结合度,还有形成过程中的那些疯狂的液态金属……
在我的心目中,我从不相信有任何部族能够拥有超越舟的力量。但是此刻,我似乎不得不承认,我有些动摇了。
“哔哔哔——嘘——!”
转过头,大戎和生灵们的对话因为局势的转变愈发激烈起来。
“该死的,我决不会让北岸落后于任何一个部族,即便是你们这样的怪物!”
哨声吹起,她轻巧地跳了起来,抓住了那只被阿比称为荆棘隼的雌鸟。
同样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并不是我想象中简单地由鸟抓着她横渡,我看到大戎的手臂上突然生出了一排小小的绒羽,然后像爆发膨胀那般,小小的红色羽毛瞬间生长、展开了。
她扬起的手就像张开的鸟翼那般,以一种翅膀和手臂共存的状态挥舞着。
她同样展现出了一种生疏,在岸边尝试低飞着。
我看到她的额头就像那只荆棘隼一样长出了几根显眼而凸出的硬冠羽,仿佛为她戴上了又一枚饱含着部族特色的徽章。
“呵,终点见!”
这两个以不同的方式,但却异常相似地都与生物结合拟态的女人准备出发了,剩下的人惊讶之余,紧迫氛围更甚。
我从未想到,在这场看似平淡的开学测试中,我能见到这么多奇异的场景,更令我吃惊的是,她们那极其强大、不可思议的能力……
“铛——!”
就在那匹钢铁半人马准备迈下的一刻,我突然听到一声剧烈的金属撞击。
“叮——”的一声,电光火石间,我竟看到白毛闪身跃到了她侧边,将弯刀插进了那副躯体里。
人马的身体是一具中空的金属框架,刀可以很容易地被插入缝隙,并且随着角度卡定在。
她的弯刀就这么紧紧地扣在其中,连带着她整个人都贴上了人马。
就像真的被刺中了肉躯那样,半人马猛烈地抖动,又一次高高的扬蹄腾起,想把作祟的白毛给甩下去。
然而那白头发的女人紧握刀柄,随着身下人的动作不断操纵着那把灵活的弯刃,始终紧卡着人马的身体,靠着自己强劲的上肢力量保持不掉落。
她朝那人喊到:
“姐们,载我一程。”
沉默半场的那个女人终于开口了:
“下去。”
手臂一使力,白毛翻身腾了上去,跨腿想要将她骑在身下。
还没等坐稳,半人马猛烈的甩动和飞踏又把她震了下去,叮当的刀声响起,她找准时机重新插进了自己的刀:
“不载我,那你也别想去了。”
撞声频起,风尘滚动,她们在崖边激烈地打斗起来,场面的混乱让我几乎失去理智,直到我听到阿比的声音:
“沈博,行动吧!”
行动、行动……
这让我要怎么行动!?
大戎已经乘鸟远去。一旁的两人虽然扭打在了一起,一时难以脱身,但她们展现出的能力已经让夺旗的结果都变得无所谓了。
还有阿比,她也比我强大、坚定太多。如果我带了舟的装备过来,或许我也能成为那个赢家。
但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从一开始就落后到了现在。
巨大的落差让我一时崩溃。
如果说还有什么能力是我独有的……
在阿比下到陡坡的时候,我突然灵光乍现,扑到了悬崖边:
“阿比,我想到了,你的腕表!你的腕表,能借我用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