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找寻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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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依无助的在雪地上滚着。
滚字一出，其实这场面已经是可以想象的诡异。
她的身子全数消失，只剩一个五感尽失的头颅在寒冷的万里雪地上滚动。
现在要干什么？
依依也不知道，
反正先滚吧，说不定滚着滚着就有答案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
依依最先先恢复的是视力，睁眼便是绵绵不绝、一望无际的白。
这种白堪比苍苍雪山上的雪，只是少了些起伏，不比它的波澜壮阔，这是一片平原。
没有任何波折的平原。
干净、无声。
甚至容易让人乍生出一种绝望之感。
在此场景之下，依依是有些怀念永昼的叽叽喳喳了。
不过现在可不是回忆时间，她选择闭上眼睛继续滚，然后又是绵绵无绝期的时间溺过，她找回了自己的听力。
【恭喜你，修士柳依依。你成功的在万里冰封中找到了自己的感知。你正沉睡在雪里、在冰下，现在请你去找回你自己】
找回自己？
依依迷迷糊糊的重复着这个要求，又向前滚了几圈。
——她得先找到自己的身体。
.......一只手臂？
又滚了一轮后，依依在远处的雪中看到了一根冰块包裹着的手臂。一根小麦色的、被白色的雪花衬得很黑，有肌肉的、孔武有力的手臂。
这是她的手。
依依开心的滚了过去，她的脑袋立在冰块之前，像是在看什么展览中的艺术品。
该怎么得到它呢？
依依没有思考多久，然后便将脑袋靠近，用嘴唇啃食着冰块。
四阶的修士已经有了不同于肉体凡胎的坚硬，她啃食的很轻松，没有咀嚼硬物的感觉。只是感受到一股刺骨的寒冷。
很快，依依的嘴唇触碰到了这只手臂，她的唇轻轻附在上面，眷恋而温柔。
【这是你要找回的手吗？】
“是的，这是我的左手。”
依依很肯定的回，然后这只手臂就出现在了她的身上。
于是依依总算可以换一种行进方式了，她单手撑地，五指并用的向前蠕动着。
很快是躯干、双腿。
依依一一用手刨开，万事开头难，在经历了开始的迷茫无措后，现如今她已经几乎将自己的身体找回。
雪原中太阳始终照耀，看不出时间的流动。
还差一只手。
依依浑身赤裸的走在这冰雪王国，举目四望——
她看见了。
在她的前方有一只手臂、一只无比漂亮的手臂。
有着哪怕在冰天雪地中仍不逊色的冰肌玉骨，是无比柔弱、芊细、美丽的。五指上有漂亮的护甲，珠光宝气、明艳夺目。
但是依依却面不改色的掉转方向。
【这不是你的手吗？】
以前是，
依依回头看了一眼，她的视力很好，隔着遥远的距离也能看见那纤纤玉指上的一颗小红痣。
——这本是她的右手。
但是她的右手现在不长这样，她也不需要这样的手。
她又走啊走，重新在雪地中发现了一只小小的手，似藕节般圆润可爱—看起来属于幼童。
这上面同样有一颗小痣。
这次依依凝视了它很久，才轻笑一声转头。
【这不是你的手吗？】
“这是我小时候的手。”依依好心情的回话。
【你不要它吗？它是好的。】
对啊，它是好的。
此时它还没有被柳家人破坏，掌心可以释放出威力无比的混沌法招，小小的五指也能握紧小刀，耍出一段虎虎生威的刀剑诀。
依依摇了摇头：“但是它已经不属于我了。”
【没有及时医治，此生再不可逆的伤害，你不想改变吗？】
【这是一个机会，你可以拿走它。】
“我不讨厌我现在的手，”依依说：“也不怀念过去的手。”
“一只手的代价，换我痛苦、换我不再麻木。”
“这一点也不亏，不是吗？”
话音落下，依依找到了她身体的最后一部分，她的右手重新回到她的身上。
依依试着握了握拳头——还是熟悉的味道，可以接受指令，但是灵脉已断，不可以施法、对于所有的剑诀刀式无能为力。
依依满意的看着这外表坚硬如铁的臂弯，目光一路下滑到虎口处。
这里也有着一颗红色的小痣，在小麦肤色上不太明显，需要很仔细的端详才能看出端疑。
这是她身上的唯一一个过去的痕迹，依依有意没有消去。
【修士柳依依，你找到了吗？】
还没有。
依依身上还少了些什么，她的胸膛空荡荡。
“我还没有拿回我的心，是在你这里吗？”她问。
【在你的来路。】
于是依依回头找寻。
……
第一步，
她看见了一个冰雪可爱的小女婴被虚落的柳夫人的惯用大丫鬟抱在怀里，对柳武章高兴贺喜：“恭喜大人，贺喜大人！是个漂亮的小姐。”
“哦？抱到我怀里来瞧瞧。”柳武章接过她。
“瞧瞧这鼻子眼睛，多像大人啊，活脱脱一个小仙女。”
柳武章瞧着本也高兴，却忽地看见了哭丧着脸的接生婆子揭开门帘走出，他面带不悦的质问：“这是怎么回事，大好的日子怎么拉着张驴脸？”
婆子忙就地跪下，对着柳武章磕头：“奴不敢，奴见小姐健健康康也十分高兴，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奴摸到了小姐的筋骨，是天阴炉鼎圣女体啊！”
千年一遇的天阴圣体？柳武章忙摸向女婴的手腕，神色一怔，随即朗声大笑：“好、好啊、好啊！”
“把消息放出去，我要让四十九城都知道我的好女儿多么出息！”
婆子低头应诺，掩下了眼中的不忍。
第二步，
柳武章满面春风、风风火火的冲进柳夫人的小院，院中安静染甲的柳夫人被他惊了一下，然后急忙笑问：“大人是有什么喜事吗？”
他猛地握住柳夫人的手，紧紧的，“夫人真是给我生了个好女儿！”
看着柳夫人带上疑惑的眼，他也不买什么关子了，直接全盘托出这件大喜事——“李家要与我们定亲！”
“李家？是那个小有名气的旁系李裕光吗，他倒是不错，天资也是上上等。”
“不是，”柳武章夸张的将柳夫人拉入怀中：“我的大功臣，你怎么不敢想了？是李泽坤！”
李泽坤？
曾霸榜三百年的四九少年英才榜榜首、白虎李家当代唯一嫡系继承人的李泽坤？！
柳夫人大惊——这确实是他们怎么都不敢肖想的好事啊，她也如有荣焉的笑起来。
两人好生腻歪后，她才忽然想起：“只是...这李少爷已经快要四百岁了，依依同他怕是不配呀。”
“这有什么！你们女人就是这样墨迹，我们女儿正值好年华，还怕李泽坤不喜欢不成？”
柳武章止住柳夫人的话头，“何况......李家承诺明年会助我继任族长，并将他们要来的凤凰给再兴。”
“等我们起来了，还怕依依在外面受欺负吗？”
族长之位....神鸟凤凰....柳夫人也不说话了，只满脸喜色的同柳武章确认这话的真实性。
第三步，
柳再兴笑着为依依插上漂亮发钗，温和如玉的面带着些笑：“我们依依喜欢这头饰吗，它可以变化模样，虽然算不上什么灵宝，但属实漂亮。”
“喜欢！”小小的依依奶声奶气的回，她穿着漂亮的裙装原地转了一圈，像一个可爱的糯米团子。
柳再兴又变术法一样掏出一个糖油纸包，“这是城东的糖葫芦。”
“天呀！”依依扑到柳再兴怀里高兴的亲了他一口：“依依很喜欢！但是依依更喜欢哥哥！依依最喜欢哥哥了!”
“对了，哥哥，昨天你教我的那一招我又会啦！哥哥想看看吗？”
“好。”
第四步，
依依在地上跪着，哭喊不休：“我没有！我没有偷哥哥的东西！”
“父亲，兄长，请您信我！”
她被拖走，戒律堂主出手便将依依的右手筋脉挑出。
盈盈白光的漂亮筋脉上还有些灵力的闪动，依依的泪水滴到了手臂，和上面的血混在一起。
柳再兴走到她面前，蹲下轻拍依依的头：“妹妹，做错了事情就要认，哥哥不会不原谅你的。”
柳武章叮嘱着来人：“好生医治，不要让她留疤。”
第五步，
依依抱着杯子偷偷哭泣，素月心疼得将她揽入怀中：“小姐，疼吗？”
依依不说话。
素月含泪为她上药，只说：“这次是族长大人心狠了些，但是也是为了我们小姐好。”
依依还是不说话。
她看着天上的月亮，想了很多很多。
如果她不是小姐，是不是就不用这么疼？
可是她不是小姐的话，就会变成素月，也是很苦很累的生活。
那如果她想要幸福呢？
那就要变成少爷吗？
第六步，
冯如松说：“学不学在你。”
“谢谢您的好意，但是，”柳依依奶声奶气的回复着。
*
依依猛地抬头：“这不对！这不是我的选择。”
【这是你人生的分叉点，你后悔吗？不好奇这样的选择下你会收获什么吗？】
“一点也不。”
但是依依还是被迫看完了这一轮，冯如松没有教她自由，两人间疏离冷淡。冯如松只按部就班的传授些女子该会的知识，偶尔也会加课，告诉她如何在婚约生育中保护好自己。
然后冯如松走了，依依出嫁了。
她成了规规矩矩端端正正的李夫人，她也生下了一儿一女，儿子天赋不错，她在李家的地位水涨船高，女儿不太安分，她默认了丈夫儿子给女儿的教训，然后擦擦女儿的眼泪，说：“我们都是为了你好。”
“很没有意思的一段人生。”依依点评道，然后毫不犹豫调转方向。
第七步，
冯如松抱着小小的柳依依一路狂奔。
“老师，对不起。给您惹麻烦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冯如松放声大笑：“你干得很好，不愧是我的好徒弟！”
--是依依第一次杀人。
彼时冯如松带领依依游历到了敦煌大漠，塞外风光很是美丽。
美丽之下是罪恶，塞北有一采花贼，功力高深，糟蹋了许多闺中女子，将她们逼得自尽以保家中清誉。
冯如松带着依依逛花市时，人群将她们冲散，一男子对着幼小的依依起了歹念。
于是依依用冯如松放在她身上的防身灵宝直接了解了男人的性命。
男人是敦煌薛家的人，因为依依当街杀人，两人被迫开始了逃亡之旅。
“第一次杀人，感觉怎么样啊？”冯如松边跑边问。
依依回：“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可能是因为依赖于老师给的暗器灵宝，而不是我自己的实力。”
“这有什么，等你强大了就自己杀，想杀谁杀谁。”
“......老师，这样对吗？”
“你自己会有判断的，不过这次你做的就很好，那个人就是他们说的采花贼。”
“我知道。”
“哦？怎么发现的，说来听听。”
“他身上有昨天自尽的方姑娘的香味，还有他对我也有歹心。”
“真棒！”冯如松停下来亲了一口依依的小脸，然后回头对追兵们嚣张地比了个鄙视的手势，腾空而起。
御空飞行！
——至少灵相级的实力。
“大人饶命！”追兵齐齐跪地，依依在冯如松怀里悄悄对他们做鬼脸。
第八步，
冯如松走了。
依依开始每天带着素月往外跑，由于她在冯如松的教导下妇德修的非常好，柳夫人对她也放心不少，加上柳武章接任族长后，作为族长夫人她要忙得太多，也就不怎么拘着依依了。
第一次和素月出门，依依以出虚恭的借口偷偷溜走，然后披着幽冥在绵城的黑市卖掉了柳再兴送的发钗，赚到了属于她的第一桶金。
心急如焚的素月在依依留下的小纸条下没有告诉柳家，只叮嘱回来的依依不可再淘气。
她用这笔钱买了迷药，借着素月对她的信任，开始了带素月出门、骗素月茶楼开包厢、迷晕素月、进入黑市卖首饰的成长之旅。
一切都很冒险，黑市中人看着她小小的身形不是没有歹念，所幸依依会变声、伪装成了患有矮人症的中年男子.......
第九步，
依依没有说服永昼，在藏宝阁被柳长老发现。
柳家人怀疑她的用心，又废了她脊背上的筋脉。第二天，依依老老实实的梳上红妆，被一身红衣的李泽坤接回李家。
“这又是我人生的分叉点？”依依似笑非笑的对着境灵问。
【是的】
依依问：“这个是你画的，还是根据我的个性命轨生成的？”
【是由地阶灵宝根据生命的交叉点推测。】
依依又问：“你猜我会像之前一样相夫教子，当一个本分的李夫人吗？”
【如果是这个分叉点的话，就会。】
境灵认认真真的回答道。
“不，你错了。”依依看着画面飞速滚动，面上泛起笑意--
她们一起看着、见证着，依依嫁给李泽坤后十年未孕，李家对她颇有微词，柳家也不断给她施加着压力。
第十一年，依依在李家安下的人手派上了用场，在李家十年一次的族内大比中，依依叛逃。
第二十年，依依在敦煌啃着黄沙，升到了四阶。
第三十年，柳再兴和永昼一起登上了四九少年英才榜，依依在塞北也看到了这个金光——但她不叫永昼，她是珠珠，柳再兴的掌上明珠。
第五十年，依依城郊杀虫时躲闪不及，被撕碎了右手，她成了独臂人。
同年，柳再兴许摇光完婚，正人生得意处，快意春风。
第一百年，依依五阶了，她到了云泽，混入人群，参加了许摇光大女儿的满月酒。
画面不再滚动。
【分叉命轨一次性只能预测百年。】
依依听着这解释，也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只笑道：“你看吧，你是错的。”
【我很好奇，】
【你是怎么知道你不会老老实实的相夫教子呢？】
“因为我不老实啊。”依依笑，“好吧，开玩笑--虽然我确实不是一个本分女子。”
“不过事情的答案其实是，跟冯如松一起见过了天地的广阔，哪怕失败，我也不可能再甘心被拘于后宅，岌岌一生。”
【这就是你的答案？】
“是的，我很肯定。”依依抬头凝视这面前的空气墙：“再来千次万次我也不悔。让我猜猜……第十步是我选择变化外貌的分叉点对吗？”
【是的，你很聪明。】
“缪赞，只是我觉得没什么必要了，如果这一关是让我找到自己，那么我觉得可以到此为止了。”依依漫不经心又无比庄重的说：
“我从来都知道我自己是谁，明确我要走什么路。我认识着自己，也深爱着自己。”
“落子无悔，我会自负盈亏。”
【我的判断告诉我，你说的是真的。】
【那么如你所愿。】
【考核结束，雪原下是冰系法术《万里冰封》一共十五条，如今作为最终奖励发放给能在雪原中找回自己的修士柳依依。】
【《万里冰封》为地阶上品秘籍，品格高贵，按规定第一轮中修士柳依依将无法再学习任何秘籍，只能在雪原参悟道第二轮开启。】
【你可愿意？】
“我愿意。”
【好。】
【现在发放奖励。】
【境灵寄语：祝修士柳依依能保持本心，得偿所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