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怀香堂薛氏 ...
-
长灵坡是座坟山，本就阴气重，加上更深雾重，身侧的林子里不时还簌簌的响，就更加诡异了。
乔苑珠和阿青经过一处旧坟时，远瞧着一个黑影立在碑前，还以为是无人收拾乱长的矮木，等到走近些了才双双被吓得相拥蹲下。
“娘，娘子！那是个什么？”阿青哭喊道。
她和乔苑珠一致觉得，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妖物比不上夜半站定的人鬼可怕，特别还是穿着红衣的那种。
“别，别怕，我过去看看。”
乔苑珠好歹也是捉过上百只妖的，关键时刻懂得怎么稳住心神以及她颤抖的双腿。她思索再三还是将灯笼往前举了举，抬眼朝黑影望过去，只见到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立在坟前一动不动。
那女子头发花白，垂披在肩背上，即便灯笼光弱得难以看清事物，还是能感受到那一头发保养得极好。她身上的红衣是中衣，脚是光着的，似乎被树枝划破还流着血。口中喃喃念叨着谁人的名字。
见她胸前还在起伏，乔苑珠壮起胆子伸手到女子鼻下，发现对方不仅在喘气，还十分温热，中气十足，顿时放松了警惕。
“阿青，过来吧，没事了。”乔苑珠侧头喊道。
她回过头来仔细观察眼前的妇人。
周身没有丝毫的邪祟之气，反倒有淡淡的檀香，像是富贵人家的老夫人。眼神虽清亮，却没有聚焦到一处，乔苑珠伸手在妇人眼前晃了晃，对方没有任何反应，只冲着前面，口中念念有词，语气还十分轻快。突然间就要往前走，好像根本不知道周遭有人。
夜游症？
“娘子，这位老夫人……这是怎么了？”阿青问道。
“没有妖邪的气味，像是……夜游了。”乔苑珠托着腮道。
“夜游？那如何是好？听闻夜游的人不能随意唤醒，容易失魂。”阿青道。
乔苑珠略作思索，看看妇人，又看看眼前的坟，坟前立有一座碑，上头写着“故先考季怀古之墓”，右侧生葬年月推算出来，墓里头的人应当与眼前的妇人同辈。
大胆推测，里头葬的是这妇人的丈夫。
“若我猜得没错，这个墓里头葬的应当是这位老夫人的夫君。夜深路难行，她能在睡梦当中如此准确的登上这长灵坡，又准确的找着这座坟，应当不是第一次了，”乔苑珠来回踱了几步，“她家里人肯定知晓她的情况，咱们搜一搜她身上，说不定她身上有她家人备好的居所位置线索。”乔苑珠道。
阿青闻言立马凑到妇人跟前，妇人还在往前走呢，就快要被绊倒，阿青连忙伸手拽住，在妇人身前身后袖中一顿摸，边摸边讨饶，说是来帮她老人家回家的，多有得罪，多多担待。
终于阿青在老夫人的胸前摸出一个吊坠，吊坠做得精巧，还能对半打开，打开里头是一块绢布，上头用工整的小字写了“怀香堂，季府”五个字。
“娘子，你看，这位老夫人好像是怀香堂季府府上的人。”阿青道。
“怀香堂？怀香堂的怀，是季怀古的怀么？”乔苑珠道。
季怀古是晏京城最大的制香商铺怀香堂的老板，祖上三代都是制香的。到他这一代发扬光大，做的不仅仅是普通达官显贵的生意，还有皇城里的销路。
未算整个大齐所有的分店，光晏京城铺子就有三十余家。所制的香，日常熏衣熏身熏屋用的，药用安神养气用的，不一而足。
季怀古是个制香的奇才，也是个做生意的奇才，可惜命短，未到不惑之年就因病亡故，家中内外一应事务皆落到结发妻薛氏身上。到了他儿子这一辈，因为缺乏管教，野蛮生长，可用碌碌庸材和宵小狂徒两个词来概括形容。
-
季府不难找，稍作打听便知是在烟华坊的东南角，与章之阅的别院仅隔了几条巷。
辰时，天已经大亮了，季府门口都挂着红，像是最近有喜事。府门大开，除了办红事的人脚不沾地地忙碌，还有几个衣着华贵的人在门前焦急踱步，中间有个管事模样的指挥着仆侍进进出出。
乔苑珠和阿青搀着妇人刚从巷子口拐出来，便听见有人大喊。
“老夫人回来了！大公子，二公子！是老夫人回来了！”
两名男子闻言提袍跌跑过来，边哭边喊：“母亲，您叫我们好找啊！”
季府两位公子叫妇人母亲，那这位夫人就是季家薛氏大娘子没错了。
主家还要顾及一点颜面，只顾着将妇人从乔苑珠和阿青手中搀扶过去，管事的就有些下脸色，一把将二人推开。
意思很明确，别找他们讹钱。
“狗仗人势的东西，睁开你的眼好好看看，是我家娘子在荒坡捡了你家老夫人，又好心给你们送回来，你主家还没发话甩脸子呢，你倒先打了他们的脸。”阿青原本是个温吞性子，自从被乔苑珠捡回来自习了些拳脚，性子就变了，乔苑珠回回都念她是她本性藏不住，给暴露出来了，但是阿青不承认，说是跟乔苑珠学的。
乔苑珠本就想着把老太太送回府上就走，没想过多纠缠，结果人家是这个态度，反倒让她想摔碗了。
“老夫人是夜游症，想必有些年头了，怎的你们还能看不住一个老人家？莫不是想借着老夫人的病症谋财害命？阿青，报给官府！”乔苑珠再嘴硬，此时也意识到阿青的脾气多半是与她学的，易燃易爆，吃不得亏。
还搀着老夫人关切的两名男子，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一个活像细口瓷瓶，另一个像极了身圆的敞口碗。
起先这二人根本没有在意乔苑珠这边，不知是听到乔苑珠说的报官多有顾虑，还是忙着照顾母亲才得闲注意到她们，总之矮胖的那个先开了口：“等一下！”
矮胖行动有些困难，走起路来腿都并不拢，一摇一摆的，笑着道：“二位小娘子，多有得罪，是我御下不严，怠慢了二位，二位大人大量，且饶了这蠢仆一次。”
管事的见着主家都开了口，连忙轻拍了两下嘴，赔笑道：“是我嘴笨，我与二位小娘子道歉，保证下不为例。”
矮胖看起来似乎是这家的家主，总算有人讲些道理和体面，乔苑珠心中舒畅了些许，道：“没有下回了，告辞。”
乔苑珠刚一转身，矮胖的手就横拦在她面前，只听得对方说：“二位是我母亲的救命恩人，还没谢过，哪有就让人走了的道理，况且刚才是我们先怠慢了，于情于理都应该宴请二位小娘子，即是赔罪，也是道谢。”
矮胖的此时彬彬有礼，面善且带笑，颇让人不好意思拒绝。
乔苑珠很吃这一套，只要对方稍微一软，她便觉得一切爱恨嗔痴都不重要了。阿青却是个记仇的，拉着乔苑珠就要走。
正在这个时候，高瘦的大喊起来：“阿敦，母亲醒了，母亲醒了！”
矮胖的听闻母亲醒了，也顾不得仪态，摇晃个圆胖的身子忙不迭地奔过去，搀着妇人的手痛哭起来，口中一句一句喊着：“母亲！母亲！是敦儿，是我！苍天护佑，还好母亲您没事！”
“娘子，我们走吧。”阿青嘟着个嘴，像跟着大人走亲戚的小孩儿无聊了催拉着大人赶快回家去。
乔苑珠点点头也正要走，却听见薛老夫人孱弱着开口说：“二位小娘子留步！”
薛老夫人在高瘦矮胖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走到乔苑珠面前，浑然没了昨日晚上的精气神：“我已听我两个儿说了，是二位小娘子将老身送回来的，老身患这个夜游症多年，若是不是幸遇见二位，老身恐怕不知要死在哪个沟壑当中了……”
“夫人快别这么说。”乔苑珠宽慰道。
“二位小娘子侠女义气，若是不嫌弃老身，可愿赏个脸，到我府上一聚？一来是谢过二位恩人，二来你瞧，”薛氏说着指了下府门口挂的红，“我府中这两日恰好有喜事，喏，就是我那儿郎敦儿结亲，为了讨个彩头，想请二位恩人赏脸观礼。”
见乔苑珠还有些想推辞，薛氏抬手抹眼泪委屈起来：“若是恩人不愿意赏脸，那实在是老身此生的一大憾事。”
老人家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乔苑珠和阿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只得应下来，跟着薛氏一起进了府门。
“恩人先坐，老身这副样子实在不方便待客，我先去沐浴更衣梳洗一番，我叫下人来给恩人看茶，恩人要是觉得闷，我叫个小丫头过来陪你们聊天。”薛氏道。
“夫人只管去梳洗便是，不必管我们，也不必叫我们恩人，我们是晚辈，没有让长辈叫恩人的道理。我名乔苑珠，这是阿青，夫人唤我一声阿珠我也是欢喜的。”乔苑珠温声笑答道。
面对这种场面，乔苑珠仪态总是极好，分寸也拿捏得当，虽说不及从前公主府的姿态，却也能看出是高门出来的小娘子。
薛氏拉着乔苑珠的手，一个劲儿地说好，若不是手还有些脏，她都要伸手去捧乔苑珠的脸，再亲上一口，以示她心中对乔苑珠的欢喜。
薛氏走之后来了两个小丫头看茶，乔苑珠做样抿了几口就到院中溜达。
季府是制香世家，且不说屋中点着上好的熏香，因着院中摆了几个高大镂空的架子，上头晒得全都是些香料，整个院子的空气中都能闻见淡淡的木质香味，与屋中的香搭配相得益彰，令人神怡心醉，任谁来闻见了都要对季府的印象更为深刻一些。
只是薛氏梳洗未免也太久点了！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