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能消几番风雨》一壶水半瓶子

3、第三章

　　廊州的气候是比较干冷，可这暗无天日的牢狱里头却是潮湿阴冷的很，不过三日不少学生就已经扛不住给家里捎信了。警察局长马刚受制各方势力正头疼的紧，更乐得做个顺水人情，何况如今形势不明不知往后这天下又改姓谁也说不定。

　　一群学生瑟缩在一起鬼哭狼嚎，卷在人堆的苏凯默默听着隔壁声声惨叫，脚下破旧的砖缝里渗出的血水，还有皮肉绽开的声音，或是烙铁或是皮鞭或是电击，他似是感同身受终是痛苦的低吼了一声。

　　他原是和同校的挚友来参加这次的抗日宣传团，乌泱泱的学子怀揣一颗爱国的赤子之心为国为民请命，怎奈强权下岂容公理共存，才发了几条街的宣传单，就被他们抓进了警局，这才几天，已经有人做了逃兵。

　　“来人呐，叫你们的局长出来，你们警察署藐视人权滥用私刑迫害无辜百姓，难不成你当我们廊州没有王法了么！！”

　　他的好友林致不死心，拍打着铁栏杆怒吼着，激起一众学生愤愤加入。

　　“就是！”

　　“快放我们出去！”

　　“如今宪法初具雏形，到时看你们这帮披着狗皮的禽兽还能翻了天去？”忽然站出一位女同学，青涩稚嫩的脸上，那双眼中透露着坚毅，叫人无法忽视。

　　扛着警棍路过的狱警不禁侧目，收回些许淫邪的目光，凑到前狠狠揍倒了几个闹事的学生，他机灵的很专挑那些没背景的学生下手。

　　“赶紧的，让你们家人交钱领人，大爷我啊早就不想伺候你们这些个公子小姐的，打不得骂不得也就是投胎投的好，你也不看看进来这里的人哪个能囫囵出去？少爷小姐回家去过你们锦衣玉食的生活，这世道还是你们一群毛孩子改变得了的？“狱警摸了摸刚才发力时震得歪斜的帽子，目露凶光震慑着怒不可遏的小孩们，提着警棍潇洒离去。

　　苏凯这人十分倒霉，方才闹事的人里面没有他，挨揍的人里数他被揍的最狠。血腥味充斥鼻腔，他不禁后悔，若是死在这牢狱里怎对得起他那苦命的大哥苏元，从小就进了梨园只为供养他读书，这辈子最大的指望就是他能做个官来光宗耀祖了。

　　“你没事吧？”刚才那位振振有词的女同学拿出手帕替他擦了擦额头上的血渍，清澈的眼眸中满是担忧，苏凯正觉得眼熟便听人介绍自己。

　　“我叫唐蕖，你呢？”

　　“……苏凯”

　　他实在太晕了，竟然一时连自己的名字也记不起了，那几棒子还真是不留情面，抬掌摸着额头上的伤口，倚在冷冷的墙上睡了过去了，迷迷糊糊听到的还是他们与警察的争执。“不用送我去医院，我……我没事。”

　　而这边俞澈同苏元去警局接几位学生，就算塞了一大笔钱，警局的见几人身份只是戏子就推脱搪塞不放人，俞澈摁住几个怒气冲冲的小孩，打算另谋出路时。就见温昭华和那位司令之子傅宪驱车门前，若是温昭华一人，俞澈还打算上前套套近乎，可一见傅宪下车，还有他那略带鄙夷的目光，便停下脚步打算先静观其变。

　　“师兄，要不咱找找温老板，好歹你们有点交情，这帮混蛋狗眼看人低，拖久了我怕苏凯有什么三长两短。” 苏元也是被逼急了，眼巴巴看着俞澈。

　　叹了口气，俞澈假装匆匆与温昭华相遇。”温老板好巧啊，要不一起进去？”

　　温昭华在车上就注意到了俞澈，知他此行的目的，只可惜今天陪同的正是傅宪，想着俞澈应该不敢前来。

　　坊间皆知，傅家大少爷向来厌恶戏子这类人，动辄殴打，所以敢请他看戏的人一定关系匪浅或是不想在廊州混了。温昭华原本想也不是什么大事正要应了，可他又不想得罪傅宪，这狐狸一时犯难，偷偷瞥了瞥傅宪的脸色，都快沉到湖底了。

　　“俞老板，今日不便，待在下得空一定登门拜访。”想着索性暂时先打发了俞澈。

　　可俞澈为了孩子们只好腆着脸道：“无妨，想来你我二人的目的地一致，不如一同？”

　　温昭华略略瞠目，忙拉着傅宪就进了警察局，顺手招呼俞澈一同进来。傅宪有点不耐烦，温狐狸骗他过来捞人，也没说是谁，不过他已经猜到了，能让温狐狸卑躬屈膝的人也就只有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了。

　　一进警局就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冷着一张脸，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势。温昭华差点气的跳脚，不过好歹大少爷给了面子，只要把傅璇芝救出来一切好说。

　　马局闻风而至，端着上好的龙井亲自给傅宪递茶。

　　“傅大公子尝尝这是以前用来进贡朝廷的西湖龙井。”

　　傅宪到底有求于人也没拂了人面子，再加之温昭华的周旋，很快傅璇芝就被送出来了。俞澈在一边看的目瞪口呆，他费了半日花钱都没捞出人，谁人说的有钱能使鬼推磨，该是有钱有势能使人推鬼。

　　傅璇芝一头的麻花辫早就成鸡窝头了，小脸黝黑，可便是如此都觉得她清丽可人。她一见温昭华似见亲哥一般眼泪汪汪，倒是瞥见傅宪时瞬间蔫透了。

　　“谢谢哥……”轻飘飘一句，转身不睬傅宪只同温昭华诉起了苦。

　　“咳！！”俞澈抓住机会，打算借势把那几个学生都救出来，傅宪已拍拍屁股要走，咬牙大叫。“傅大少爷，您莫不是忘了您的远房亲戚！”

　　傅宪懵了片刻大抵是没有想到这戏子的脸皮能如此之厚，攀扯什么亲戚？温昭华已经迅速反应过来并且催促着马局去放人。傅璇芝了解傅宪的脾气，而且从俞澈的话中猜到，他想救其他同学出去，拽着俞澈的胳膊出了警局。“吓死本小姐了，再也不来这里了。”

　　傅宪想着现在砸了警局撇清关系还来得及么？很显然他莫名其妙为了一个不知从哪蹦出来的表亲擦了屁股，而且这人的身份还是一个戏子。

　　他抬眸瞧着不远处那人一副温润如玉的公子模样，青衫套在他身上更像是教书育人的先生，哪有半分戏子敷粉抹黛的轻浮样子。“我好像不认识这位……”

　　然而傅璇芝不等傅宪拒绝就已经拉着俞澈跑了，傅宪面色铁青。

　　温昭华忙替几人打了圆场，等他们一起出去，傅宪不耐烦的朝着傅璇芝吼道“还不滚过来？”

　　他虽朝着傅璇芝喊，可眼眸犀利的盯着俞澈，只是撞进一潭星辰，这双眼睛他似曾见过，可那人此时应该留洋国外或者从属高位，绝不可能是一个戏子。傅宪忍不住自嘲，你以为谁都像你这般没有出息。

　　警局门口，苏元终于等到了弟弟，还有他的一众同学。苏凯依旧昏迷不醒，俞澈扛起人拦了一辆黄包车忙把他送进了医院，索性人无大碍。

　　其他同学只在一旁寒暄了几句，就匆匆回家报平安去了，倒是唐渠再三确认人没事，才走了。俞澈安抚着受惊的苏元，给他们垫付了医药费，又留了一笔钱。

　　“你放心，师傅那里有我，你安心陪着弟弟。”

　　“谢谢……师兄，以后有你用得到的地方，知会我一声就好。”苏元抹了眼泪，憨憨笑着。

　　俞澈听到这话，屈指敲了敲人头。“行啊，以后师兄让你往东你敢往西，打断你的腿。”

　　病房里一片欢声笑语，抹去了暂时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