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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青山为证 ...

  •   小奴隶轻颤的睫毛定住,沾了雾气,滞滞的不能移动。他的头低垂了一瞬,猛然抬起。眼睛盯着一片在秋风中瑟缩的落叶,平静淡然的直了直脊背。

      “原来是奴隶啊,我说怎么会被打……咳咳……”小宝捂了嘴。

      小奴隶抬眸无礼看向小宝,挺直了脊背,眸色露出的是不属于奴隶的讥诮。

      “咳咳,我……那个,不会说话,对不起,莫怪哦!”小宝窜过去双手拽了小奴隶一只细胳膊,用力的拉他起来。小奴隶随着他的力道站了起来,大眼睛眨巴了一下,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嘻嘻……”小宝抓抓头皮,:“你是奴隶又怎么样?我就是愿意与奴隶交朋友!不,咱们做兄弟!你可不许嫌我哦!”

      小奴隶慌忙垂下霍然变红的眼眸,恭敬垂在腰间的手发抖,一言不发。

      “喂,怎么不说话,你是哑巴?”小宝抓头皮抓得垂髻散乱,他圆眼睛瞪了起来,嘟起了嘴:“我明白了:你觉得你力气比我大,胆子比我大,便瞧不起我!不想跟我当兄弟,不想跟我一起玩是不是?”

      “……不!”小奴隶急急抬起眼睛,羞怯地看着小宝,嘴唇嗫嚅着,沙哑而好听的童音低低地:“你,不嫌下奴是……奴隶?”

      小宝咋着手,在小奴隶眼前夸张地晃动,小奴隶眸中现出失落,肌肉悄悄绷紧。小宝勉强在小奴隶肩膀上找了块没有新伤的地方,轻轻拍了两下,亮晶晶的圆眼睛盯着小奴隶的眼睛笑:“我们兄弟可是共过难的,你还救了我啊。再说,奴隶怎么了,奴隶当大将军当皇上的都有……英雄不那个什么……哎,就是说英雄不怕出身低……”

      小奴隶凝着小宝扯动嘴角笑了,小宝觉得春天一下子回到这座大山,大山上的七枯八黄的树叶子全变成了青色。满山的花都开了,姹紫嫣红。

      小奴隶抿了抿虽然干裂带着血口,却如描绘出来的嘴唇,轻声道:“英雄莫问出处……”

      小宝圆眼睛又圆了几分:“你读过书?”

      小奴隶紧张地垂下头。

      “不能说吗?我不告诉别人的,我发誓!”小宝侧了头,右手举向耳朵。

      “不用……”小奴隶温和地笑:“下奴的娘亲给……弟弟念书教他识字时,下奴听得了一点半点。”

      “你好聪明!”小宝羡慕地瞅着小奴隶,忽然拧着眉毛抓着头皮,:“不明白……你娘亲教你弟弟认字时你在一边听?为什么你娘亲不教你?他们都是奴隶吗?”

      “不!我……是娘亲,家里买的,将来送给小主人的奴隶。是当家奶奶好心命我这样称呼……家里人。”小奴隶悲哀地垂下眼睛。

      “不明白……”小宝的眉头皱成了包子。“你称他们是奶奶、爹娘、弟弟,跟一家人似的,却是他们买的奴隶?还是不明白……”

      小奴隶的眼帘颤动,垂头不语,两手在胸前用力绞紧。

      “好好好,我不问了。你乐意再慢慢告诉我好不好?”

      暖暖的笑容先在小奴隶眼睛中闪现,慢慢他咧开嘴,笑容温暖明亮:“谢谢少爷……你,一个人在山上不行,下奴带你下山好不好?”

      “喂,你比我大吗?你怎么可以一个人上山?”小宝插着腰不服气地看小奴隶。

      “奴隶不是人,是牲畜东西……”小奴隶垂着头:“少爷回去问问……别的大人就明白。”

      “奴隶是人!谁说奴隶不是人我揍他!”小宝用力地握了小奴隶的手,用力的摇。

      小奴隶吸了口冷气,手抖了剧烈颤抖一下。小宝这才发觉自己捏在他没有指甲的手指上,小宝举起小奴隶的手放在自己唇边吹气:“‘噗噗’还疼不疼,我不是故意的……”

      小奴隶一动不动怔怔地看着小宝,大眼睛里升起雾霭。

      “是不小心碰掉的吗?一定疼死了!现在还疼不疼?”

      小奴隶僵了一下,慢慢地摇头。

      “不疼?怎么会不疼?”小宝举起自己被石棱割破的手指,放在小奴隶眼前:“刚才石头咬了我一下,疼死了,现在还疼呢!帮我吹吹嘛。”

      小奴隶抿了抿嘴唇,对着小宝的手指轻轻吹了两口气,笑了:“等会哦。”

      他走向一处山石,摘下一株草来,拣起石头用力捣。

      小宝好奇地蹲在他旁边。“这是什么?”

      “我叫他生肌草,敷了它伤口就不疼了还好得快。”小奴隶放下石头,抓过小宝的手,将捣碎的草叶放在小宝手指上。凉凉的,很舒服。

      “真灵!啧啧,你懂的真多!真了不起!”小宝由衷地赞叹着将剩下草汁往小奴隶胸口上抹:“别动……这些都很疼吧,一定比我疼多了。”小宝越抹气越大,“谁打得你?是你家主人?怎么能这样打人!”

      “……”

      “不行!我要问问你家主人怎么能这样对你!……这药不够,我去找!”小宝说着转过身眼睛四下里看。

      “……不用啦。”小奴隶看着小宝,站了起来,温和地笑:“家里没柴了,下奴要送回去,不能再误了。”小奴隶躬了躬身子,转身几步走到柴堆前,将绳子向肩上背。

      “家里?主人的家你当是自己的家吗?”

      小奴隶垂着眼眸,犹豫片刻,肯定地用力点头,用力起身想背起柴捆。

      小宝不明白地眨巴着眼睛,忽然窜了过来:“我来帮你!”

      小宝不由分说,一把抢了绳索就拦在自己肩膀上,猛然起身。“咦!”脸涨得通红,柴捆一动不动。

      小奴隶抿着唇笑,将小宝从柴堆中拉了出来。将绳索套在自己肩上,小瘦腿晃了晃,站了起来。

      小宝不好意思地直抓头皮:“你一定是比小宝岁数大才比小宝力气大!”

      小奴隶背着柴,绳索在瘦小肩膀上勒出一道深槽,肩膀上的伤口被压得绽开,他蹙眉咧了一下嘴,仍然温和地笑:“奴隶没有力气就没有用,会被打死的。”

      “喂,你怎么当的奴隶?你家里人舍得你当奴隶吗?你叫娘亲的那个人不会像真的娘亲那样对你好吧?”

      “不,娘亲,待我好的!”小奴隶着急地分辩,脚下一个踉跄,小宝在后面有力向上抬了下柴捆。

      小奴隶迈开步子,沿着被落叶掩没的小路下山。小宝脚下一个绊子,身体向前一栽,连累得小奴隶的赤脚向下搐溜了几步。一手抓了身边山岩,而回过身来扶住了小宝。

      小宝巴掌用力啪着心口,心有余悸:“不怪我哦,这山实在太陡……”

      小奴隶眉梢眼角都是笑,忽然将背上的柴捆取下用力抛出,柴捆在山坡上滚动。

      “太好玩了!一会让我也滚一下。”小宝在山坡上跳脚,脚下踩松了一块石头。小奴隶一把揪住,好笑地看着他。

      “不怪我啊,我没有这样上过山嘛。你不会不管我自己走吧?”

      小奴隶又笑了,暖暖如此时的阳光,他背着小宝蹲下身子,随手拣了几片大叶子铺在自己肩上。

      “少爷骑在下奴脖子上,下奴驮您下山。”

      小宝犹豫地摸摸他的瘦瘦的肩膀。

      “少爷放心,下奴……常常驮人上山的,不会摔了少爷。还有,铺了这些叶子,不会脏了少爷的衣服。”

      小宝心里忽然酸涩,“你有伤啊,会疼……”

      “……少爷比柴轻多了……”小奴隶声音滞重。

      “那……我上了哦!”好奇代替了不安,小宝骑上了小奴隶的脖子,小奴隶站起来扶着山岩稳住了身体,“请少爷抓住下奴的头发……下奴早上才洗净了的……紧一点。”

      小奴隶待小宝两只小手试探小心地拽住他乱垂在肩上的头发,开始侧着身子下山。他同样布满伤痕裂口的赤脚稳稳地踩在山路上,踏得落叶扑扑地响,竟然走得飞快。走到柴捆前,他弯腰又用力将柴捆掷出。

      骑在他脖子上的小宝这会子又觉好玩又觉兴奋:“喂,你叫什么名字?”

      “……奴隶的名字是要主人赏的,下奴还没有认主,所以,没有赐名字。”

      “哪平日他们叫你什么?”小宝瞪起了眼睛。

      小奴隶垂下头,用力将柴捆抛出去。“……贱奴、奴畜、畜牲、狗东西……随少爷喜欢”

      “怎么会这样?”小宝义愤填膺:“人怎么能没有名字?我给你起个名字,”小宝在小奴隶脖子上侧着脸咬着手指头,眉眼包子样搐在一起做沉思状,眼前起伏的山峦让他眉目豁然开朗。“嗨!青山……我的名字中有个山字,咱们兄弟在青山上见面,到处都是青山啊。嘿嘿,以后咱们兄弟就是一个在山的这一边,一个在山的那一边,看到青山就如看到兄弟,我叫你阿青好不好?你叫我小山好了。”

      “阿青?”小奴隶扶了一棵树停了脚步。

      “不喜欢?不许不喜欢!”小宝大叫。

      “卫青就叫阿青吧……”小奴隶声音有些打抖。

      “对,卫青!”小宝将头低向小奴隶的脸,看到小奴隶睫毛颤颤的。“对,卫青是奴隶最后成了将军,你用这个名字正好,搞不好你也是个奴隶将军!”小宝拍了拍小奴隶的脸。“你力气这么大,卫青像你这样大时一定力气没你大。他能当大将军,你一定也行!”

      “下奴……我。喜欢这个名字!”小奴隶昂着头对着小宝的眼睛,眼里是湿漉漉的明亮笑容。

      “阿青——”小山大声叫着:“叫我小山!”

      “……小山!”小奴隶颤着叫了出来。

      “阿青!”小宝手放在嘴边喇叭样对着山喊:“阿青——阿青——”山鸣谷应。

      “小山……”小奴隶乌黑的眼睛闪着光华,他抬了头,哑涩的嗓子终于清亮起来,:“小山——小山——”

      阿青---
      小山---
      在童稚的声音,在山谷中交相回应。
      小宝感觉到屁股下小奴隶肩膀在颤抖。

      “阿青,累了么?路好走了,小山自己走。”

      “不!”阿青双手紧紧握住了小山没有换掉的精致鹿皮小靴子,赤、裸的脚沿着山脊开始加速,树枝落叶在眼前飞快掠过:“……阿青不累,”

      他略停了步,脸上绽着明媚的笑,大声地喊:“阿青喜欢驮小山——”

      山风吹上小山的脸,小山刺激兴奋,他尖叫着大声地笑,宣言般地大声道:“阿青,你真好,让小山做你的主人好不好?你驮小山一辈子!一辈子只能驮小山!”

      阿青慢慢停了脚步,小山明显地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直。

      “生气了啊?”小山将腰弯成虾米,圆圆的眼睛对上阿青低垂的浓黑睫毛,撒娇道:“小山只想与你在一起嘛……”

      阿青睫毛一颤,带着梦幻般笑容的眼眸抬起,:“……阿青没有生气。阿青将来会有小主人。如果小主人是小山,应该有多好……阿青会一辈子伺候小山,保护小山!”

      “你说话算数!如果……你是小山的奴隶,小山会拿你当兄弟!”小山的屁股扭的更厉害,:“放我下来,咱们打勾勾……不咱们三击掌!”

      “转过这个弯就到山下了,下了山就放你下来好不好。”阿青更紧地抓住小山的靴子,快步地走,不多会身体弯过了一面山岩,从山上滚落的柴捆正巧堵在山道口上。

      阿青蹲下了身子,小山从他肩膀下滑下。

      “阿青,来,咱们击掌立誓!”

      阿青看着小山白生生胖乎乎的粉嫩小手,眼帘一颤,自惭形秽地将自己指甲残缺带着伤痕的小粗手藏在身后,嗫嚅着“……阿青……不配的……”

      “你不信小山会拿你当兄弟还觉得小山没你力气大瞧不起小山?”

      阿青抬眸咧着嘴笑了,笑容清澈明亮如此时蔚蓝的天空。他挺直了脊背,优雅傲气天成,卑微怯懦不见踪迹。他乌黑的眉毛扬起,从容伸出乌黑的小粗手。

      小山喜笑颜开,伸掌过耳:“青山为证,小山以后要当阿青是兄弟!”

      阿青眼中浮出水色,他学着小山的样子,举手过耳朵,面向大山,与年龄不相符地沉稳声音在青山间震荡:“青山为证:阿青,一辈子都不会辜负小山!”

      “啪!啪!啪!”三声掌声清脆地响起。

      “好啊!对了,咱俩谁大?阿青你多大了?”

      阿青用力将挡了道的柴捆搬开。不好意思道:“我不知道多大,应该过了九岁……”忽然滞了口,笑容在脸上僵直,一个胖墩墩的小孩子出现在柴捆另一旁。

      小胖墩手里拎着一根二尺长一头有尖剌的木棍,斜着眼睛瞪着阿青。小山诧异地看到阿青哆嗦了一下,头很快垂了下去,恭恭敬敬地不动。

      “不要脸的贱奴畜!”小胖墩气咻咻地,木棒指着阿青,眼睛却狠狠瞪上小山。“我都瞧见了,你跟这野小子说话,还驮他下山!你好大的胆子!看小爷不打死你!”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青山为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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