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落无声》仲冬六

3、请你看烟花

　　1

　　那天不欢而别之后，换我开始有意的避着姜洛洛。

　　她如往常一般，见到我总是会笑着给我打招呼，只是我没有再回应她。
　　我和姜洛洛很不一样，本质上的不一样，她的脸皮比我厚多了。就算我刻意躲避，从不给她回应，她也依旧乐此不彼的对我笑着。

　　两周后某天放学的下午，我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朝着校门口走去，一眼就看到坐在双杠上姜洛洛。她依旧笑着看着我，我鬼使神差的走了过去。

　　“坐着么高，是生怕自己不够丢人是吗？”我轻蔑的说着。
　　“不站的高点，你怎么看得见我。”姜洛洛依旧一副笑嘻嘻的模样。

　　我伸手把她从双杠上扯了下来：“不知廉耻，没看到大家都在看你吗？”
　　“看就看呗，看我又不会中邪。”姜洛洛一脸无所谓。

　　我能很明显的感受那些目光中的不善，这两周里姜洛洛的事情经常性是大家空闲时间的谈资。他们的语气里总是带着嘲笑。

　　我看着人群：“你不觉得，你现在很像是动物园里的动物，被所有人观赏指点。”
　　姜洛洛笑了声：“我早就习惯了。”

　　我无力再接她的话。

　　“那你呢？跟我站在一起，你不就也成为一个被观赏的动物了？”
　　“我为什不能是饲养员？”

　　姜洛洛明显的愣了一下，又笑着对我摇了摇头说道：“不能哦，饲养员对自己的宠物是有感情的。”姜洛洛语气顿了顿：“况且再说了，我不可能成为你的宠物。”
　　说罢她很果断的扭头走开了。

　　十年后的我，躺在床上，想着明天就要出嫁的姜洛洛。
　　想着，为什么我们不能一起当饲养员。
　　去抚养属于我们的宠物。

　　和姜洛洛认识十年里，又不少人误会我们的关系。姜洛洛总是回答：“他不配。”我也总是很轻蔑的接上：“我眼光没那么差。”
　　事实上我的眼光就是这么差，我宁愿自己去当那个宠物，让姜洛洛成为那个饲养员。
　　不愿意的，是姜洛洛。

　　2

　　姜洛洛陷入爱河，总是陷的很快，走出来的也很快。
　　我不记得那个男生让她难过了多久，也好像她从来没有向我表达过，她的难过。

　　之后我和姜洛洛恢复了之前的相处模式。
　　很快我们便迎来了相识后的第一个假期。

　　放假当天，我走在回家的路上，姜洛洛风尘仆仆的跑向我，在我的身后大叫着我的名字：“杨启宁，杨启宁，等等我等等我。”
　　我看着气喘吁吁的她故作嫌弃的说道：“干嘛？”

　　姜洛洛拿出她的手机递到我面前：“把你电话输进来。”
　　我接过她的手机：“现在都用□□你这么土吗？还用电话。”虽然语气嫌弃，我的身体还是很诚实的输入着我的电话号码。

　　“你懂什么啊，这样才显得诚意，别人都用□□我用短信，多特别了。”姜洛洛一脸神气的说着。
　　“那以后你给我充话费。”
　　“啧，行啊，我给你冲，你把你钱都给我。”姜洛洛说着还给了我一拳。

　　那年是2014年，随着电视上春晚的倒数声，我准时收到了姜洛洛的祝福短信。
　　我们也正是踏入2014年。

　　从此短信成为了我们两人之间最常用的联系方式，之后我再也没舍得换过电话号码。

　　大年初一的晚上，我又收到了姜洛洛的短信。
　　“来八一路尽头，带你玩个好玩的。”
　　八一路的尽头，就是姜洛洛曾经带我去过的烂尾楼。

　　我飞快的赶了过去，远远的就看到姜洛洛抱着个箱子等着我。
　　看到我她很随意的把箱子塞给我：“跟我走，姐请你看烟花。”

　　我端详了下怀里的东西，确是是箱烟花:“卧槽，你还敢放烟花，犯法的啊。”
　　“切，我都不怕你怂什么。放心吧这没人。”
　　听完她的话，我才放心的跟了上去。

　　姜洛洛熟练的在这栋烂尾楼里穿梭。
　　我跟在后面心惊胆战。面前的路全靠姜洛洛手中一小小的手电筒照亮着。

　　“这大晚上的，还四面透风，你不慎得慌啊。”我忍不住吐槽。
　　“怂包，我天天来都没事。”
　　“什么癖好啊，天天往这跑。”
　　“这我家，我来一来怎么了。”
　　“你家？”我疑问。

　　姜洛洛摆摆手：“没有，不是，就是我妈之前在这里买了房子。虽然它烂尾了，但是也花了钱的，怎么不算我家了？”
　　她的语气夹杂着很明显的慌张，随后又变成了理直气壮。

　　说话间我们已经走到了楼顶，还好这栋楼并不高只有七层，走上来不用费太大力气。
　　姜洛洛指了指地上：“放这儿，放这儿。”

　　我跟着她的指示把烟花放在地上，看着这座岌岌可危的楼，我忍不住的对着姜洛洛问：“你不怕这座楼被炸塌？”
　　“这又不是意大利炮，哪有那么大威力。”
　　“是吗？那一会万一要是出事了，我可要假装不认识你了哦。”说着我边往旁边退了两步。
　　“切，没见过你这么不靠谱的。”姜洛洛翻着白眼。

　　我不屑的回答她：“呵，我不比你前男友们靠谱。”
　　“你们男人都一样。”
　　姜洛洛说着，用打火机点燃了烟花，飞快的像我跑来。

　　我们看着火引子越烧越短，直至它完全变成一缕烟，飘散，混到空气中。
　　我们期待着那箱烟花会给我们带来怎样的视觉冲击，期待它会以怎样的方式划破这漆黑的夜晚，会留下怎样的色彩，会发出怎样的响声。
　　我们等了大概十分种，那朵我们期待的“花”依旧没发出任何动静。
　　我们就这样呆呆的站在原地，任由寒风吹袭。直到我的耳边传来姜洛洛细碎的抽泣。

　　我慌张看向姜洛洛，我转动她的身体，捧过她的脸庞。
　　在远处楼房映过来的昏暗灯光下，一滴又一滴的眼泪从姜洛洛泛红的眼角滑落。
　　这是她向来明媚的眼眸，第一次这么昏暗。

　　我慌张的拉起姜洛洛的手：“哪个商家这么缺德，卖你个这样的烟花。走找他去。”
　　我想哄好姜洛洛，可是尽管我再用力，却怎么都拉不动。

　　她就死死的站在哪里，紧紧盯着那朵没有绽放的“花”。
　　“你站在这里等我，别乱跑，我去买个新的。”我安抚着她说到。

　　大年初一的夜晚没有哪家店还开着门，我跑完了一条街，最后还是在一个小孩手中买走了一盒鞭爆。
　　当我跑回去是姜洛洛已经不见了。
　　我焦急的喊着姜洛洛的名字，只是这空荡荡的地方连个鬼影都没有。

　　我给姜洛洛打去了电话，她很快就接听了。
　　“喂，姜洛洛你去哪了？”
　　“杨启宁，快回家吧。”
　　“你呢？跑哪去了？耍我呢？”

　　电话那边是久久的平静。
　　“杨启宁，我没有家。”
　　伴随这句话传来的，还有姜洛洛嚎啕大哭的声音。

　　我找到了姜洛洛买的彩色沙发，坐在上面静静的听着姜洛洛的哭声。
　　不知过了过久姜洛洛挂掉了我的电话，我平复了会心情，正要离开时，一个人影出现在了我面前。

　　“小伙子，你是姜洛洛同学吗？”
　　“嗯，我是。”我慌张的回答道。
　　那个看起来不算太年轻的女人，坐到我身旁：“刚刚洛洛哭着跑回去，给自己锁了起来，我问她，她就说她没事。我这才想着来这里看看，跟阿姨讲讲吧，发声了什么？”

　　我防备的看着这个陌生的女人，没有回答她。
　　“我是姜洛洛的小姨，是她唯一的亲人，你不用怀疑我。”
　　听完她的自我介绍，我艰难的把刚刚的事情说出了口。

　　3

　　苦难从不单项降临，那天起我才属于真正的认识到姜洛洛。

　　我们父母的那个时代，能上大学时非常光荣的事情。姜洛洛的爸爸就是这光荣分子中的一员，只可惜他的父母年事已高，这么重支出家庭供不起。这时候他的青梅竹马，也就姜洛洛的妈妈主动担下了这个摊子。

　　他们一起去了外地，他读书，她打工养他。一切都向着他们向往的方向发展，姜洛洛的爸爸顺利毕业，经过他们的努力甚至还在老家买了房。
　　姜洛洛就是在这段时间出生的。

　　有了钱的人会忘记本性，很快他们迎来了第一个噩耗——姜洛洛的爸爸出轨了。出轨的同时还染上了赌博。
　　赌债很多，多到他们的家里被搬空什么都不剩。这个时候姜爸爸的大学同学，同时也可以说是他的情人出面还了这堵债。

　　姜妈妈这才知道，原来她才是别人口中的那个小三，就这样她们母女被赶出了家门。

　　如果说唯一剩的房子变成了烂尾楼，是三个噩耗；那姜妈妈父母的去世算是第四个；第五个是劳累一生的姜妈妈得了白血病。
　　为了供男人读书，她什么什么工作都干，当时盛行装修，那也是她干的最多的工作。甲醛也早已攻陷了她的身体。
　　姜妈妈去世的时候，姜洛洛10岁。姜妈妈是自杀的，就死在他们烂尾的，这本该如期而至的“家”里。

　　姜洛洛小姨哭着给我讲述这一切。我久久没有回过神。

　　“我姐活着的时候，最喜欢看烟花了。怪不得洛洛今天这么伤心呢。
　　我姐去世的时候，洛洛哭着跟我说她不想去孤儿院，我就把她的户口迁给了我。但我能力有限，我在外地有家庭，平时洛洛都一个人，我也就偶尔能回来看看。我也对不起她。”

　　说着她哭的更大声了：“洛洛能带你来这里，你俩关系应该挺好吧。小伙子，留个电话，以后洛洛有什么事你打电话给我。”
　　我把手机递过去，对着正在输入号码的她问：“姜洛洛昨天也是一个人在家吗？”
　　姜洛洛的小姨没有回答我，站起身说道：“时间不早了，我回去看看洛洛。你也快回吧。”

　　回家的路上我回想着今天听到的一切，想着这些我的步伐实在迈不动。
　　我跑回那栋烂尾楼的楼顶，拨打了姜洛洛的电话：“姜洛洛听我给你放烟花。”
　　我拿着刚刚买到的鞭炮，一个一个的放着。

　　在一声声的炮响中，我好像突然明白了姜洛洛为什么习惯了别人的指点，明白了她为什么总是看起来那么单薄，明白了她为什么那么固执的想要得到爱。

　　我的鞭炮放完，电话那头才传来姜洛洛略带颤抖的声音：“我又不是傻子，是鞭炮还是烟花我能听不出来吗？”
　　“实在买不到凑合一下，明年我一定请你看真正的烟花。”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
　　“谢谢你。”姜洛洛声音依旧带着颤抖。

　　“姜洛洛，明天来我家吃饭吧。”
　　我莫名的对她发出了邀请。

　　细细想来这也许是我第一次想要给姜洛洛一个家，第一次想把她护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