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患池鱼》山风不倦

8、对质

　　陈祁看着走进来的三个人，攥紧了手心，不着痕迹地往后撑了撑身体。

　　冯夏越过先他一步的林池一在病床前站定，眼神阴戾声音却充满关切：“阿祁，你感觉怎么样了，还好吗？”

　　“还好，你们这是？”

　　“枭越哥还是想来看看你，池一......池一可能有点事情要说，没事的，你放轻松就行。”

　　用力的捏了下陈祁的手，然后站到床头一副不参与的样子。

　　林池一拦下想要开口询问的林枭越，直视陈祁：“我推的你？”

　　“......是，你推的。”

　　林池一目光沉沉，见陈祁移开了视线，轻叹一声绕过病床走向对侧，手伸进被子里摸了两下，拿出刚刚那条被陈祁拿在手上的绳子，仔细看了两眼道：“直到刚刚我都在好奇我的挂件是怎么到你手上去的，原来是这样啊。”

　　绳子被走到林池一身边的林枭越拿走，绳子断开的地方明显是用剪刀剪或者是小刀割才能那么整齐，断口摸上去硬硬的，是干掉的胶水，不多，稍微有点外力就能让缺口两端分离，感受不到什么——

　　更何况那时候林池一还被撞了一下，更不可能感觉到那么细微的动作。

　　“陈祁，原因。”林枭越语气不善，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就只是一截绳子，能代表什么，不承认就不......”

　　“学校的监控我没有去查，”林枭越看了一眼冯夏，这件事是冯夏告诉他的，日记也是冯夏给的，街边的监控也是冯夏提议去查的，看到那一连串的“证据”让他有点措手不及，思维也没有平时清晰，“你跟池一不是一个系的，不同系的学生课时经常重叠，池一从开学就办了走读，而你需要住宿，你们学校除了宿舍内部跟卫生间，监控是全覆盖式的，你可以告诉我池一约你见面的时间，我去查。”

　　“或者池一是通过网络联系的你，也可以给我看消息记录。”

　　陈祁揪着被子有点颤抖，大脑已经变得混乱，各种交织在一起的画面刺激着他的神经，低着头过了好半晌才轻声开口：“因为嫉妒。”

　　“你拒绝了我的告白，而我嫉妒林池一，嫉妒他能在你身边理所当然的享受你给的宠爱，明明他对你也抱着跟我一样的心思，凭什么他就能心安理得的全盘接受。”

　　很简单粗暴的理由，没有发生什么摩擦，仅仅是因为嫉妒。可林池一听不出来一丝愤怒跟不甘——他直觉这是冯夏跟陈祁说过的话。

　　林枭越对这个理由有点无法接受，就因为嫉妒所以自导自演了一场受伤的戏码嫁祸林池一，更无法接受的是自己居然差一点就着了道——如果不是林池一推门而入，他大概就信了。

　　他差一点就因为一场处心积虑的陷害而让真正无辜的侄子受到来自亲人的抨击。

　　“跟池一道歉，然后跟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包括你父母在内，说明一切跟池一毫无关系......”

　　林枭越顿住，突然觉得有点奇怪，这件事好像除了冯夏就没有其他知情人了，这间病房只有陈祁一个人住，别说父母，连个陪护都没有，按理说伤的也算蛮重的，医院怎么可能不联系直系家属。

　　而且冯夏说过陈祁打算转学，这种事更不可能不让父母知道，可他到现在都没有接到陈祁父母的联系，就算是瞒着父母自己做的打算，可是为什么？

　　既然知道是为了陷害林池一而做的局，那么一开始陈祁说的不想被知道却担心别人也被伤害就是假的，一切就是为了让他知道，那陈祁应该做的事寻求他的庇护而不是选择离开才对，选择离开除了一身伤就什么都得不到。

　　真的只是纯粹想要林池一在他心里跌份而已？

　　他想不通，转了一圈之后奇怪的地方太多，反而说不上来到底为什么奇怪。

　　陈祁奇怪，冯夏也奇怪。

　　现在想想，无论是跟他说完陈祁的事情之后引导他去查街边的监控，还是带着林池一“丢失”的日记找到他之后的一番话，都在一步步让他觉得林池一不是他眼里看到的那样纯良。

　　林池一看着自己小叔终于把怀疑的视线落在冯夏身上，莫名欣慰。

　　他看着陈祁；“你确定只是因为自己？没有其他原因了？你说出来才能解决。”

　　陈祁不说话，只是把头埋的更低。

　　林池一长叹，既然无论如何他都不打算松口，那自己也没必要再为他考虑什么，况且如今知道了事情的真相，那自己上一世的死亡也有他的一份。

　　他对陈祁的过往既没兴趣也不想探究，他知道有些沉疴如同附骨之蛆让人既难受又恶心，更加无法跨过心里那道坎宣之于口。

　　但腐肉只有早点挖掉才能平息痛苦，就算不能重新长出血肉，至少结痂之后不会再不停流血。

　　“你有什么把柄在冯夏手里吧，或者说是什么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的事情被他知道了，”林池一在来的路上就做了决定，快刀才能斩乱麻，“他让你做这些是因为他也喜欢我小叔，而真正嫉妒我的人，是他。”

　　想起前世那些用来威胁自己的照片，不等其余几人反应过来，林池一笑得有点苍白：“他霸凌过我，高中的时候，至于我为什么没有告诉家里人，是因为他逼着我拍了些恶心的照片威胁我，如果他霸凌我的事情被人知道了，这里特指我小叔，他就让那些照片人尽皆知。”

　　“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鼓起勇气反抗他，至少对于我而已，他可恶你也不无辜，”林池一抬眼直视冯夏：“是因为我不想忍了，是因为我不会再忍受那些本就不该加注在我身上的痛苦。”

　　“冯夏，假面具戴久了，我来帮你摘下来。”

　　......

　　病房内一片死寂，林枭越震惊地看着自己侄子，林池一说的每一个字都让他不可置信。

　　冯夏听到一切都被戳穿惊惧得整个人都快失去温度了，他怎么敢的，他怎么敢的！

　　但即使心里再恨，面上还是维持着自己无辜的人设。

　　“你在胡说些什么啊，你就算讨厌我也不能......我怎么可能那么做啊......”

　　“别装了，你手机还在我这里呢。”

　　“......”

　　冯夏此刻恨不得撕了林池一，他想去把手机抢回来，雀不得不顾忌林枭越在场，一旦他真的跑去抢，就真的彻底解释不了了。

　　照片被他藏在私密相册里，备份也有密码，再怎么样他们也不能强迫自己暴露隐私......

　　林枭越整个人都被愤怒包裹着，林池一被他带回林家那么多年，无论是自己还是父母，都舍不得打舍不得骂，犯了错也只是说教几句。

　　现在，林池一亲口说他被霸凌了，在高中的时候。

　　他却什么都不知道。

　　而霸凌者不仅不知悔改，还变本加厉拿着罪证耀武扬威。

　　林枭越看向冯夏的目光像是要将他凌迟。

　　“冯夏，无论真假，事情都得处理，你就先别离开了。”

　　伸手摸了摸林池一的头，揽着他径直走出病房，拿出手机给助理打了过去：“市医院6楼XX科，过来一趟。”

　　“给技术部的钱森打电话让他带着破译设备过来，再带两个保镖过来，不要带太粗矿的，到了之后你上来就行，其他人留在车里，速度点。”

　　不再去管病房里的两人此时此刻会想什么做什么，林枭越靠在墙上叹了口气，他心里对林池一充满了歉疚。

　　他自诩对林池一关怀备至，却没有发现林池一在高中的时候遭到了霸凌，而霸凌他的那个人还在他面前挖坑设计陷害林池一，最重要的是他虽然抱有怀疑但很大程度上已经信了那番说辞，如果不是今天林池一出来拆穿这一切，他都无法想象自己会给林池一带去多少痛苦——

　　一个被父母抛弃的孩子，一个不被所依赖之人信任的孩子。

　　手臂被轻轻了拉一下，他垂眼。

　　“小叔，你不要这样，高中那件事没有告诉你除了害怕你跟爷爷奶奶担心以外，其实我也还手了的，所以我才没有跟你说，照片的事情也是后来冯夏威胁我的时候才知道的。”

　　“我纠结过要不要戳穿他，但是那些照片确实给我造成了很大的冲击，当时我很害怕那些照片被人看见，所以最后选择了沉默。”

　　“你不需要自责，这不是你的错。”

　　林枭越伸手揉着侄子的头顶，目光柔和：“没有察觉到你的异常，让你被欺负被威胁。我也有责任，放心，小叔会让他们给你一个交代的。”

　　林池一笑了笑：“但是今天的事情小叔你别想就这么算了啊，我在门外听你那个样子像是要信了啊，我很伤心诶，你要补偿我！”

　　从睁眼就团在心里的那股气突然就散了，就像搬走了一块压在身上的巨石，林池一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

　　这才对，林池一心想，这才是他应该呆着的位置。

　　林枭越的神情肉眼可见的有点僵硬，随后无奈地摇头苦笑：“知道了，小叔的错，等解决了这些事情，你想要什么补偿都可以。”

　　林池一闻言露出满意的神色点了点头，弄的林枭越有点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