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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 4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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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十五日之约还剩三天时,盈妃终于完成了那张图纸,她将在书房中翻看而来的所有路线及布控全部汇在了这一张之上,又以弹性较好的牛皮绘制,可谓是费尽了心力。
恰逢此时,被派出打探境外军事消息的探子也在今日归来,云染晌午便得了君上授意,准许她明日出宫。
看来十方的国君终于是放下心了。她就说嘛,他的谨慎全都用在了十分清奇的地方。
这边的画棠假借出宫为盈妃买话本的名义去几个宫门转悠,只为再确认一番信息是否准确。云染要她顺便去莫家给莫违带个话,就说明日辰时在门口接应她。
在十方国宫中多待一天,她心头就多一分焦灼,这种身在他乡无力操控局面的感觉让她很不喜欢。
盈妃借着云染明日要离开的理由提前回了秋棠宫,她把珍藏了这么些时日的一对银环从锦盒中取出,带着一脸不忍,颤巍巍的伸手把它们放进云染手里。
云染一愣,忙推回去:“你这是做什么?”
盈妃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望着手中的东西喃喃道:“这是曦儿和昭儿的东西,该是物归原主的时候了,我留着也只能睹物思人,越是看,就越是徒增伤感。”
见不着自己的儿女,她连这念象都不要了吗?那她日后在这深宫该怎么度过?
云染看着她眉间的伤心也跟着心头紧了起来。
心中一动,她突然想起喻景淮那日的一句话,心头冒出个十分冒险的想法。
“盈妃娘娘......不——阮摄叶,我们一起走吧。”
“你说什么?”盈妃惊愕的看着她,接受不了她这种玩笑话。
云染笑吟吟道:“明天越昭会在宫门等我,你不想见见他?”
“我想见!”盈妃激动的喊了一声,眼神中燃起的光亮让她整个人都神采奕奕,可是那光很快又黯淡下去,她摇头叹息,“君上不会让我出去的,他不会让我离开这后宫半步。”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再说了,若是日后夜南攻进十方,他会不会怀疑你?到时候你不就危险了吗?”
盈妃摇头,态度坚决:“我不走,你不必劝我了。”她又递上手中的银环,看着云染央求,“云染姑娘,麻烦你把它带给我的孩子,告诉他们......我很好,不必挂念。”
她的眼前泛起雾光,珠玉的眼泪含在眼尾摇摇欲坠,眉头的弧度皱成最深刻的祈求,云染看着她,突然勾了勾唇角,硬是把那对银环又推了回去。
盈妃一怔,不解。
“这银环还是你亲手交给他们吧。”屈起手指,食指关节在她眼睑下抹去不断掉落的眼泪,云染定定的看着她,“你且在这里等着,不会太久,我一定让你们一家团聚。摄叶夫人,你信不信我?”
此话一出口,云染自己都惊了一下,自己什么时候说话做事和喻景淮如此相像了。
你信不信我,这句话竟也有被她说出口的时候,只不过对方是个女人。
不知为何,阮摄叶觉得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姑娘说出这话的时候莫名的自信和沉稳,莫名的......让人想去相信。
阮摄叶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水珠,看起来别样的动人,但她唇边缓缓上扬的弧度已经告诉了云染她的想法。
她抬首,目光如炬,给了云染一个确定的答案。
“我信!”
*
距十五日之约还剩两日。
卯时刚过,西侧门从里被缓缓推开。
云染就站在两步远的位置,只觉得外面的风吹进来都是暖的,甜的,好闻的。外头的骄阳也比宫门内晴的好看,就连天色也比这里头更加的湛蓝。
带着牵挂生活在这样的宫墙里,阮摄叶是如何熬了这么多年的?自己这么一走,她的日子又会怎么继续?云染不敢想。
她总归是能离开了。
越过沉重的大门,走出门楼,外面停了不少富贵人家的车马,有的带着行囊送人进来,有的轻装出行像是刚回家探亲。当然也有和她一起外出的宫人带着腰牌脚步匆匆。
她只交待了让越昭他们离的远些,却没说等在哪个方向。
云染四下张望着,忽见西北角有辆窄小的驴车。说起来十方的驴车并不少见,因为地域小,城里也拥挤,驴子跑起来虽然慢,却轻便很多,再者驴子比马更好养活,因此在祀都也十分盛行。
只是这驴车看起来十分简朴,偏偏那驴蹄子上都带了特制的蹄套,背上披的汗垫也是精绣的,那银线隔得老远都能见着在太阳底下泛起的光泽。颇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
云染脚步稍稍一顿,便不再犹豫,施施然而去。
白净的小少爷今日换了个装扮,他没再打扮成小厮的模样,又扮上了卖货郎。还真是多才多艺。
云染方才靠近,正打算从身后肩头唤他一声,不料左耳边的车帘却兀的被掀起,越昭露出半张脸,眼睛笑的弯成了月牙儿。
“真慢!我们都等你好久了,快上车!”
“哎?你什么时候出来的,我都没看着呢!”
莫违这才注意到身后来了人,忙替她掀了门帘让她上去。
云染刚提起裙摆,里头就蓦的伸出一只干净削瘦的手,她握上,借了把力钻进车内。
驴子被车主一踢,懒散的睁开了它快要闭上的眼睛,拐个弯,晃晃悠悠的就这么去了。
莫违驾着车干脆在街上溜达着跑,驴车满大街都是,并不引人注目。里头的人被吵闹的喧哗声包裹着,也是自顾自的交换起信息。
皇城以外的图纸不难绘制,越昭早早便收了工,就等云染这头。
裁剪整齐的软牛皮被平整铺开,上面的墨迹还细心的分了黑红两色,标注的十分清晰。
越昭原本惊喜的面容陡然变得有些古怪,他眸光暗了暗,声音也有些沙哑,“这是我阿娘画的?”
竟是一眼便认出了!
云染犹疑着,还是点了点头:“是,我见到她了,你们姐弟的银环我也留给她了。”
越昭嘴唇动了动,微不可微的向下弯了弯,像是努力的抿起唇角咽下什么话。时间仿佛过了很久,他轻笑了一声:“很好。”
云染伸出手想安慰的拍拍他微微发颤的肩头,最终还是又收回去了。
她扬唇一笑:“放心吧,很快就会再见的。”
“嗯。”
越昭淡淡应着,出神地盯着手中的图布,几乎要把手中的图给洞穿,然而口中却再没什么可说的了。
*
回夜南的路很是畅通,云染所担心的追兵和意外皆没有发生,但她的心跳的厉害,一路上都“轰隆轰隆”作响。
明明来时和归途的路都是一样的,甚至马儿也养精蓄锐了那么多日,吃了粮草睡了几觉,这速度也是比之来时不遑多让。
可她还是不安,不知为何。
两人在城外的驿站给两匹马补充体力,又补给了一些水。再眺望远方那座风中隐约可见轮廓的大城。
距离恕城已经不远了。
越昭紧了紧缰绳,安抚着白马的长颈看向云染,“你就算把它们累死也不可能飞回恕城,再说这么晚了你进宫也不方便,倒不如慢慢往回赶,明天早上再进宫去。”
云染摇摇头,还是坚持再赶赶,以最快的速度进城。
明日便是最后一日,也是约定好的期限,因此一大早出了祀都之后两人便马不停蹄的奔袭夜南,好在入暮之前回到了恕城。
城门的守卫每日都在换,一拨又一拨的维持着城中的秩序。
暮色刚至,城外的夕阳颜色黄的好看,下山的人正在抓紧时间往家里赶,正如云染她们一样,看起来风尘仆仆。城中的百姓脸上洋溢的幸福的笑容,成群结对的相互攀谈着。
这座皇都和他们离开时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
越昭牵着马和她并肩走着,见她眉头还不肯舒展。
怎么在那边马车上是他发愁,到了这里又换成了她。这两个人就不能同时保持一些轻松愉悦吗?
然而越靠近皇城方向,她心口越跳的厉害,嘴唇也觉得干裂灼烧。
云染沉吟了一会儿,还是放心不下,“我得去趟褚记当铺,你先回醉方斋吧。”
“你去褚记当铺做什么?”越昭惊讶道,“你要把这图纸卖了!”
云染忍不住横了他一眼,“褚记当铺是赤羽的联络点,既然赤羽现在和皇上是一头儿的,我找他们探探底准没错。”
“那岂不是很危险?”他想了想,立刻下了结论,“我跟你一起。”
云染摇头,坦言道:“越昭,老实说我现在心里很不安......这地图我们不能带在身上,你找个地方先把它藏好。”
越昭犹豫道:“那我先放起来,再去褚记当铺找你?”
云染思量一番觉得这样可行,于是点了点头。
她不知道赤羽的人会不会因为陈奇的事翻脸不认人,对于赤羽她没太多把握,自己又半分武功都不会,越昭后她一步再来,她倒也能安心一点。
为今最重要的是保证路线图的安全,只要不到最后一刻的期限,只要还没进了那座皇宫,她就不能放松警惕。
褚记当铺之外的街道比她上次来的时候人并未少上多少,不过那块门脸还是那么破旧,也就是最近一段时间没下过雨,否则门口这幌子恐怕要更加破烂不堪。
当铺里还是只点了两盏煤油灯,原先的小伙计和褚先生也都不在。
怪了,这是间当铺,就这样大开着门敞在这里,不怕有贼人进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