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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 4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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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墙之后,温香暖阁。
铜色的香炉中袅袅细烟飘散,褐色的香石被烤成碳色,点点红光在其中还不肯熄灭。
只这一会儿,灰白的香灰又断了一截,越发接近炉底了。
这暖阁不出二十步便能绕上一周,空间不大但十分典雅,描金戴银,设施精美,显然已经进了十方国皇宫内。
藕色衫裙的侍女捧着新热的乳茶进来,见桌上的茶点整齐的摆着,这位夜南来的姑娘一口没动。
侍女为难的看着她:“姑娘,这都一个时辰了......您还是吃一点吧。”
云染抱着双臂倚在长椅上,还是闭着眼睛不答,懒得睁眼看她一眼。
侍女急道:“君上待会儿就到了,您要是不吃,君上会怪罪我的!”
云染终于肯掀起紧闭的眼帘,她扫过桌边站着的侍女,脸上看起来着急无措,应当是真的很怕她的那位“君上”了。
“他怪罪你与我何干?”
谁知这侍女听了这话小脸儿煞白,竟是扑通一声跪下了。
她的肩头不住的抖着,战战兢兢道:“君上吩咐,要好生伺候着夜南的贵客,若是您不吃,君上一定会以为我怠慢了您,到时候不仅会打奴婢板子,还会把奴婢丢去奴役司的!”
这么点小事就如此大动干戈,这位君上也过于不讲道理了吧?云染本就对他没什么好感,此时更是厌恶到不行。
这位十方的国君一面说着她是贵客,却只把她关在偏远的□□中一个个小小暖阁之中软禁着,可见也是说一套做一套的。
云染稍做思索,起身来到铺着锦缎的桌边,看了半天还是端起冒着热气的乳茶喝了一口。
好甜。怪不得越曦那么喜欢研制甜酒。
“这样可以了吧?”看这侍女的模样年纪还小,她也实在不忍心,“你起来吧。”
侍女感激一笑,叩了两个头急忙从地上爬了起来退至门边侯着。
也不知道那十方国君什么时候能来。云染问道:“你们这位君上多大年纪?脾性如何?”
侍女摇头:“不能说。任何人都不能议论君上的。”
哦,那脾气一定差极了。
云染想了想,又问:“那你们这后宫之中有多少嫔妃?谁最受宠?谁最不受宠?”她想了解一下越昭母亲在宫中的处境,怕这小侍女起疑忙又加一句,“我们夜南皇帝的宫闱可还是空着的,哎——这总不算议论你们君上吧。”
侍女想了想,似乎也觉得没什么可避讳的,众人都很清楚现在后宫的局势。
“我们君上共有嫔妃六十七位,最受宠的应该是庄妃和玥嫔,最不受宠的......”她思索了一番说道,“应该是盈妃吧。”
越昭的母亲竟然是最不受宠的?
“为什么盈妃最不受宠?她不好看吗?”云染捏了颗花生嚼着,像是唠家常一样随口问道。
侍女摇头:“不是!刚进宫时她也是很好看的,不过再好看的人也会有年老色衰的一天呀!”
云染不屑道:“这么说,是因为盈妃不再年轻漂亮了所以就不讨你们君上喜欢了?”
怪不得他后宫女人数量如此之多,感情也是个薄情寡义喜新厌旧的。
“嗯......也不完全是。”侍女想了想,解释道,“不再年轻只是一点,主要是盈妃娘娘进宫这么久了一直没给过君上好脸,再加上身体不好,就会比旁的娘娘们憔悴的更快,一来二去的,君上也就厌烦了。”
原来是这样,云染这下明白了。只是盈妃这么没地位,连见她一面怕是都难。
麻烦了。
一筹莫展之际,朦胧的纱窗外似有几个人影一晃而过。就见那小侍女很机灵的转了个身去暖阁门外的殿中跪下。
“君上。”
“嗯,她人呢?”
“回君上,在里面。”
声音听起来不算年轻,没一会儿,进来个一身朱提色宽袍的男人,正面用金线绣了不知是什么纹样,左不过是他们十方的图腾或者瑞兽罢了。这男人看起来四十多岁的样子,身形魁梧,身高挺拔,他的颧骨偏高,眼眶深邃,长了一副脾气不太好的脸。
这位就是十方的国君?
一旁的宫人喝道:“大胆!见了君上敢不下跪,居然还直视君上?”
云染扫了他一眼,扯了扯嘴角:“我是夜南人,要跪也只跪我们夜南的皇上。”
十方国君居高临下的看着比自己身高矮了不止一个头的云染,却是没为她的话做出什么反应,“你叫什么名字?”
云染轻笑一声:“我叫云染。”
“云染。”他把这名字在口中重复了一遍,目光犀利,“你来我们十方做什么?是容烨让你过来的?”
“说来惭愧,我其实是因为和夫君吵了架自己跑出来的,谁知道他竟然会真的追来,还惊扰了各位大哥!”云染眨眨眼,有些不好意思道,“君上,我们夜南向来主张和平,否则也不会和十方相安无事这么多年了,您说是吧?”
他冷笑一声:“你觉得我会信你这些鬼话?你老实说,夜南军队是不是已经在城外了?”
“我说的句句属实,您若不信尽可找人去境外探查。”云染轻笑一声,继续娓娓道来,“从祀都出发一直到夜南边境各处,即便全部仔仔细细探上一圈儿也不会超过十日。”
她叹了口气,故作不在意道:“大不了这些时日我就在您这待着,等您手下的探子有了结果再放我离开也无妨。”
他突然沉默了,背着手在狭小的房间里转了几圈,似是在思虑她话中的可信度。
末了,他沉声道:“这些事我自会去查,不过......”他语气不善,“我听说你那夫君是容烨的亲信,他会放心你在这里而不举兵救你?”
云染想了想:“那便由我书信一封,请君上派人送去。”
他摇头,并不认同:“我怎么知道你那信中是否有暗语传递信息?”
云染在心中冷笑,这十方的国君不知是该说他蠢还是聪明,他的谨慎怎么总用在这些奇怪的地方?
面上还是微笑着,云染与他商量:“那便由君上随意派人去夜南禀报,到时带上我的一件随身之物即可。”
这般中折的办法总算让他同意了。他点点头:“也好,那便这样定了。”
“哎慢着!”见他要走,云染忙叫住他,一脸的不满意,“君上,我好歹是您口中的'贵客',您就让我住这儿?”
“那你想如何?”他语中隐有不耐。
云染沉吟:“这房子太小了,您后宫如此多的院落随意分我一间就成!”
宫人一瞥自己的主子脸色紧绷,立刻抬手指着她怒道:“岂敢放肆!”
“怎么,难道您后宫都住满了?”云染一脸诧异,“那也无妨,那么多的嫔妃,您不爱去谁那儿,让我跟她挤挤就成,这样我也有个能说话的人。”
她这话意图再明显不过,料想那小侍女一定听得出来。不过那侍女并不知道她认识盈妃,也不敢提起刚才自己议论后宫的闲话。因此她也就放心给他下套了,只是不知道他能不能答应。
他想了想,侧首问着身边的宫人:“你觉得哪里合适?”
宫人思虑:“依奴才看,丽嫔、盈妃那儿......都还算空闲。”
听到“盈妃”二字,他眉头微不可闻的皱了一下,嘴角边的皮肤也僵了几分,像是陷入了什么难过的回忆。
他没说话,宫人也没敢再说下去,低下头候着。
过了好一会儿,眼前这个眉目伤感的男人看着窗外的树影不知道在想什么,但总算下了决定。
“那就送去盈妃那儿吧。”
*
秋棠宫在后宫中位置并不算偏僻,宫殿面积也算是大的,可见十方的国君对盈妃从前也是上心的。
先前的侍女领命继续跟在她身边,身边跟着个人对她来说总是不太方便的。
得想个法子支开她。
正想到这儿,宫门外传来议论的人声,是盈妃刚听说自己宫里被安排了人进来便匆匆赶回。
云染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起身就迎了出去。
这一下,两人就撞上了。
约莫三十多岁的女子一身秋香色的锦缎长裙,颜色款式在宫中算是低调不招眼,但这衣料却明显的比路上见的那位宫妃华贵的多。面容清冷淡雅,眼角虽带着倦色,却不难看出年轻时候的天人之姿。说实话,即便是现在她也算得上难得一见的美人。
这么看来,她被冷落更多是因为性情过于冷淡。
意料中的冷言冷语并没有向她袭来,盈妃见到她先是一怔,立刻退了半步带着几分浅笑。
“你就是那位夜南来的云染姑娘吧。”
云染也回过神来,对着她浅浅施了一礼:“盈妃娘娘。”
她本是不愿给十方人行礼的,不过面对这位盈妃她并未当她是一位十方国宫的娘娘,而是当她是越昭的母亲。越昭唤她一声姐姐,她理应如此。
“在这里可还习惯?有什么需要的就跟画棠她们说就是。我这宫里不比别的娘娘那儿热闹,平日没什么人踏足......不过也好,算得上清净。”
“挺习惯的!”云染随意的一笑,对着一旁的侍女说道,“你先回去吧,我这儿不需要人跟着。”
“可是君上吩咐......”
吩咐你盯紧了是吧?
云染在心底冷笑,他这么做,无非就是怕她跑了,这才特意找了个人看着。
看这丫头的意思是不好打发的,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