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柠檬，作家、虚构少女》泠川青睐

12、又、彗星降临

　　新的一天中午。
　　「可恶！」燕招月努力吃着失败品。
　　一上午过去，她还是没能做出成功品。
　　所谓成功和失败的食材，到底有什么区别！
　　成功品是金黄色的，失败品是黑色的。
　　可是在她看来，失败品只是有些暗，成功品要有金色也有黄色，谁知道金黄色是什么色啊。厨师为什么要和颜色扯上关系！
　　「我想想……」烹饪是又不了解的领域，颜色实在很难形容，据说每个人眼中色彩都有细微差别，燕招月之前住在没有太多光亮的世界，本身对色彩感知模糊，一时间，又没想到好办法。
　　「唔！」燕招月愤愤吃掉另一块失败品，「但是……真的不太好吃。」
　　「要吃提供的餐点吗？」
　　「不行，食物宝贵，自己做失败的，我要都吃下去。」
　　「……只能怪罪这个要用颜色衡量成品的宇宙了。」最后，又说。
　　突然，脑海中响起声音。
　　【柠檬商会新增美术区，售卖色卡。】
　　这是她看过的那条报纸广告。
　　「商会多了美术区，会不会有卖展示颜色的工具？」又说。
　　「对耶！」燕招月下意识想拍桌子，手在半空停下，「不行，太用力会坏，不是自己的东西坏了得赔。」

　　两人从美术区买了色卡。
　　比起食物，这个果然不便宜，但是——
　　一个个涂刷着色彩的格子，五彩缤纷，光线下熠熠生辉。
　　「哇……」燕招月直勾勾看着，「它在发光！好漂亮！颜色原来这么亮，一点不讨厌！」
　　「加油。」又说。
　　「好！我知道了，金黄色！」少女拿着色卡干劲满满走进餐饮站后厨。
　　——但是物有所值。购买，体会乐趣，感到满足。这才是购物存在的意义。绝对不只是为了填饱肚子啃食材。可是……她造不出来气泡水。

　　又坐在位置上，继续望天思考。

　　……飞行器已经在餐饮站外停好，她在这里观察彗星是否经过，经过了叫上燕招月，打开相机录像，搭飞行器去追彗星。
　　……色彩吗？这个世界有颜料。
　　根据又所知，颜料中部分成分来自自然。
　　……不知道供货商是如何提供的。
　　就算商会再怎样贩卖不真实的东西，也总得从同类那里取得一个这种东西在宇宙中的原型，才能用宇宙的力量批量生产供应，用来回收柠檬币。
　　或许，供货商并非来自科技发达的宇宙，通过设备来制造颜料，只是比较熟悉自然，用古老方式制作颜料。
　　「刚刚，多谢了。不知道你还在没在偷窥。」又小声说。
　　不管那是宇宙通过意识去提醒她，还是直接出言告诉她，都算是帮助。
　　——是有所帮助，但偷窥就是偷窥。又绝对不会姑息容忍这一点。

　　再就是……柠檬币从何而来？究竟是什么？商会冠以柠檬之称，明显得不能再明显这就是宇宙的地盘，宇宙以商会为名从同类手中赚取柠檬币。
　　以更好的经营社会来说，钱币的作用应该是交换流通，促进发展，或者囤积以备不时之需，而不是不经过交换，无视促进社会发展的过程，直接向制造它的势力回流。
　　宇宙只是宇宙，它要钱做什么，去它的商场买东西吗？
　　更加深刻一点，钱币应该用来剥削，甚至宇宙应该给同类们打欠条，而不是真的发放足数量的钱币。
　　除非，柠檬币并不是真正的钱币，而且，有什么东西在约束宇宙——让它无法自由制造柠檬币，否则宇宙偶尔连真货都能复制出来，复制它的钱币一定不在话下。
　　柠檬币是一个让宇宙都棘手的存在。
　　不能没有……不能放任不管……这样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成！功！了！」
　　天色转暗，燕招月端着一大盘金黄色食物走来，人未到声先到。
　　「原来有颜色的世界是这样！一下就理解了！虽然强弱还是难控制，但是！」少女把餐盘放在桌上，「通过啦！」
　　「恭喜。」又回以浅浅微笑。
　　她不讨厌努力的孩子。不想做任何事是一回事。没有同类会讨厌努力的孩子。
　　「来吃。」燕招月把成功品放到又面前，自己的还是上午没吃完的失败品。
　　在又担忧目光下，燕招月说：「不行，我要把之前的失败品全吃光，不可以剩。」
　　「……」又没办法再劝。大部分食物是蘑菇的过所去留下痕迹无法一朝一夕消除。也许节约是好习惯，但勉强吃失败品会影响健康，这件事只能等燕招月自己知道，才会规避它带来的危害。
　　「很好吃。你会成为好厨师，做出爱吃的食物。」又选择鼓励。
　　「当然。这样就能让你多吃点东西。」燕招月回答。
　　「……」是这样吗。她承了这个孩子的情，要如何等价去回报？或者，直接说出她并不需要这样的好意。又把视线投向窗外。
　　「那多谢。」她轻轻说，「对你来说，你的事应该要比我的事更重要。」相遇果然……
　　「对啊。」燕招月说，「这就是我的事，我现在已经退休了，想做什么都是我自己的事。我在观察你，这是顺带的，如果你不吃东西倒下，我会失去观察对象，这是我知道观察会给你带来麻烦，想付给你的报酬，你不收我会难以安心。」
　　「原来是这样。」压在心头的负重就像突如其来那样突然消失。
　　若说是报酬，再没有人比她更心安理得，她现在能做的，不过是尽量等价回报付出。
　　她再没有其它想做的事。
　　天空中，远处浮现一团萦绕微光的影子，只有丁点大，飞速移动。
　　那个是，彗星！
　　「快去搭你那个透明石头！」
　　燕招月抓起剩余失败品塞到嘴里，又打开相机，两人跑向飞行器。

　　飞行器停在餐饮站外，又已经完全熟练驾驶，起步阶段一过，立刻操纵提速。
　　已经在宇宙了。宇宙没有驾训班。不需要证件。
　　最大速度……应该用不上。又根据距离做出分析。
　　「透明石头好快！」燕招月在座位动来动去，很不习惯被安全带绑着。
　　「是飞行器。」又纠正。
　　视野中，影子越来越大。
　　「是飞行器！好快。好厉害！唔……」还没感叹完，燕招月捂住肚子。
　　「怎么了？」又抽空问。
　　「好像吃多了。」燕招月皱眉，「那些失败品……都吃了。」
　　能通过考核是值得高兴……这样当厨师真的没关系吗？一定有什么比厨师更适合的工作。如果是有通讯设备的世界……
　　「袋子……」又紧盯彗星忙着操作驾驶，「你找找，有没有能当袋子的东西。」
　　「没有。」
　　「那我先停……」「开啦。」
　　燕招月说：「我忍着，什么时候都可以吐，彗星就这一次！」
　　「……」这套理论也不行的吧。
　　又提起最大速度，飞行器冲得更快。
　　「唔……」燕招月努力忍着。

　　彗星越来越近，近到上面山脉悬崖清晰可见。
　　没理会登录地点，冲上彗星，飞行器一停稳，燕招月冲出去。
　　「到了！唔……哇……」
　　燕招月蹲在地上。
　　又不忍心看，但没忍住。
　　彩虹倾泻。
　　真的彩虹。
　　又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她看见了彩虹。
　　太好了，是彩虹。
　　「给。」又递过去一瓶水。
　　「哦，吐出来舒服多了。」燕招月老实承认，「以后我会注意。」
　　「嗯。」

　　「真的好了？」
　　又亲眼见证吐出彩虹的同类顷刻间恢复精神，难以置信。
　　「好了！」燕招月拍着前胸。
　　「……那开始了。」又把一直拍向别处的相机挪到正前方。

　　飞行器降落位置在一处悬崖下方，射灯范围内，能看见黑色阴影在悬崖上方起伏。
　　「山？」燕招月没有灯也看得见，「不对，是……休息站？也不对，尖尖的。休息站是方形的……」
　　又透过相机去看，屏幕中，带有尖顶的宏伟建筑出现在悬崖内侧。
　　隐藏在山脉缝隙间，在夜晚深空背景下，显得阴森破败……同时庄严。

　　教堂？
　　意识识别出的是信息统一的结果。
　　那栋建筑的用途，能断定和教堂有关，才会被意识识别得到结果。
　　然而……
　　宇宙里，没有神。
　　宇宙，同类，外星人，柠檬。
　　没有神。
　　又明白这个事实，意识却在信息统一下给出了那是教堂的判定。
　　……江白雪的家。那栋建筑不该出现。
　　教堂是不是也是，不该出现的建筑？否则谁会在没有神的宇宙，在漂浮的彗星上建立教堂。
　　那有可能是源自某个宇宙的，出现在某个同类曾经生活中的，建筑。
　　连设备程序都会出错，宇宙偶尔开个小差，就像商会里偶尔会有真货，把什么真实存在过的东西复制过来，不难理解？
　　那么，那里面……住着同类吗？
　　彗星上的教堂，里面住着同类。
　　「……」让她有故事可以讲。又问燕招月，「在你看来，它像什么？」
　　「房子。」燕招月回答。「尖的。头一次看见不是方形的房子，像火山，比火山还尖，你看见了什么？」
　　「也是带有尖顶的建筑，」观察后又得出结论，「它被切断了。」
　　这栋建筑是大型建筑的一部分，看尖顶高耸程度，很可能是主殿。
　　「想去就进去看。」燕招月说，「有东西掉下来也没关系，我把它打碎，我的宫殿是自己造的，这种东西很好拆，看。」
　　在又的注视下，燕招月捡起地上大块岩石，随手捏成碎末。
　　……对啊，这孩子以前住在火山地下。石头什么的……最常见了。

　　悬崖本身不高，燕招月走在前面扫平障碍，山崖开出一条斜坡，又手持光源，尽量让相机保持平稳。
　　那座教堂隐藏在两座山脉夹角之间，往下看，悬崖外侧是宇宙。
　　又看了看。
　　「黑。」什么都看不见。因为看不见，反而不觉得有多可怕。是因为……有同类在身边？只要不是孤身一人，就会凭空生出勇气。
　　「是有点暗。」燕招月说，「这里离生活区域很远，这个距离不休息一直跑要一个月才能回去。」
　　「那真的很远。」又把相机从深空上收回，「我们走吧。」

　　教堂就这样突兀地藏在山脉之间。
　　门前剩下几级台阶落在地表，周围既没有相应装饰，也没有道路。
　　门不见了。
　　空荡荡的柱子立着，上面本该存在的精美花纹被毁坏，能看见柱身上留下深深刻痕。
　　穿过柱子继续走，本能地感觉到上方无法看见的黑暗深处，有什么笼罩。
　　她们已经进入教堂内部。
　　光源下，墙壁斑驳。
　　教堂内部很破，立柱倒塌，地上散落碎块。既然是教堂，应该有供奉神像。
　　通过镜头，又并没有看见那样的物体。
　　「这里，有人形的石头吗？」又问燕招月。
　　「人形的？」燕招月四处看看，「没有，大块的有一个，在那。」
　　顺着所指方向走去，遍布碎石的道路尽头，至少两人高的巨大石台矗立，融入黑暗。
　　石台侧面有字，本该有，现在已经无法辨认，又举起相机探入黑暗。
　　屏幕中出现一双脚。
　　再往上，空空如也。
　　用祈祷的神像只剩下底座，和一双脚。
　　「这什么东西？」燕招月一脸看行为艺术的困惑。
　　「曾经雕刻某个存在的，石像。」恐怕对于这座教堂的宇宙来说，也是曾经。
　　不像是年久失修自然老化，整栋建筑好像经历过一场洗劫。
　　「比我的宫殿还乱。房子是用来住的，怎么不好好收拾？」再一次看见不好好收拾的住所，燕招月忍无可忍。
　　「这里，没有同类了。它经历了劫掠。」又说。
　　……应该说是暴乱。
　　至少对于教堂来说是。
　　教堂是神的领域。不管被敬仰的神是否真的存在，那都是神的地方。
　　如果是普通住家遭遇入侵，可以说是被洗劫，换成神的地方，说是暴乱更恰当。
　　「啊？没有同类住。有同类住的地方才会被劫掠，就像过去我的宫殿，我住在宫殿里，人类来拿我家附近的石头。」燕招月不解，「那这是怎么回事？」
　　「说得对，不是劫掠，而是……」又在找那个最合适的词。
　　暴乱的人，砸毁教堂，推翻神明。
　　说明，某个曾经存在的那个世界，经历过一场向神发起的暴力事件。
　　大规模的……对神的……
　　「迁怒。」
　　又的世界没有神被证实真的存在。自顾自献给不存在的神以供奉，之后暴乱，她只能想到迁怒这个词。
　　「因为没有谁在，所以生气，砸坏建筑。我懂了。」燕招月点头，问题随之而来，「可是，建筑是人造的。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一开始就知道谁都不在，不会有谁来住，为什么要建立建筑？好没道理。」
　　「是，好没道理。」又说，「可能是一开始不知道，或是固执地相信这里会有谁在。」
　　「那一直相信下去不就好了？」
　　「……」瞬间，一个念头从又脑海中惊雷般涌现——
　　「因为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