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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青衣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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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余恨侧过身,目光如炬般盯着巷角。
他还一句话未说,那昏暗的拐角里就走出个白面书生。
那人长叹一口气,说道:“柳兄……”
柳余恨只道:“此事与她无关。”
“可却与你有关。”萧秋雨苦笑道。
且是生死攸关。
他与柳余恨的交情不论深浅,但他知道眼前这人是个十足的痴情种。
适才不过一眼,观柳余恨的样子,他还有什么不清楚。
世间不过情之一字,能让人丧失理智,心甘情愿干出蠢事来。
萧秋雨当然不会问他,那么上官飞燕呢?
柳余恨明白的事情,萧秋雨自然也心知肚明。
所以他们其实也没什么不同,在情字面前都是十足十的傻子。
他只单单不懂,为何一夜之间,便会至此?
柳余恨却没打算解释,只平静地问道:“是你自己来的?”
萧秋雨微笑道:“如今确是自己来的。”
往后却不一定了。
大金鹏王、上官飞燕都绝不会放柳余恨就这么无痕无踪地离开。
江湖里自然没这样简单的好事。
从他们趟了这趟浑水后,便已经入了局,再由不得自己了。
柳余恨后悔吗?
当然不可能全无不悔,但任凭他从前怎么想,也想不到如今会有这一番际遇。
他到现在还没想明白皎皎身上的谜团。
只唯恐哪里变动一二,便遇不到那个眼角有两点小痣的姑娘了。
于是,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不悔。
他呼出一口气,冷冷道:“你待如何?”
萧秋雨苦涩道:“柳兄确是难为我,此事万万没有放你离开的道理。秋风秋雨愁煞人,如今却是愁煞我了。”
但萧秋雨却并未拔剑。
他只发自内心的疑惑道,那女人究竟有什么魔力,难道她比上官飞燕还要美不成?
他二人并身而立,须臾,萧秋雨终于道:“下次,我便未必会为难了。”
柳余恨看不出表情地应下了。
萧秋雨忽的叹息一口,想要说点什么,没想到却是柳余恨先开口道:“带钱了吗?”
萧秋雨惆怅的话哽在喉咙里,不明所以道:“带了。”
柳余恨点点头,自然道:“帮我买份糖雪球。”
?
他的笑容有一丝龟裂,“什么?”
看他这副样子,柳余恨那只冷冽的独眼里也流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萧秋雨见了这抹松快的笑意,不由在心里叹息一口,也好。
卖糖雪球的不过是个支着竹摊的小摊贩,年岁看着不过十七八岁。
这两人,一个面目狰狞,满脸刀劈剑砍的疤痕不说,手上还嵌着铁钩铁球,比厉鬼还吓人。
另一个倒是个粉面书生,但腰上配着剑,一看也是个不好惹的江湖人。
这两人门神似的往他摊前一站,直直将他的小身子遮了个严严实实。
他要哭不哭地颤颤巍巍给装满了一袋子糖雪球,满的几乎合不拢纸袋,生怕这两位爷一个不痛快,就把他砍了痛快痛快。
这小子心里还腹诽着,这两人到底谁在爱吃糖雪球,他以后还能在这儿卖吗?
他正在心里百思不得其解间,巷子外已经响起一串轻盈灵动的脚步声。
你一听到这串声音,便能猜到,它的主人必定是极其开心、极其欣喜的。
皎皎自巷口闯进来,笑眼弯弯地扑到柳余恨背上,嘴里嘟囔道:“余恨哥哥,你怎么要我等这么久?”
看到这一幕,小摊贩手上的纸袋一松,咕噜掉了好几颗雪球到地上。
他还没从震惊里回过神,低头看到掉在地上的几颗山楂球,已经开始发出冷汗。
这一天堪称从业生涯中最惊心动魄的一天。
萧秋雨自她一进来,眼睛就无法再从她身上移开,世间竟有这么灵的姑娘!
他骤然理解,柳余恨为何会做出这样令人费解的事。
更重要的是,美人难寻,但情谊却更是珍贵。
这个美的殊色无双的姑娘,不仅眼神清澈烂漫,瞧着心思纯净,与柳兄之间更是亲昵无间。
那种甜蜜信赖的灵动感在她眉眼间如蝴蝶欲飞,让明眼人一眼便能猜出,这二人私下相处时必定是很甜蜜温情的。
可惜世间明眼人到处都是,偏偏少了个柳余恨。
这便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罢。
萧秋雨心里自然也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他克制地收回视线,将银钱放在竹板上。
柳余恨一看见她,眼里就盛满了温柔,他轻声道:“在买糖雪球,等久了些。皎皎尝尝吗?”
皎皎当然要尝,她刚越过柳余恨想伸手去拿竹板上的那一袋糖雪球,那小摊贩已经机灵地双手捧着递过来。
头还压的很低,一点不敢乱看,他可是个顶顶惜命的人。
然而,他低头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有人来取。
小摊贩终于忍不住微微抬起眼,却见那个天仙似的姑娘已经娇俏又饱含怯意地躲在了那个面目狰狞的男人背后,正一脸害怕的盯着那白面书生看。
他晕乎地看着她露出的半张玉面,迷迷糊糊想到,这姑娘真不是躲错了人?
萧秋雨也是这么想的。
他不自然地摸了摸脸,忽然怀疑起自己的容貌来。
难道他长得很吓人不成?
不应该啊。
“皎皎,怎么了?”柳余恨已转过身,安抚地将她揽在了怀里,手臂无意识箍紧。
皎皎一见到萧秋雨,就想到了他又要抓她,又想杀她的样子。
但显然,这些做蝴蝶时的因缘都无法说。
于是,她只能在柳余恨耳边偷偷进献谗言:“他肯定不是好人。”
说完还要从远离萧秋雨的一侧,努力垫脚过去把糖雪球摸过来。
酥酥麻麻的热气连带着电流一起吹进柳余恨耳朵里,他不自在地低下头,脖颈上染上点点红。
而萧秋雨自然也听见了,看见了。
当下便是心情复杂,他忽然微笑道:“这个糖雪球是我买的。”
皎皎一怔,抱着纸袋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呆呆看向柳余恨。
柳余恨嘴角不自觉上扬,道:“吃吧,他不是好人,骗你的。”
皎皎笑着点点头,先拿起一个到柳余恨嘴边,说了好一通天真的黏糊话。
萧秋雨气笑了。
他就不该走这一趟。
他算是终于懂了多余两个字怎么写。
没多久,三个人前后走出城门,日光沐在他们身上,显出几分平常的暖意。
萧秋雨没问柳余恨此后有何打算,或者说,他心中也已经猜到了答案。
他扪心自问,若是他自己,恐怕也会这样做。
不怕死的柳余恨有了牵挂,便成了天底下最怕死的人。
他在心里摇了摇头,只觉世事无常。
萧秋雨自然有几分为他高兴,他如今才惊觉,幸福原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而这东西竟也会突然降临。
这不由让他苦涩起来,不仅苦,更有千般愁绪。
不等他在心里扣问、迟疑,路的尽头已经传来了马的嘶鸣声。
马蹄踏踏,马车横冲直撞似的要撞过来,而上面驾车的正是两个青衣汉子。
看到这一身青布衣裳,柳余恨与萧秋雨猝然脸色大变,是青衣楼!
青衣楼当然不可能无缘由得出现在这里,只可能有一个原因。
见到两人,那马车闯过来的同时又从车厢里破窗而出好几人。
显然,这不单单是要杀一人,而是要将他们两人一网打尽!
青衣一百零八楼行动诡异,楼中人不仅人多势众,每个人都各有一门深不可测的武功。
可他们更知道的是,青衣楼与大金鹏王、与上官飞燕之间的联系绝没那么简单。
他们竟这么快便已决心要除掉他们!
他们当然也不是傻子,这已绝不单是因为柳余恨之事,而是有人已打算卸磨杀驴。
萧秋雨和柳余恨的眼里霎时间充满了忿怒、仇恨、恐惧。
恐惧在于没人能逃脱青衣楼不死不休的追杀,更何况此时,他们已被六七个青衣汉子围困住了。
柳余恨的嘴唇已经苍白的毫无血色,他把皎皎拦在身后,只恐护不住她。
这种念头,这种惧意,几乎叫他不战便已经败下阵来。
他怕啊,怕的甚至开始庆幸。
庆幸他已经没了手,否则恐怕此时未必握的紧剑。
青衣楼的杀手却不会给他们留一丝反应时间,寒光一闪,刀、剑、枪已同时逼了上来。
柳余恨重重地推开皎皎,疾声道:“快跑!”
他从未用这样冷厉的语气对她说过话,即使是第一次见面。
皎皎被这场面吓得心里一瑟缩,意识到这些青衣汉子想做什么,慌的脸色苍白。
刀剑碰撞相交,发出毛骨悚然的刺声。
眨眼间,已刺出几十剑几十刀,划破皮肉绽开血花,鲜血味不过一瞬便散开来。
皎皎的眼睛瞬间通红,被惊醒似的握紧手腕的灵石,紧的似要刻入手心。
顷刻间如暴雨忽至般起了一阵浓雾,那雾气浓郁到仿佛全身都包裹在一片神秘之中,无论是往哪个方向走,都始终走不出那一亩三分地。
习武之人耳力必然不弱,可是雾起之时,柳余恨却听不到任何声音,仿佛有人将他关进了密不透风的罐子里。
柳余恨已浑身颤栗,失声喊道:“皎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