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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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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桑菀和李符两个人拖着沉重的步伐从小船上爬下来。
桑师傅和李师傅辛勤劳作了一夜,终于把满河的河灯都捞完了。此刻两个人衣衫凌乱,袖口和衣摆都湿透了,还沾了不少泥沙,薄弱的外衣贴在身上带来阵阵寒意,身体也像是被抽干了力气。
两个人此生都不太想再看见河灯这东西了。
李符肌肉酸痛,关节僵硬,眼皮都沉的睁不开,迷迷糊糊道:“桑桑,咱们快回去吧,实在不行了。”
桑菀也累的双肩低垂,她还是稍稍用术法作了点弊,灵力空空又干了一夜体力活,整个人脸色苍白,顾不上答话,只随意点了点头。
桑菀和李符前后脚迟缓的沿着河往回走,没走两步,突然起了一阵怪风。
这风来的蹊跷,李符混沌的大脑被吹清醒了一两分,紧接着,他不受控制的睁圆了眼睛!
那河流里突然伸出一双漆黑的鬼手,将桑菀拉进了河底。
只听“咚”的一声,桑菀都未来的及发出喊叫声,就叫那鬼拉下去了!
李符吓得一哆嗦,霎时间豆大的冷汗如雨下。
河面瞬间被染黑,伸手不见五指似的,让人瞧一眼仿佛就会有无数诡秘鬼影从水底扑上来,将你吞噬殆尽。
桑菀和他说的妖精鬼怪的事情回荡在他脑海里,这、这难不成是水鬼?
他牙齿直打颤,哆哆嗦嗦颤着声音叫道:“桑、桑桑!”
李符边叫着边抵抗着内心的恐惧磕磕绊绊跑到河边去找她的身影,对未知的鬼怪的恐惧让他腿软的几乎站不住脚。
李符惊恐的看着河面,想用长蒿拉桑菀上来,可是河面根本看不到桑菀的身影,只有诡谲的浪花不断上涌。他的眼睛慢半拍的涌上热泪,跟个孩子似的在河边喊她。
怎么办啊,他不会凫水。
他怕的要死,可是更怕那个小姑娘就这样要水鬼给缠死了。
他手脚冰凉,意识到不能坐以待毙,得找人救她!
普通人下去了恐怕也会成了水鬼的替死鬼,他的头脑一片空白,混乱中想起了桑菀告诉他,在鬼树林是追命救了她。
对!三爷,崔三爷肯定有办法。
他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般,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跑去李知县府上找追命。
……
追命喝了一夜的酒,可这酒却解不了愁,但他的落寞与神伤却都在酒里。
那话说出去,把他的心片成了千千万万片。
但这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
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眸在脑海里浮现,追命抱着坛子咕咚喝了个干净,酒液撒了一地。
酒自然不是这么喝的,可他却分不出精力去品这上好的佳酿。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小谣气喘吁吁地跑到追命房门口,不待她敲门,门就径直从里面打开了。
追命形容潦倒沧桑,眼下一片青黑,满身浓重的酒味,脸色也不大好看,哪有之前潇洒豪爽的样子,不过是个受了情伤的汉子罢了。
小谣被他狼狈的样子吓了一跳,但也知道事情紧急,"李小少爷跌跌撞撞说是来找您,像是受惊了。"
追命皱了皱眉,那个小子来找他。
但突然间,像是有预感似的,他的脸色一白,突兀地想到了桑菀含泪转身离开的样子。
他猛地转身,脚步踉跄地往外院跑去,想要去找那个本该待在外院的小姑娘。
他的脚步越来越快,终于在院门口撞上了某个小少年。
李符像是从泥里打过滚,整个人丢了魂儿似的。
直到他抬头看见了追命,福至心灵,直觉这就是崔三爷。
他的眼睛终于露出了一点光芒,跟见了救命稻草似的爬向他,再也忍不住似的哭腔嘶哑:“救命啊,救救桑桑……”
他哭的力竭,惊慌中言语破碎,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办,只是觉得很无助。
追命的瞳孔猛地放大,双手已经猛地将李符整个人提到他眼前。
他呼吸急促,几乎要将他的衣服扯烂撕碎,“她在哪里,快说啊!”
他的双目赤红,李符的这两句话已经叫他全身颤抖。
“她被双栖河的水鬼的拉下去了,你救救她……你救救她啊。”他颤颤巍巍的说完,滚烫的眼泪流了一路都没流完。
追命如遭电击,紧绷着的那条弦彻底断了。
桑菀和李符深夜去了双栖河,可是李符竟就这样把她一个人扔那儿了。
从不会怨别人的追命此刻却目眦欲裂,狠狠地把李符甩在一边。
心脏在胸腔里横冲直撞,空气稀薄的让他几乎喘不上气,他只庆幸自己学的是腿法,轻功用到极致却还是恨不够快。
他把呼啸的风都扔在身后,从没觉得这段路竟然这么远,远的像是一辈子都到不了,耳边尽是混乱的心跳和急促的喘息。
不知多久,他终于在混乱与惊慌中,听到腰间铃铛突兀的响了,叮当一声,清脆悦耳的震颤着。
于是他也颤抖起来,在不绝如缕的响铃声的指引下,他看到了漆黑一片的湖面和泛着潮的湖水。
他离近了,那响铃声正激荡着、尖叫着催促他离开!
那是警钟声。
但是追命却没有一丝犹豫,纵身跳进诡谲的河里,若真有水鬼,也让他替她去死吧!
他猛地栽进水里,冰冷的湖水漫过他的全身,这湖水阴冷的让人打从心里发寒。
四面八方的黑水包裹着他,耳朵里挤满了水声,鼻尖能闻到强烈的腥味,身体的机能似乎被强行压制了似的,身上没好全的伤口尖锐的疼起来,本能反应叫人发疯了似的想要逃离。
但追命却拼命的往下沉去,往更深的地方、更远的地方,只求能找到什么,即使是找到水鬼也能让他此刻焦急的心好过那么几分。
时间漫长的像是瘦长的鬼影想要吞噬他,在眼前泛起的一片片黑影里,他终于看见了一片亮光。
一小片深处的水域里,沉着那个眉心有一点朱砂痣的姑娘。她的头发海藻般散落在湖水里,那双装有世界上最甜蜜、最亮的眼睛此刻轻阖着,脸色苍白、无知无觉的躺在漆黑冰冷的湖水里,像是被所有人遗弃在这样肮脏可怕的地方。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将追命的心脏扯的稀烂,扯成一块块的碎肉,肺里像是被人塞了一万把利刃。他顶着挤压着他的水流逆行,久违的产生一种恐惧感,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声音。
一个声音在他心里崩溃的大喊。
他的意识都有些模糊,只知道去到她身边。
桑菀在睡梦中沉溺于飘忽不定的幻影里,意识涣散间,只听到一阵又一阵尖锐的响铃声。
破障铃……
崔…略商…
陷入沉眠的意识挣扎着想要醒过来,鼻间已经嗅到了熟悉的酒味,她的手指蜷了蜷。
他来了。
当那个带着血气的宽厚胸膛把她抱在怀里的时候,她几乎想要落泪。
无论如何,他总会在的。
追命用脸贴着她,整个人发着颤,桑菀的眼泪还没落下,就感觉他眼眶贴着自己的那块皮肉滚烫起来,烫的她从虚幻的漩涡里清醒过来。
桑菀努力睁开眼睛,水底一片漆黑,眼前朦朦胧胧,但她还是能那么清晰的看到追命的脸。
一张潦倒的、称不上俊美的脸,却让她的心那么酸软。
察觉到追命用力想托着她上浮,她伸出手把他拉进微光中,和她一起沉进这片奇异的水域里。
追命感觉到桑菀的动作,潮水般的恐惧终于渐渐退去,血液终于愿意开始重新流动。
心在无尽的下坠中,在到达地狱之前被人完好地托住了。
像是托住了整个世界。
追命环抱着她,早忘了男女之防,也忘了自己说过的话,此刻的失而复得和心安,早已超越了一切,他必须这样安抚自己,告诉自己,这个总是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蜜糖一样的小姑娘还活着,还好好的。
他的不安像是具象化的爱和珍视,让她忍不住伸手去摸索追命的面颊,不管不顾的凑近他,在清脆尖锐的响铃声里鼓起勇气吻他。
引颈的样子像是一场无惧的献祭。
唇齿相贴的瞬间,黑水慢慢散去,微光一齐缠上追命,化作丝丝缕缕的线,修补两人身上的伤。
追命却完全感受不到这种微光带来的暖融感,他的眼睫震颤着,全世界只剩下与少女唇齿相依的唇瓣还有触觉。
桑菀双臂环上他的脖颈,两个人身体紧贴,像是两条交尾的鱼儿。
她玉一样的肌肤贴着他的面颊,那双蜜水一样的眼眸闭了起来,眉心的朱砂痣烟红,双颊胭脂艳艳,似水妖一样美的动人心魄。
追命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了,心脏快速震动着,冰融了整个世界的春水,他一头栽进去,终于再也没法逃避自己的心悸与心动。
他不受控制地低头吻她,这样游戏人间、玩世不拘的浪子,他的吻却是那么温柔缱绻、那么珍惜。
陌生的潮涌将他两淹没、沉浮。
心安之处即是家,他浪迹的天涯也终于迎来了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