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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祭品 ...

  •   正午时分,明晃晃的太阳晒得人睁不开眼。
      两个道士骑着马,行过杂草丛生的山道。
      山坳里偶尔吹起一阵清风,摩挲着草木枝叶窸窣作响,却也愈发衬得四下里一片寂静。
      两人来自五大宗门之一的清一宗,师弟的鞍鞯上,系着他的缚仙索,绳索的另一头,一前一后还绑缚了两个人。
      被绑着的一男一女,皆是尘灰满面的憔悴模样,勉力跟在马后,像被拉着的两只牲畜般,
      山道荒芜已久,尽是碎石杂草,脚下踉跄一下,就可能摔倒在地,草叶与碎石刮着像是刀割混着针刺,还要努力爬起来,不然能被马活活拖死。
      两人身上都留下了不少伤口,露出极为痛苦的神情。
      尤其是那女子,一副娇弱伶仃的身子骨,摇摇晃晃的像是随时要晕倒过去。
      骑马的两个道士却自顾自地闲谈起来。
      “师兄,那小子会不会是骗咱们,”师弟侧头看了看马后绑着的那男人,“待会儿到了地方,咱们拿那娘们开了法坛,里头要是还暗藏了什么厉害机关,怕招呼不过来。”
      他们是在禹州城抓到的这个魔教余孽,听得他说,要开魔教的法坛,必须要以一名女子来祭坛,便在城门外挑了个最柔弱的抓了。
      那女子生得娇花照月弱柳扶风,一看就是深闺里没经事的,被抓住后泪眼汪汪,十分可怜。
      为了怕把人给吓坏了,他们刻意没提生祭一事,一路上她也很是安生。
      眼见马上要到地方了,此时便再没顾忌。
      “你放心,魔教的法坛一向是给他们教众修练的地方,他们会在外头设结界,防着被人从外头攻入,里头却是安全的。”
      “那小子说这个法坛需要拿女子来生祭,听着就有点邪乎。”
      “你不懂,这法子可妙着呢,用血来祭坛,法坛便越炼越厉害,魔教教众在里头练功时,便可得其助益,修炼得更快。”
      “修炼得快又如何,”师弟嗤之以鼻,“姜御够厉害了,不照样被师祖剖了心,死无葬身之地。”
      清一宗在如今的五大玄门中算是后起新秀,宗主是他们的师祖清霄真人。
      而清霄真人正是靠着三十多年前,打败了三大魔君之首的姜御,亲手将其剖心斩首,自此名震天下,开宗立派。
      要说这天底下最不怕魔教的宗门,就是他们清一宗了。
      --
      等走到那个山谷底,已经是下半晌了,天一下子阴了下去,风也格外得大,在耳边幽咽似鬼哭。
      谷中树木疯长,草叶都埋了半人高,师兄弟两人下了马步行。
      远远看去,只见杂草掩映间,隐约现出了几道石墙。
      石墙很简陋,粗石块垒砌着,爬满了苔藓,像是上百年前残留下来的荒村屋舍,因人迹消弭,而被自然吞噬。
      师弟问那男子,“这阵怎么过?”
      那人答,“一直走巽位,走到底。”
      他手里寒光一闪,化出一柄长剑来,架到他脖颈上,“敢耍心思,错一步老子就割了你的头。”
      说完还转眼瞪了瞪身后的辛夷,“老实跟上,这地方可是能吃人的,跟着你道爷才有活路。”
      辛夷睁着一双带怯的眼,捣蒜似的点头,快步跟上去。
      等走入那石墙阵中,才发现墙上的绿苔下还有残留的图纹。
      那师兄见多识广,仔细分辨后道,“三十三重天,姜家的图徽,咱们找对地方了。”
      当年魔教四大氏族,分据四方,姜家下辖三十三座城池,以阎浮城为都,其属地便号称三十三重天。
      他们找的,就是姜家的法坛。
      --
      那人被一路架着剑,也不敢耍什么花样,一直走巽位,很是顺利。
      石头阵的出口,正对着一个山洞,此时天色已晚,四面皆是高山围堵,光线就更是昏暗。
      那山洞像是半点光都透不进去,黑黢黢一片,仿佛巨兽长开的血盆大口,能吞噬掉任何生灵。
      师弟点起了火把,“师兄,好重的血味。”
      这里头不比阵外,一丝风都没有,一股子浓重的血腥混着腐臭味,让人闻着欲呕。
      脚下土的颜色也不对劲,深得不正常,像渗过血。
      “姜家做的孽,不知祭过多少人。”师兄感慨。
      那山洞看着不大,走进才知其中幽深空旷,抬头难见其顶,往前看去,极目也望不到尽头。
      走了好一阵,师弟有些不大耐烦,拿剑身拍了拍那男人的脸,“在哪儿祭坛?”
      “马上就到了。”
      果然,不一会儿眼前就有了变化。
      洞口初时极大,越往里便越窄,到了此处,便如一间方正的石室,地上也异常平整。
      四周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你他妈玩我呢,这里什么都没有!”
      “师弟。”师兄抬手,示意他往后退去,然后捏了一个决。
      顷刻间,地上平地生风,那风越来越大,吹得尘土飞扬。脚下尘土被吹开后,显露出来的那些细小的沟槽纹路。
      那些诡异的凹槽浅浅的,被尘土一覆就很难察觉,可若是放眼望去,一条条曲折相连,凑在一起,就形成了一张巨大的图纹。
      姜家的家徽。
      那男子下巴朝图徽中间努了努,“将人放在那处空白的地方,割上三十三刀,等血漫过这些图纹,就能开启法坛。”
      师弟看向辛夷,“这娘们儿的血够不够?”
      师兄笑道,“那不还剩一个么?”
      那男子明白过来,“道爷,您们可说好了,等开了法坛就放过我的。”
      师兄弟两人相视一笑,师兄道,“魔教的人就是这么蠢,当初才会一败涂地。”
      那男子又着急道,“可法坛需要女子的血才行,有她就够了,多等等,血彻底流干净就够用了。”
      倒是忘了这条。
      师兄弟互看一眼,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等进了法坛内再杀这人。
      一道清亮的女声在此时响起。
      “他说得不对。”
      师弟循声回头,看到那个方才还娇怯模样的女子,脑中还在想,这娘们胆子真大,听到要被放血也不害怕。
      她身上绑着的缚仙索已经不见了踪迹,此刻双手抬起,双唇翕张,他愣了一下,才发现她竟是在念诀。
      “师弟小心!”
      一时间只见她脚下光芒大胜,仿佛无数条金线,又像无数只出手结成的蛛网,朝着二人攻去。
      两人来不及捏诀结阵,化出长剑在手,不断劈斩。
      那些金线却像沾了蜜一样,迅速黏在两人剑刃上。
      只听得嗤地一声,师兄一回头,就见师弟的胸前一柄剑光飞出。
      他恍然大悟,眼前的金线只是障眼法,杀招是偷偷飞到他们身后的剑。
      可他明白得晚了,那道寒光一下将他身子洞穿。
      她一扬手,剑光飞回袖中,勾唇冷笑道,“你们比魔教还蠢。”
      --
      辛夷将两人的尸体叠着放在中心空白处,又拿其中一人的剑,把两人脖颈处割开。
      血流得很快,但是要漫过那些凹槽还需要些时间。
      她蹲下身,割下一块干净的袍角,不急不忙地擦着手上的血迹。
      当初的教众里,是有些疯子,喜欢以折磨人为乐,搞出什么三十三刀的花样来,不过是为了好玩罢了。
      什么女子生祭,三十三刀……开法坛只需要人血,和这些没关系,什么人都行。
      “你……你也是三十三重天的人?”一旁那男子开口道。
      他有些不敢相信,这个一路上柔弱可怜的女子,此刻这样熟练地杀人放血。
      她反问道,“既是姜家的教徒,不好好藏着,非得出来找死?”
      这些年,正道一直在追剿魔教余孽,尤其是跟随姜家的人,大多都给杀光了,剩下的寥寥余众,都彻底销声匿迹。
      比如她。
      “你没听说么,外头都在传,”那男子目光炯炯,“圣君活过来了。”
      天衍教,也就是那些正道口里的魔教,以四大氏族为尊,而三十三重天的教众口中的“圣君”只有一个,那就是姜家家主,姜御。
      姜御复活的消息一点不新鲜,因为这么多年,年年都有人在传,总有人想打着他的旗号,去收拢姜家残众。
      “你不知道他当初怎么死得么?”她转头问。
      那人被这话问住了,面上血色退尽,煞白一片。
      怎么会不知道呢,三十年前,姜家灭顶之日,这些以正道自居的玄门,联手围攻阎浮城。
      城破后,两万教众被屠尽,而家主姜御死得最惨。
      他被活生生剜去了心脏后,再碎尸万段,连那些尸块,都让神山里的夜枭给吃光了。
      死得这样彻底,要怎么复活。
      耳边能听到血流动时那细微的声音。
      等见到石壁上的那些图纹浮现出细微光芒,见时候差不多了,她也不再废话,起身朝前走去。
      那男子踉跄跟上来,似乎想要与她结伴同行。
      辛夷抬手在虚空中一按,像触到了实物,掌下万千光芒迸出。
      “你没看出,这已经不是三十三重天的法坛了么?”她的声音很冷,“这是一个法器,杀人的法器。”
      那人一生见过许多法器,却还是叫眼前这个惊住了。
      眼前万千光芒流转,仿佛一支画笔,渐渐的,浮现出门廊、飞檐、斗拱……甚至连琉璃瓦下挂着的那串铁马,都无风而动,叮叮淙淙地清响。
      竟是一座佛塔,一座藏在山洞中的佛塔。
      “它叫血浮屠,这名字,你想必听过,”她转头道,“也该知道,你若是进去了,可就再也出不来了。”
      --
      辛夷从血浮屠里出来的时候,那人早就跑得没影了。
      她倒不担心,进去前她已割下了他的舌头,他不可能泄露她的踪迹。
      进去走了一趟,消耗了太多的气血。
      这法器虽是她的,可如今她修为太低,只能靠血来驭使。
      此刻她张开手掌,上面几道新鲜伤口,就是她刚刚下到塔底时划破的。
      她催动血气,眼前那巨大的佛塔,缓缓缩小。
      九层之塔,最后只余毫末,她手掌一合,就彻底消失于掌心。
      做完这一切,她才撑着一旁的石壁缓缓跌坐于地。
      血浮屠被她藏在这里藏了三十二年了,为的就是封印一样东西
      可当她进到了最底下的第九层,涉过塔底的红莲血海,却看到了祭台上空空如也。
      封印被破开了。
      那祭台上曾放着的东西,也就是三十二年前,姜御被剖出来的那颗心。
      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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