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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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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坨烂肉的状态也一般,鼻子被捶进了眼睛里。
“画册在你手上?跟我来。”
喻连枝拍拍裤兜,“没有啊,蝌蚪的话你都信。”
刚才趁这俩货打架,他把烂纸片神不知鬼不觉地扔水里了。
一坨烂肉从眼球里掏出鼻子,顺带又从鼻子里挖出几颗牙齿,“总之,我现在是唯一的墓主,你得听我的。”
“谁是墓主?”工人站出来,“你不是。”
喻连枝刚夸赞这哥们对蝌蚪精忠心耿耿,就听见下一句。
工人信誓旦旦,“墓主人来自边际省,你没有那儿的口音,所以……”
“所以?”
“我才是墓主人。”
??
三国杀成狼人杀了,哥们你也跳预言家啊?
工人扭头问他,“你说对吧,老乡?”
喻连枝给两位狼人都发了金水,“我看大家都是好人,要不再打一架?”
工人道:“我不会和他打架的,有损我墓主人的形象。”
喻连枝恭维道:“你挺高贵。”
工人继续举证,“墓主人墓主人,肯定是人。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我才是人形。”
“有……吗?”
生活索然无味,粽子cos人类。
不过相比较下,这么说也对。工人虽然皮肤被泡涨,如同带水的腐竹,但他的形状确实还属于“人”的范畴。
反观一坨烂肉……就是字面意思。
一坨烂肉没再说话,他迷茫地捡起地上散落的东西粘回身上,似乎真被说服了。
工人挺直腰板,指挥着所有粽子、包括喻连枝在内,前往墓口搬运物资。
几人排着队出了厅室,七弯八拐地上了一个台阶,不知道走了多久,台阶持续向上,远远没有尽头。
喻连枝腰酸腿疼,像爬了个泰山。机械运动的腿缓缓停下,如千斤重,实在是抬不动了。
工人幽幽道:“老乡,你怎么了?”
“还有多久才到?”
“不知道。”它顿了顿,回忆道:“在我的记忆中,台阶是无穷无尽的,只有闻到饭香才能走完。”
饭香?饿了吧这是。
工人说:“继续走。”
喻连枝一边爬一边问:“墓主……你年纪轻轻,为什么要给自己修墓?”
工人支支吾吾,本就崎岖坎坷的眉心肉深深绞在一起,他搜肠刮肚也想不起来原因。
“我知道。”一坨烂肉从后面挤上来,自信地说,“因为我是真正的墓主。”
开始了开始了,角色纷争继续上演!
喻连枝假装懊悔地直扇嘴巴,实际上给紧张的局势添了一把火,“什么意思啊,难到你才……不、不可能吧!”
工人道:“我只知道我为了赚钱四处奔波,在工地上搬砖,干粗活累活,其他的想不起来了。”
“原来如此。”喻连枝点点头,“有请反方一辩作答。”
一坨烂肉桀桀怪笑,“其实是因为我得了绝症。趁着还没死,我想为自己修个墓。生前过得那么苦,死后应该享福。”
“各执一词,都很可信啊……”喻连枝纠结地摸下巴,继续拱火,“还好蝌蚪精死了,原来只有把对方打死自己才能当墓主啊。”
话音刚落,烂肉和工人燃点堪比白磷,又撕打在一起。
工人狠狠扯下腐烂恶臭的肉块,烂肉用滑落至肚脐眼的嘴巴撕咬工人的真皮层。
两人的互殴看似剧烈,实则毫无攻击力,彼此轻轻一剥皮就下来了。打得正火热,工人脚一歪,两人抱着从无尽长梯滚落,爆了一地血腥装备。
其他几个工人呆呆地跟着往下走。
好机会!
喻连枝见状拔腿就往上跑,虽然不知道还有多远,但总归是有尽头的。
跑到一半,他大喘着气蹲下,台阶两侧隔很远才有一道光,借着光,他看到地上有一只血淋淋的断手。
“卧槽!”
喻连枝起身继续跑,大腿机械摆动,兴许是体力耗尽的缘故,越发觉得身体沉重,像是背着沉甸甸的东西。
又不知走了多久,一路上肉是肉血是血,他看着膝盖直打颤,还得小心翼翼避开。
八百米,一千米,还是两千米了?
他筋疲力尽,可是阶梯仍然无穷无尽地摆在眼前,向上延伸进黑暗。
每当他以为前方的亮光是出口,提着一股气赶到时,却发现还是一盏孤零零的灯。
烛火冷漠地燃烧,意志力化为飞烟。
为什么永远是上坡路?
为什么永远也无法抵达目的地?
为什么?!
喻连枝靠着墙坐下,呼吸沉重又无力,掩面不解地自问,“救命,到底哪里才是出口啊……”
有人回答。
“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出口。”
一阵香味袭来,很难移述说是什么菜的味道,它很像你站在旧小区的楼下,饭点时从布满油渍的小窗口飘出的味道,百家饭的香味。
喻连枝抬起头,震惊到失语。
一坨烂肉的五官都被摔落在台阶上,现在只剩下一点筋连着肉。它的肚子上横插着一只手臂,是工人的手,而这双手上端着饭。
很显然,香味是假的,因为饭碗里盛的是发霉长毛的大米饭,上面铺盖着一层厚厚的蛙卵。
一坨烂肉说:“现在我是墓主人了。”
眼前的阶梯忽然都消失了,喻连枝望向身后走过的黑漆幽深的路,又看向工人断手的茧子,想到了什么。
他八岁时住在一个老旧小区,当时楼上装修。新房装修时要雇佣工人,其中有一类叫做“扛楼工”。
扛楼搬运工纯靠卖力气赚钱,需要把几万斤的水泥从一楼扛到楼上,从清晨鸟儿的第一声啼叫,到夜晚家家户户穿出烟火气,他们循环往复背着重物爬楼梯。
这条路没有尽头。
喻连枝格外平静地看向烂肉,一寸一寸地打量。
先前从不敢看清的恶心画面,如今能坦然面对了。
他明白了。
“你们都不是墓主人。”喻连枝深呼吸。
他要杀了一坨烂肉。
“我才是墓主人。”他道。
一坨烂肉手里的碗摔在地上,“就凭你这个盗墓者,也敢肖想。”
喻连枝道:“这个墓里是凭实力说话的,你不是我的对手。”
“不!你放屁!我杀了你!”
说着,一坨烂肉烂肉朝着郁连枝扑了过去,它仅剩的五官是一张嘴巴,黏在喻连枝的手臂上便张开便咬了下去。
瞬间皮开肉绽。
喻连枝忍着痛,一个过肩摔,将烂肉从自己身上甩了下去。
他从旁边随手捞了块石头,一下一下砸在烂肉堆上,生怕它不死,又抱了许多块巨石压在上面。
烂肉黏在地上,像一滩手打牛丸。
它奋力地蠕动,却毫无办法,“我……不……这是我的墓……我的……”
话未说完,筋肉剧烈抽搐了两下,失去了活性,如同蝌蚪精一样,化为一堆蛙卵。
喻连枝麻木地直起身,擦去脸上的脏东西,有些不敢相信自己亲手打死了一个粽子。
刚才只耳鸣轰响,眼前像是覆盖着雪花,看不清画面,回过神来时,只看到了满地的蛙卵。
他吓得赶紧跑了,生怕粽子复活向他寻仇。
—
“【活师】的污染领域在消散,你感觉到了吗?”李灼皱着眉,犹豫要不要和会长汇报这个消息。
活师园外面,还有另一个陪他蹲着。
这人叫花亦骨,是花添错的哥哥,两人长得非常相像。
不过花亦骨瘦得吓人,皮包骨头,整个人和削尖的白骨一般锋利,他的脑后也有一条长辫,盘在脖子上,发间别着一朵红色的花,既脆弱又妩媚。
“消散?谁干的谁干的?是涂乐意把活师吞了吗?”花亦骨的眼神中闪烁着赌徒的狂热。
李灼透过所有的烛光观察全场,摇了摇头。
花亦骨皱眉,“我下个月的饭钱全压他身上了,那他在干嘛?”
“……打架。”
“打架?”
“和【鹰隼人】打得难舍难分,你可以开另一盘,赌他俩谁赢。我推荐你还压【兔儿神】。”
花亦骨掩面哀嚎,动作幅度大得让人心悸,生怕他把自己细薄的身躯折断。
“完了完了完了,我要没钱吃饭了!”转念一想,“不对,我还有个冤种弟弟。”
李灼提醒他,“花添错刚从任务回来,受伤了,躺在校医院。”
花亦骨这个哥哥当得非常丧心病狂,扭头道:“学校会给他批疗养经费吧,感谢感谢,八方来财。”
“你真不是人。”
“本来就不是啊。对了,【琥珀浓】压的是喻、喻什么来着?看看他表现怎么样了!”
“喻连枝,他……”李灼透过火焰眨了眨眼,表情古怪。
花亦骨好奇道:“怎么了?”
李灼叹气,从武装口袋里掏出一盒火柴,抽出一根划亮。
花亦骨乐了,“你知道学生会里怎么称呼你吗?卖火柴的小男兵哈哈哈哈哈哈……”
“别笑。”李灼依旧冷静。
火柴顶端小小的火焰中,依稀可见一张崩溃的人脸。
“很难描述,你自己看吧。”
—
他不知道该往哪去。
只能像只无头苍蝇乱钻。
混乱间,一只雪白小肉兔可可爱爱地出现在眼前。
“这分明是祥瑞!”喻连枝欣喜万分,先前就是突然出现兔子救了自己,找到逃生出路。
他跟着小兔子,然后亲眼看见兔子两腿一蹬,跳进了一个洞里。
西方童话里,兔子洞象征梦幻与探索,说不定底下就是一个新世界。
喻连枝眼睛一闭,心一死,跟着跳了进去,滑到一半时,又听到了一道虚弱的声音,隔着肉膜传出,心彻底死了。
“救……救命……救我……”
有点耳熟。
喻连枝这回选择横起双手,卡在甬道里,“哥们,又见面了。”
眼前一片漆黑,还好看不见对方的长相,他胆子大了些,而且这人声音跟董大冬有点像,于是他脑补对面是董大冬的脸。
脑补过头了,还有几分搞笑。
“嘿嘿。”
“……?”求救声戛然而止。
喻连枝压下嘴角,认真地说:“不好意思,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东西。”
“救……救救我……”
“救你之前,请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是谁?”
出人意料的是,这人说:“我是……盗墓贼。”
出现了别的身份,他还以为这个墓室里所有粽子都自称主人。
“你不是墓主人?”
这人一愣,随即无奈道:“不……我只是……被惩罚的……盗墓贼。”
喻连枝初见明朗的思路又成一团乱麻,“等等等等,那你盗的是谁的墓?”
“我不知道……只要是别人家……做完弥朗后……我都会挖一条地道进去……偷他们的陪葬品。”
弥朗,边际省方言,意思是祭祀。
那边的居民似乎还普遍使用墓葬,每个人都期盼自己死后有一个墓。和别的省居民一出生就背负房贷不同,他们背负的是墓贷。
喻连枝垂眸,总感觉真相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
这人哭道:“我是不是……出不去了?神明要……我在这里赎罪,一百年……一千年……就像我父亲那样得病死掉。”
他的声音很年轻,是那么悲伤,那么自责,是断断续续、想死却又无法死亡的痛吟。
唯有死亡才能解脱。
嗡——
又来了,脑中又传来蜂鸣。
“那你想死吗?”
喻连枝的食指动了动,黑暗中,眼球弥漫上一层白色荧光。
这人抽泣着说:“我该死我该死我该死……我这种人……就应该死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变成腐烂的泥土。”
他好绝望。
喻连枝摸索着,找到这人黏腻的脖子,略微使劲。
心里仿佛有个声音在催促——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一分钟过去,喻连枝始终无法下手,他换了个姿势,扳住这人的肩膀,将人从肉泥中剥离出来。
尖叫划破耳膜,“你……要……做什么!”
“救你。”
人皮和甬道几乎严丝合缝地长在一起,喻连枝觉得自己像在徒手剥牛肚上的肥肉。
次啦——
次啦——
次啦——
一个人型被硬生生拔出来,整个甬道突然间活了过来,开始剧烈蠕动。
喻连枝死死拽住他,紧咬着后牙槽,两人一齐坠落,下面是活师老祖柔软富有弹性的皮肤。
“死不死的问题,去和未来的你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