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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是他 ...

  •   *
      厅堂内,叶氏手拿戒尺,望着地上跪着的两女孩,严词厉色:“‘不学礼,无以立。’身为女郎,整日贪玩,哪里还有半分礼数可言?”

      戒尺落在沈知意手心。不轻不重的力度,女孩本畏缩着的身子还是抖了一下。

      “好好的烹茶焚香,竟摔碎主人家爱惜的器件,若因此让沈家与温家生了嫌隙,实乃不可饶恕。简直枉费我平日里的教导!”
      叶氏满脸不忍,言语外尽是恨铁不成钢之意,沈知意啜泣得越厉害,她戒尺打下去的力度愈发轻。

      跪在其旁的久安宁目视前方,上身挺直,丝毫不为一旁的“母女情深”所动。

      回院半途她被王嬷嬷传信面见叶氏,待她赶到,沈知意已在厅房多时。
      未等她出声,叶氏便勒令二人跪下,足足跪了一刻钟,叶氏才开口训诫。

      三言两语间,久安宁便清楚了是什么事,她望着墙上的字画,心中不解。
      这一世她未陪同沈知意前去温家,芙蓉琉璃盏为何还是被打碎,母亲又为何如前世强行并罚她?

      桩桩件件都一一发生,过程虽有不同,但结果却都不离一二。她垂下眼眸,心凉了几分。
      难道……前世命运无法改变?

      胳膊处突然传来火辣痛感,衣袖下的肌肤迅速泛起红痕,痛得她下意识去捂。
      顾不上疼痛,久安宁偏头看向对她施惩的叶氏,眼里含着震惊和失望。

      “你们姐妹二人同去温家,闹出这样的乱子,还恬不知耻地这幅无辜模样,为娘平日里是如何教导你的?”
      叶氏示意她伸出手心,戒尺相较之前高举了不少角度。

      久安宁腰板儿挺得更加笔直,掷地有声:
      “女儿今日从学堂归来,午后便在府内休息。我素来谨记母亲平日教习,未曾出府半步,又何时去过温家?”

      “撒谎成性!知意与温家女公子交好,她念惜姐妹之谊,先前就与我提过今日会携你前去赴约,如今犯了错你倒诡辩!”

      女孩一反往常开口辩解,让叶氏一时怔愣,紧接着勃然大怒。不等久安宁张口,叶氏拉扯出她的手,高举的戒尺重重落下。

      女孩吃痛,却仍挺直着腰板儿闭唇咬牙,不叫出半分声响。
      跪缩在一边的沈知意始终犹豫地看向叶氏,未说出口的话被连连的戒尺声打断,怕得她不敢再说。

      “将你从乡野接回,规矩礼数未学会半分,倒是把违抗长辈的门道摸了清楚。”
      叶氏下手逾重,连打数下也没等来女孩服软,脸色渐有些挂不住。

      “女儿今日在学堂遭人推倒,夫子特许我回府休息,学堂与府中的人皆有见证。母亲非但不信,还斥责女儿说谎,您又有何证据确信我今日伴同三姐姐前去温家?”

      久安宁瞧叶氏语噎,继续道:“论及规矩礼数,自幼时来到府中,女儿从未冲撞过长辈,更未欺辱过手足,甚至宽待下人,母亲又是为何给女儿定下这等罪名?”

      “我倒是不知你口齿这番伶俐……”叶氏闭上双眼,再睁眼望向女孩的眼神冰冷,犹不及看一个外人。

      “枉我当初辛苦生下你,如今养成你这样一个不知廉耻的丫头,若不是大郎命薄,我怎会如此命苦!”
      叶氏顾不上仪态举止,戒尺直往久安宁身上招呼,一下比一下重。

      两侧的下人因畏惧叶氏盛威不敢劝阻,女孩娇小的身躯被戒尺打得时不时前倾,正视前方的头却始终不低。

      身体的伤痛切实地告诉她,天底下不是所有的娘都会疼爱自己的骨肉,至少叶氏如此。

      她有个七岁便病逝的兄长,是叶氏嫁入沈府后所生的第一个孩子,也是沈家的嫡长孙,夭折时她尚在腹中。

      久安宁常常在想,如果兄长长存人世,她是不是就不会在出生时被视为不吉,送至乡野,不会成为不受疼爱的野丫头。
      但事实怎会如此。

      “大伯母!”一道男声喝住叶氏。

      沈敬禹上前夺过戒尺,难以置信道:“五妹妹今日下午一直在我院中看我练剑,未曾出府,我母亲还唤她吃了糕点。伯母您这是作何?”

      沈知意终于敢抬头,嗫嚅解释:“今日五妹妹从学堂归来身体不适,是我独自前去的温府。”

      叶氏脱力,双手垂在身侧,表情依旧,未生出一丝愧疚和自责。

      沈敬禹经沈知意一番言论提醒,想起此行前来的目的,向叶氏道:“大伯母,今日学堂夫子向祖母转告了些事,祖母托我告知伯母前去正房,我爹娘也正候着您。”

      李氏不敢耽误,更衣后随着沈敬禹疾步去了正房。
      令月等人方敢进屋,哭啼着扶起久安宁,婆子们也搀着跪久直不起腿的沈知意起身。

      厅内一片混乱。

      *

      半年光景滑过,天剑宗如期派来仙师弟子设办园会,地点选在城外清幽宜人的避暑山中。

      山中设下围猎场,旌旗飘扬,满城世家郎君齐聚,比拼骑射田猎。女郎们也难得出门游耍,围着面纱坐于场外高台上观看盛会。
      久安宁却无心欣赏任何的身法,低头玩弄腰间的流苏绸带。

      令月察觉到她兴致缺缺,笑话道:“姑娘心不在焉,也不偷学功夫,莫不是学武成痴了?”
      女孩佯装嗔怪地扫了眼令月,眼底藏着愈发焦躁的担忧。

      这半年来她虽谈不上打熬筋骨,但身板相较前世结实健康不少,现今凭她的力气也能拎住沈敬禹的长剑了。

      忙活如此之久,自然不是在做令月调笑的女侠梦,全然是为了今日而准备,今世她绝不能再落下腿疾。

      猎场起风,许多女郎受不住,前后回到帐房避风。久安宁也随人群走下高台,余光瞥到长辈席间角落的身影。
      妇人谈笑风生,李氏搁坐外围,撑着头闭眼养神。

      自夫子将沈淮景的恶劣行径告知了老夫人,同日沈知意又险些得罪温家,老夫人趁势将大房李氏的管家权收回,移交给了向来偏好独处的二房夫人,让其协助管家。

      老夫人原话:“非但不善教己出,反顾念照拂他人遗孀,致令旁人背后妄议,诚为不雅,有失体统。”

      李氏未出阁时,老夫人对她便不甚满意,无奈大郎倾心执意要娶才下聘允她上嫁沈家。
      接进门后沈府长辈渐发觉李氏芳心暗许三郎的往事,眼见着未作出逾矩之事,又诞下一男婴,老夫人姑且作罢。

      怎料男婴福薄夭折,大郎发了狂执意出家修了禅道。
      老夫人揪心之际,三郎与三儿媳又在水乡溺毙,留下尚在襁褓中的沈知意和沈淮景,可谓祸不单行。

      于是,李氏将在这个档口诞下的女婴送去乡野照料长大,老夫人也未曾阻止,默许了李氏口称行主母之职抚养三房遗孤的行径。
      这些都是久安宁这半年服侍祖母跟前探长辈口风,东拼西凑出的往事。

      老夫人本是不喜这个有灾星之嫌的孙女。
      孙辈之中唯有沈敬禹得她欢心,半年来常见这堂兄妹同进同出,老人心里的那几分嫌隙不知何时化为了怜惜。

      李氏感受到什么,抬眼望了过来,只见得女郎帐房的帘幕落下轻晃。

      *

      园会结束前夜,枕旁令月呼吸匀畅,久安宁辗转反侧,彻夜无眠。
      帐房外,柴草被烧得“噼啪”作响,篝火偶尔迸发出火星子。

      这几日,她以身体不适婉拒了所有女郎的游玩邀约,高崖附近的猎林,她是断不肯去的。
      去过最远的地儿就是猎场外围,和令月一起摘了满满一兜野桑葚。

      或许命运是可以改变的。
      寅时一刻,久安宁慢慢说服自己,打架的眼皮逐渐合上。

      “来人啊——”
      凌厉的尖叫划破夜空,帐房外传来东西倒塌的动静和杂乱的脚步声。

      久安宁瞬间睁眼,眼里睡意荡无。
      她翻身下床,叫醒帐房内的女郎和下人,披上外衣后她大着胆子查看外面的情况。

      帐房外篝火被扑撒得四处都是,守夜的仆从负伤倒地。
      连片的帐房间一片寂静,视野依稀可见的凌晨只有昆虫的鸣叫。

      黑暗之中久安宁猫着腰,轻步后退,一种强烈的预感催使她不得不害怕,白天围猎的人们正被当作猎物……

      万籁俱寂中,一头狮兽如幽灵般闯入,再次打破了夜的宁静。
      在其身后数十双直反光的兽眼直勾勾盯着帐房区域,巨大的兽掌踏入人类的休息领地。

      冲天咆哮彻底惊醒所有帐房内的人,血腥味在空中迅速弥漫开。

      “灵兽失控!疏散人群,御兽!”
      庞大的狮兽率先发动进攻,天剑宗弟子持剑连连后退迂回,隐约只见数个白色身影在空中飞跃。

      灵兽难寻,此次围猎数日,仅觅得一头兽王催生出数头灵兽魂识。
      非紧要关头,弟子们万万不敢伤了这畜生。

      世家弟子尚未见识宗门法术,何况妇孺,场面混乱不堪。天剑宗弟子人数过少,难保众人周全。

      不多时,地上又添不少伤者和冒着血的肢体

      ……

      一行妇孺早早逃离至安全地带,她们瘫坐在地大喘着气,后怕之余想起方才一路镇定指挥的女郎,无一不佩服。
      待她们抬头想要道谢,却惊觉不见久安宁的身影。

      令月扶着抽痛的腰腹,跑了近五里路,她唇色煞白,断续说道:“有、有个丫头没跟上,她回去找了,没拦住。”

      身后狮兽的低吼愈发清晰,久安宁紧拉着嘉辰一路狂奔。
      嘉辰体力透支,跌坐在地,发干的嘴唇颤抖:“姑娘,您别管我了,快跑吧,莫让我拖累了您。”

      一刻钟前她还在山野里迷路,自暴自弃之际碰见折返回来寻人的久安宁。
      不及她高的女孩向她伸出手,意气风发地说:“我带你走。”

      分明发型衣裙皆因逃窜而凌乱不堪,脸上的表情却像是打了胜仗的小将军。
      嘉辰心想今日若能活下来,只求生世都要陪着她的姑娘。

      听闻吼声渐近,久安宁不再迟疑,她捧住嘉辰的脸正色道:“听好了,朝着这个方向再行个两里路就能找到她们。”

      不等嘉辰反应,她便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一路生出不小的动静。

      吼声渐远直至消失,望着女孩离去的方向,嘉辰泣不成声。

      *

      久安宁一路逃窜失了方向,被逼上通往悬崖的路。待她反应过来想要换道为时已晚,只好硬着头皮跑。
      心凉了一半。

      路的尽头———悬崖边际,坐着挂满泪痕的沈知意,显然也是择错了道。
      心又凉了另一半。

      沈知意瑟缩颤抖,不住地抽噎:“五妹妹,我俩今天要死在这了。”

      “别怕,马上有人来救的。”她蹲下身替沈知意拢紧外衣,又擦去少女脸上的泪。

      久安宁叹了口气,前世仅是她俩贪玩失足坠崖,今世这番遭遇当真生死未卜。

      天剑宗一弟子御服了猎场的灵兽,巡着踪迹跃至半空,发现被狮兽逼至悬崖边的女孩,人与兽咫尺之遥。

      沈敬禹护着他母亲和李氏恰巧路经此处,危机情势揽入眼底。
      狮兽迈步往前,将女孩二人分隔两端,庞大的躯体分融为两只灵兽,旋即向女孩们扑去。

      李氏慌神让那弟子救人,声音凄厉尖锐。久安宁真切看着李氏不顾平日最为看重的仪态,跌跑着向沈知意而去。
      心底最后一丝希望灭掉,被利爪触碰的前一瞬,久安宁果断纵身一跃。

      跌落万丈深渊之际她余光瞥见沈知意被那弟子掠救至一旁,李氏扑了个空。
      重来一世,一切结果都没有变。

      沈敬禹转身安顿母亲的功夫,突生一系列变故让他反应不及,奔至崖边。
      浓密的雾气笼罩着深不见底的山谷,半年相处的回忆让他扼腕叹息:“五妹妹恐是尸首难寻。”

      ……

      应是辰时,周身浓密的雾气却透不进一点天光。
      女孩挂在崖壁横生的松枝之上,身上满是大大小小的伤口。

      周遭死水般寂静,腰腹大片疼痛,恐是方才坠至枝干上伤了内脏。
      攀附松枝的手渐生没了气力,手心皮肉绽开,连串血滴自掌心落向崖底。

      一滴、两滴……直至逐渐凝结。

      崖底突然传来动静,一个墨色身影在浓雾半空中来往自如,凭风借力稳稳落在了远处的迎客松枝头。
      那人背对而立,身形颀长,一缕长发被山谷间的风吹起,随即就要离开的架势。

      “救……”
      久安宁想要寻救,张开嘴却连自己都没听见声音。

      头胀痛不已,她反应过来这浓雾是谷底生的瘴气,自己应该摄入了不少。
      绝望之际,墨色身影却转过了身,她提着的心稍微放下。

      玄色斗篷下的俊朗容颜神情淡漠,寒星般的眸光对上她的视线,与重生前记忆中的那双冰冷眼睛重合。

      是师无虞!

      本欲昏迷的女孩登时心悸,紧抓树干的手因此失了力气,瘦小的身体坠向崖底。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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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很开心小天使们点进来呀,喜欢的话就点个收藏吧,段评已开,欢迎来找我玩~ 明天过后东习客就解放啦,稳定更新启动~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