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月》维斯特兰

16、哄小孩

　　安亦轻轻吹气，温柔地给他按摩手腕：“没事，吹吹就不疼了。”

　　冰激凌融化了，流了满手。

　　“安安，把它给我，好吗？”
　　林奕安没有动作。
　　安亦轻声哄：“冰激凌化了，我们不吃这个了，待会儿再给你买一个，好不好？”
　　呆愣的少年摇摇头：“不吃了。”
　　接过黏腻的冰激凌，安亦把它用纸团包着扔垃圾桶里。
　　“走吧，去洗个手。”
　　安亦给林奕安洗了手，牵起他的左手：“还疼吗？”
　　“不疼。”

　　看着那道疤，安亦心想：昨天晚上，好像没有注意到这块疤。
　　林奕安平时也是穿的短袖，没有刻意遮掩，但要不是刚刚冰激凌的事，他都要忘了林奕安手腕上还有一块疤。

　　“饿了吗？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林奕安没什么胃口，安亦带他去吃素粉。
　　刚刚自顾自说了很多话，他现在倒变得比之前都要沉默些，仿佛又回到了他躲避安亦的那段日子，能不说话就绝不开口。
　　安亦也比之前更有耐心，像哄孩子一样，说的话里三句有两句都是温柔地问他“好不好？”，然后看他摇头还是点头。
　　“安安，今晚还住我家好不好？”
　　住太久会被讨厌的吧，他拒绝道：“我今晚得回家。”
　　“好吧。”

　　两人在江滨广场闲逛了一会儿，林奕安便停下不走了，他双手交叠趴在栏杆上，看着下方的江水悠悠往东流。
　　“安亦。”林奕安喊了一声，黑色的眼睛望着安亦，想要说些什么，但没说下去。
　　“怎么了，安安？”

　　现在安亦不再喊他“同桌”了，而是喊更为亲密的“安安”。
　　但林奕安觉得很怪异，因为安亦也是“安安”，安亦的妈妈就是这么喊安亦的。
　　林奕安摇摇头。
　　安亦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鼓励道：“没关系的，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向我提要求也可以。”
　　眼前的少年抓住他的手，双手握着，像小孩在向亲近的人撒娇那样，但说出来的话却是：“你可以离开一会儿吗？我想一个人静静。”

　　说实话，安亦并不想让这样状态下的林奕安一个人待着，但他刚刚才给出承诺，并且林奕安的话近乎乞求，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拒绝。
　　“可以啊。”安亦反手握住林奕安有些冰冷的手，“不过安安可以说个时间吗，你要一个人待多久？”

　　林奕安沉默了。他不知道要多久，他只是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这样吧，我现在回去拿猫粮，往返最少也要半个小时，安安就在这里一个人待半小时，然后我们一起去看球球，可以吗？”
　　林奕安想了一下，点点头。
　　“那我走咯？嘶，不行。”安亦抓起林奕安的手往亭子那边走，“太阳有点大，刚刚晒了挺久的，就在亭子里坐会儿吧，那里也可以看到江的。”
　　“现在这里没什么人，你不要让自己中暑了，知道吗？最近的小卖部在那边，广场对面，渴的话可以买水，但是不要喝冰的，那里好像还有小风扇卖……算了，等会儿我从家里带来吧。”

　　林奕安在亭子里坐下，安静地看着旁边的安亦像个操心的大人给他交代事情。
　　“那我走咯？”
　　“嗯。”
　　安亦捏了捏他的脸：“一会儿见。”

　　午后的阳光如金色瀑布般倾泻而下，洒在广场的每一个角落。夏日的炎热在空气中弥漫，仿佛连呼吸都带着一丝热浪。
　　安亦走后，林奕安一个人瘫坐在长椅上，热风一阵一阵袭来，他闭上眼睛，觉得无比疲惫。

　　他其实想和安亦待在一起的。
　　只是，他太害怕了。
　　安亦对他太好了，温柔又耐心，把他当小朋友一样哄，会询问他的意愿，会照顾他的情绪。
　　他从来没有被人这么小心翼翼地对待过。
　　好希望安亦永远陪着自己。

　　但是他很害怕，他现在是个一无所有的人，安亦的给予让他害怕。他害怕安亦从他身上得不到想要的反馈，害怕安亦对他厌烦。
　　即使安亦曾经许诺过，喜欢他，会永远陪在他身边。
　　他的心像一个无底洞，永远空缺，永远无法填满，里面充斥着焦虑、害怕和茫然。
　　他总是害怕被抛弃，尤其害怕安亦，害怕安亦会像之前他生命中的每一个没成为朋友的过客一样，觉得他太无趣。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他又变成那个患得患失的林奕安。

　　但这次，他想抓住安亦。他只是太累了，他需要时间调整，等他把自己疗愈好，他会给出安亦想要的反馈，他不会让安亦厌烦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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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热浪烤得昏昏沉沉，仿佛又回到了昨天下午的那个梦中，他又闻到了那股味道，似乎是消毒水味，还夹杂着其它味道，很不好闻。
　　好像有东西盖在自己身上，那东西散发着这味道。
　　是鬼压床吗？

　　“怎么还不醒？都多少天了。”
　　这不耐烦的语气，是他爸。
　　为什么上次是他弟，这次是他爸，他们来自己梦里做什么？

　　“安安，醒醒。”是安亦，他回来了。
　　林奕安睁开眼睛，安亦正凑得极近看着自己，他脸色微红，往后退了些。
　　安亦轻笑：“小朋友犯困了？要不和哥哥回家睡吧。”
　　犯困的小朋友推开他：“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安亦继续凑近：“天气太热了，我怕亭子里的小朋友会中暑，所以就快点赶过来了。结果亭子里没有中暑的小朋友，倒是有个睡美人。”

　　被睡美人瞪了一眼，安亦举手作投降状，“呐，我带了水，还有小风扇。”坐在他旁边，给他拧开水瓶盖，打开小风扇，顿时“嗡嗡”响，笑着把风对着他吹。
　　“你吹吧，我不热。”
　　“撒谎鼻子会变长噢。”安亦撩开林奕安额前的湿发。
　　“那你喝水。”林奕安把水递过去，想起这水自己刚喝过，又收回来。安亦一把按住，接过水瓶，把小风扇递给林奕安。
　　林奕安盯着瓶口和安亦一动一动的喉结，脸有些发烫。这算不算……间接接吻？

　　不过，他们俩早就亲过了。

　　想到这，他的嘴角微微往上翘，不细看就看不出来区别，但安亦精通林奕安的身体语言，自然发现了。
　　“安安，你在笑什么？”
　　“没有。”
　　安亦也没继续问下去，但他知道林奕安心情在变好。
　　林奕安当起手动转杆，让风扇轮流对着他们吹。

　　过了一会儿，没那么热了，安亦给林奕安戴上帽子：“走吧，我们去看球球，公园那边应该比这凉快些。”
　　看着安亦头上的帽子，林奕安问：“这两顶帽子都是你的吗？为什么买这么多帽子？”
　　安亦想说两顶哪里多了，但还是解释道：“你戴的是我的帽子，我这个是我弟的。”
　　看了看安亦戴的帽子，他又摘下自己的看了看，说：“你弟还是那么喜欢酷炫的，你倒是走简约风了。”
　　“这都被你发现啦。”
　　他轻笑：“当然，这很容易看出来，毕竟，你现在是成熟的男高中生。”

　　安亦佯装恼怒，对林奕安上下其手，摸他的腰部——林奕安腰部很敏感，特别怕痒。他一边笑一边躲开：“我错了我错了……”
　　双手把人环抱住，贴着他的脸颊说：“现在知道错了？”
　　林奕安乖巧点头。
　　安亦偏头亲了一口：“好吧，原谅你。”

　　两人一起去到人民公园，到之前那处灌木附近的阴凉地蹲球球。
　　“你平时来到这里它就会出现吗？”
　　“一开始不是，后来熟悉了，它就会主动凑过来。”
　　安亦打开袋子，里面装了一些猫粮猫条还有鸡肉冻干。

　　“喵～”球球从灌木丛里钻出来走向他们。

　　“球球好久不见。”林奕安伸出手，球球乖顺地蹭蹭他的手心。他挠了挠球球的脖颈，球球眯起眼睛，翻过身露出肚皮。
　　他惊喜地看向安亦，安亦摸了摸球球的下巴：“小猫露肚皮是信任你的表现。”

　　原来如此，林奕安轻轻摸了摸球球的肚子，球球立马又翻过身来不让摸，还用爪子拍了下林奕安的手指。
　　林奕安：？

　　安亦低笑：“球球和你一样，你碰不到腰，球球摸不得肚皮。”
　　他感到不解：“那它翻过来不是为了让人摸吗？”
　　“不是，肚子是球球比较隐私的部位，它翻过来是希望你和它一起躺着，因为它信任你，喜欢你。”
　　林奕安一脸学到了的表情，“球球对不起，给你吃猫粮。”把手上的猫粮摊到球球面前，球球低头吃起来。

　　等球球吃完，他又拿出一颗冻干来喂，球球两三口就吃完了，圆溜溜的大眼睛望着他，一副求投喂的表情。林奕安体验到投喂的乐趣，一颗接一颗地喂。
　　“它会不会吃太多了？”他对猫的食量没有概念。
　　“不会，我按着量带的，喂吧，它现在可怜兮兮的。”
　　于是继续开心地喂猫，喂完了冻干，他又拿起猫条，眼神询问安亦，安亦点点头，他撕开包装喂了起来。

　　之后，安亦倒了点水给球球喝。
　　吃饱喝足，球球趴在地上眼睛半眯着，任由两人摸。
　　不一会儿，小猫睡着了，一脸安祥。
　　这里比较阴凉，两人就放任它在这睡了。

　　傍晚，太阳缓缓沉入地平线，天空被染成了一片绚烂的橙红色，仿佛是大自然用最浓烈的色彩在画布上挥洒。
　　两人回了安亦的家。
　　考虑到林奕安中午只吃了一点素粉，安亦非要留他在家吃饭再走，但现在还不到晚饭时间，于是安亦打算给男朋友下碗面吃。
　　“我亲手做的，你不准拒绝！”
　　说是简单的挂面，但亲爱的男朋友发现里面卧了个鸡蛋，放了上海青、番茄、腐竹、油豆腐和腊肠，简直是大杂烩。
　　但味道出奇的好，很合胃口，他把那一大碗面都吃光了。

　　吃饱之后，林奕安洗了碗，和安亦在客厅看了半小时电视，去安亦房间把书包和衣服都带上，准备离开。
　　“你的衣服我回校再还。”
　　“嗯。”安亦捏了捏他的脸。
　　“那我走了？”
　　“嗯，走吧。”安亦陪他走到门口，静静地看着他离开。

　　林奕安回头：“安亦。”
　　安亦静静等林奕安说话，但他的小男朋友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
　　“好啦，再见，安安。”安亦笑着走过去，将内敛的少年拥入怀里，“可以随时来找我玩，我一般都在家，按门铃就行。”
　　少年回抱住他，头搭在他肩上，闷声说了句：“再见。”
　　“安安怎么像小朋友一样，嗯？你随时都可以联系我，给我发信息或者打电话。”
　　“嗯。”
　　“不要不开心了，好不好？”
　　“嗯。”

　　林奕安不情不愿地放开安亦，安亦撩开他额前的碎发，在额头处轻轻印上一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