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号底片》绘美

11、昔-第二章-3

　　周悦晓和宋逸是彼此的初恋。

　　在宋逸的讲述里，他们是在一个冬天遇见的。

　　那是1992年的冬天，十一月的中旬，望城下了第一场雪，白花花的雪下得密集，沾满了一身雪的他们在芳铃路相遇了。

　　宋逸那年二十四岁，唯一的母亲因病去世，他背井离乡来到了望城开始了漂泊，刚来的时候被人坑了，租住的房子出了问题，他只能灰溜溜地来到这座城市的边缘处，来到了芳铃路。

　　那个时候芳铃路并没有掀起将房子租出去的潮流，是一个独居老人见宋逸孤零零的一个人，想着有个人也能给自己作伴，于是将房间租给了宋逸。

　　好巧不巧，这个善心的老人是周悦晓家对面的邻居。

　　宋逸说他对周悦晓是一见钟情，那年的周悦晓二十岁，小了他四岁，雪花落满她的黑发，半张脸掩盖在红色的围巾下，一双黑眸带着好奇地望着他，于是他心动了。

　　宋明霄停下脚步，他回到了自己家小楼门口，他脚下地面就是他父母初遇的地方，也是宋逸嘴里他念念不忘的心动的地方。

　　宋明霄侧头看了眼对面，二十二年过去，那个老人在他三岁的时候就已经去世了，那栋楼荒废了几年后被他的后人卖给了别人，几经转手现在这栋楼里住的是对夫妻，如今经营着一家杂货铺。

　　一楼的饭店里依旧很热闹，原先的食客已经离开，现在来的又是群新的客人，宋明霄和前台以及老板们点了点头后，就往楼上走去。

　　顺着楼梯往上走，一楼的声音逐渐变小，等完全到了三楼，宋明霄已经听不到什么声音，推开屋子，里面黑漆漆的，窗户大开着，白色的纱窗被晚风吹得轻轻晃动。

　　窗外的道路灯火通明，更显得屋内寂寞凄清，宋明霄扯了扯嘴角，将手机放到客厅的茶几上，进了浴室。

　　说来也奇怪，来到芳铃路后，宋明霄的病在两天内就好了，精气神都恢复了不少，就在宋明霄为自己生病好了感到一点轻松，手机里就来了条消息。

　　顾烨：兄弟，能去你那儿住几天吗？

　　宋明霄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非常怀疑顾烨是不是发错了人，他没有回复顾烨，但在两分钟后顾烨再次给他发了消息：求求你了，帮我个忙吧。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回道：你怎么了？

　　顾烨那边几乎是秒回：我和我爸吵架了，我现在离家出走还生着病无处可去。

　　得知顾烨还生病，本来想拒绝的宋明霄突然就有了点负罪感，虽然顾烨救他让他对顾烨有些怨念，但到底他的病是因自己而起。

　　宋明霄：酒店不是更方便吗？

　　顾烨：我爸停了我的卡。

　　无奈，宋明霄给顾烨发去了自己家的定位并说道：当我还你的了。

　　无论怎么说，宋明霄还是欠了顾烨一条命，他的道德无法让他做到对救命恩人视而不见。

　　俩人交流完才过了半个多小时，宋明霄就透过自家窗户看到了拉着行李箱背着背包的顾烨，顾烨的病确实没好，就宋明霄观察他的几分钟里，他都咳了好几次。

　　顾烨：我到了，你在哪儿啊？

　　许是顾烨东张西望找他的样子太好笑，宋明霄的嘴角忍不住翘了翘，宋明霄低头给顾烨发去消息：抬头。

　　收到消息的顾烨立马点开手机查看，看完后只花了一秒就抬起了头，和上面趴在窗边看他的宋明霄对视。

　　隔了三层楼的距离，顾烨看得不太真切，他眯了眯眼，确认是宋明霄后立刻挥了挥手。宋明霄转身出了自己的房间，刚到一楼刘姨就招呼道：“门口有个小伙子找你。”

　　宋明霄点了点头：我的.....朋友。”

　　宋明霄走到门口和顾烨打了个招呼：“吃了中午饭吗？”

　　顾烨摇头又吸了吸鼻子：“也尝不出啥味儿。”

　　“那你先跟我上去吧。”说着，宋明霄伸手想帮这个病员提箱子。

　　但顾烨先一步拿了起来，朝宋明霄咧嘴一笑：“你走前边儿，我跟着你。”

　　两人一块儿上了三楼，三楼的门没关，宋明霄一推开了门，顾烨跟在宋明霄身后进了客厅，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地方。

　　“这只有一个房间，你先睡里面吧。”宋明霄把主卧的门打开。

　　“那你呢？”顾烨问道。

　　宋明霄指了指沙发。顾烨看着那个空间狭小的沙发，犹豫道：“这不好吧，还是我来睡沙发吧。”

　　“你找我的时候没想过好不好啊？”宋明霄歪头笑了笑。

　　顾烨被宋明霄这句话噎了下，他不自在地摸了摸后脑勺：“我在这里只认得到你，实在是没办法了，要是你觉得不好的话那我.........”

　　“进去吧，”宋明霄打断了顾烨的话语，伸手轻轻推了下顾烨的后背，“实在过意不去你就早点好起来。”

　　顾烨的病早日好，他的负罪感也能减少一些。

　　顾烨听了点了点头，结果下一秒又打了个喷嚏，他捂住口鼻缓了缓，又看向宋明霄：“谢谢你啊宋明霄，你人真好。”

　　因为遮住了口鼻，顾烨两只眼睛就格外明显，他说话的时候应该在笑，眼睛弯起了一个弧度，瞳孔又黑又亮。

　　“你是混血吗？”宋明霄其实在他第一次看清顾烨就想问这个问题了。

　　顾烨没想到宋明霄会突然说这个，眨眨眼：“你怎么看出来的？”

　　“感觉。”宋明霄撂下这句话，就走到茶几旁给自己和顾烨一人倒了杯热水。

　　顾烨也走了过去坐到宋明霄的身旁，拿起其中一杯热水吹了吹，等温度降下来一些后他才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然后说道：“我爷爷是美国人。”

　　“嗯，”宋明霄点头，问，“去吃饭吗，我请你。”

　　顾烨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宋明霄似乎只是单纯地想要验证他有没有外国血统，对他其他的事情并不是很感兴趣。

　　他其实已经跑出来流浪了两三天了，这几天都住在三无宾馆，他身上的现金不多，而且还生着病，要不是迫不得已他也不会来求宋明霄帮忙。即使嘴巴里没什么味道，但是肚子还是饿着的，他忍不住点了点头。

　　“你把东西先收拾好，等下出去。”

　　宋明霄觉得他这句话说得正常，结果顾烨突然放下水杯就双手抱住了他，他被突如其来的拥抱给惊住了，整个人都僵硬着没动。

　　“宋明霄，你就是我的再世父母！”顾烨抬头，一脸感激。

　　宋明霄喝顾烨的眼睛对视了几秒，移开了眼：“别，我没当人父母的嗜好。”

　　即使嘴里只能尝出最基本的咸甜，顾烨捧着一碗鸡汤馄炖也吃得很幸福，饿了许久的肚子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满足，他吃完馄炖又把整碗汤喝完了才停下来擦嘴。

　　宋明霄坐在他的对面看手机，时不时抬眼在看顾烨一眼，看到顾烨这么夸张的吃相，不由问道：“你几天没吃饭了？”

　　“这三天我就吃了两顿。”

　　比他想象里过得还要惨，宋明霄又问：“你和你爸什么时候能和好？”

　　“.......”顾烨鲜少地沉默了会儿，“不知道。”

　　见顾烨不是很想谈他和他父亲的事情，宋明霄也不多问，伸手点了点桌面：“那我们回去吧。”

　　宋明霄回到芳铃路的第三天，顾烨住了进来，本来还有些死气沉沉的房间，在顾烨的到来后突然就变得充满了活力。

　　他俩的作息并不一样，顾烨早上起得比较早，每天七点就从床上起来了，而宋明霄要睡到了九点，醒来了还要躺着玩会儿手机才慢悠悠地去洗漱，所以经常是顾烨等到八九点才从房间里出来，醒了的宋明霄侧躺着面无表情地看着走过来走过去的顾烨。

　　“你不是生病了吗？”宋明霄侧过身，脸朝着顾烨，盯着从里面上完厕所出来的他。

　　“生物钟，习惯了。”顾烨一脸歉意。

　　宋明霄重新平躺在沙发，两只眼睛闭了闭，贸然被吵醒的他到底还是有些烦躁的，这几天顾烨早上也都是在他醒了后才出来的，只是今天他多半憋不住尿了就把他吵醒了。

　　人有三急，人之常情。

　　“你去洗漱吧。”宋明霄喊住了打算回房间的顾烨。

　　宋明霄猛然坐了起来，把刚停住脚的顾烨都给吓了一跳，顾烨两只眼睛瞪大问道：“你咋了？”

　　“起床啊，”宋明霄理所当然地说道，他光着脚踩在地板上，侧头看了眼顾烨，“你不用厕所我可用了。”

　　“你用吧，我也不急。”顾烨回道。

　　宋明霄穿上自己的拖鞋就进了厕所，下一秒灯亮起，里面传来水流哗哗的声响，顾烨看了眼关紧的门，也知道宋明霄是在里面洗澡。

　　宋明霄每天要洗两次澡,早上一次还有晚上一次，无论起来多晚他都会洗澡，丝毫不怕麻烦。

　　洗完澡后，宋明霄从厕所里出来，头发湿哒哒地贴合在脸上，有些小小的狼狈，洗澡的时候宋明霄就发现了，他的头发属于长得快的那种加上这么久没剪头发，头发都长到了后颈处。

　　“宋明霄，你妈妈一定很漂亮。”顾烨突然说道。

　　擦着头发的宋明霄顿了顿，看向顾烨：“为什么这么说？”

　　“长得帅的随爸，长得漂亮的一般都随妈妈。”

　　“你从哪里听来的歪理？”宋明霄走到茶几旁，蹲下身找放在柜子里的吹风机。

　　顾烨走到宋明霄身边蹲下，歪头将脸对着宋明霄，说道：“真的啊，我认识的人都这样，只要是漂亮的人都和他们妈妈很像。”

　　虽然宋明霄还是不理解这种说法，但是硬要说他长得像谁，他觉得像周悦晓能让他更舒服一点。

　　“你身边有多少漂亮的人，能让你这么认同这个观点？”宋明霄随口问道。

　　“我爸是导演啊，他拍过的明星就很多啊。”顾烨理所应当地说道。

　　宋明霄拿着吹风机的手顿住，抬头看向顾烨：“你爸是导演？”

　　“哦，我还没和你说过，我来望城是陪我爸来考察的，他下部电影在决定拍摄地点。”

　　“这个可以直接跟我说吗？”宋明霄没想到顾烨就这么轻易将这种会挂在娱乐板块的事情告诉了他。

　　顾烨瘪了瘪嘴：“我才不管，谁让他惹我的......”

　　“爷爷是美国人，爸爸又是导演，顾烨，你怕不是个少爷吧？”宋明霄上下扫了顾烨两眼，说道。

　　和顾烨相处了这么几天，宋明霄还真没把他往特有钱的那一类人身上想，不是宋明霄不想，而是顾烨表现得太接地气了。

　　初见的时候身上他就是一件黄色体桖，是路边摊上随处可见的衣服，就连离家出走也没有什么有钱的朋友资助他去住五星酒店，而是跟他来挤这个小房子，任谁也想不到他有个当导演的爸。

　　“你爸是导演的话，叫什么啊？”宋明霄有些好奇。

　　提到顾烨当导演的父亲，他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说：“叫顾煊鹤。”

　　可能顾烨自己都没意识到，他虽然说和他的父亲吵架了，但是提到他父亲名字的时候声音是上扬的，带着一种崇拜的，自豪的感觉。

　　这种表情是宋明霄从来没有过的，不过仔细想想，他好像并没有崇拜过谁，宋逸就更轮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