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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入局 ...

  •   对方没再动作,像是沉默了许久,观尘视线随着南楼雪的动作往后看去,一个单薄的身影从那棵树后面缓缓挪步出来。

      在朗月之下,女子身着一件被浆洗至素白的布衣,全身上下除了头上一根绯色珊瑚钗再无其他任何点缀。面色苍白,整个人娉婷而立,一眼便知是个柔弱的本分姑娘。

      可南楼雪看人不看外表,这人应该是自打她和观尘将恃险阁的人放倒没多久就跟着他们了。

      那女子身板瘦弱,似乎是被南楼雪的刀吓到了,身子一直不停地轻颤。

      南楼雪抿唇,冷声问道:“你跟着我们做什么?”

      “姑娘莫怪,我是前头那个镇子的女儿,本是回家省亲的,回去晚了,听说这一路常有歹徒,不敢一人赶路,觉着你们是好人便想跟着,希望你们能护我一程。”

      南楼雪:“撒谎也把谎话说得逼真一些啊。”

      南楼雪缓缓走到那女子身侧,“现在距天黑不过半个时辰,这儿离前头那个镇子起码有二十余里路,你明知道这一路可能有歹徒出没,况且你这一夜也赶不回去,何必要冒着危险连夜赶路呢?”

      南楼雪扫了眼她颈后被磨出的一片红斑,“姑娘肤如凝脂,想必是日日保养,而身上这件布衣实在粗劣,所以你全身泛红,能穿这么久,也是委屈你了。”

      闻言,那女子面色微变,唇色更白了,双手也不自觉紧握成拳。

      南楼雪见状,轻叹了声,“若是我没猜错,姑娘便是方才恃险阁所追杀之人吧。”

      “清水镇中有名望的官家女子,应该只有里正的孙女了吧?”

      “我猜的对吗,袁小姐?”

      话落,袁柔锦瞳孔微缩,她不可置信地望向南楼雪。

      南楼雪轻声,“看来我猜对了啊。”

      “那就……”

      观尘见她动作,眸光微动。

      南楼雪突然出手,迅速抬掌封穴,力道冲向她左右两侧肩胛,她顿时动弹不得。

      袁柔锦瞪直了眼,不禁惊叫出声,“你做什么?!”

      “看看袁小姐身上带的毒药呀。”

      南楼雪眼都不抬,直接掰开她紧握的掌心,果不其然,一把不知作何用途的粉末被她用一小方帕子紧紧包裹。

      南楼雪丢给观尘,观尘顺势接下,打开查看。

      “你去过清水镇!”袁柔锦也不顾南楼雪搜走了什么,她死死盯着南楼雪,语气斩钉截铁。

      “那你带我回去!带我回去好不好!”她语气急切,似乎想要扑上来。

      她的反应太过激烈,南楼雪不禁皱了皱眉。“恃险阁的人说你放毒,我怎么敢让这样一个人跟着我。”

      “况且你不是刚从清水镇逃出来吗?”

      袁柔锦像是没听到南楼雪在说什么一般,一直在重复,几近癫狂,“你去过清水镇!你怎么会去过清水镇!”

      “你是谁?!带我回去!带我回清水镇!我要回去!!”

      她的声音越发焦急尖利,南楼雪眉心轻跳。

      她看向观尘,用眼神询问,观尘低声,“是断肠草。”

      “剧毒之物。”

      观尘补充解释。

      “我知道。”南楼雪视线一撇,又转向袁柔锦,“你一个娇小姐,平日应是养尊处优,从哪来的毒药,又哪来的胆子敢下毒杀人?”

      “这帕子有问题,这上面参了扰乱心智之物。不过是极少量,只有日日接触,中毒者才会有所反应。”观尘捻了捻帕子一角的绣花,语气淡淡。

      南楼雪微怔,袁柔锦也听到了,她神情微僵,脸上却没多少意外。

      南楼雪盯着她,“你知道帕子上有毒?”

      袁柔锦想摇头,却无法动作,“我不知道。”

      一行清泪从袁柔锦脸颊滑落,她似自言自语一般,“我不知道,我不想知道。”

      “何必骗自己。”南楼雪看着她,“既然你不想说,那就别说了,半个时辰后你穴道便会解开,到时候你自行离去吧。”

      说着南楼雪就转过身,准备和观尘继续赶路。

      身后抽泣声突然停了,袁柔锦的声音哀婉而凄怨,“是我错了。”

      “我真的错了。”

      南楼雪闻声顿住脚步,徐徐转身。

      女子一身素衣在黑色里哭得梨花带雨,惹人心怜。她满脸忏悔痛苦,宛若犯了天大的罪过。

      “我不该相信他,我不该带他入山。”

      南楼雪看着眼前这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姑娘,不说心中有多少触动,只是她实在有些看不过去。

      在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时,南楼雪开了口:“你做错了何事?”

      “不管是什么事,只要你人能活着,就尚有改变的余地,何必如此自伤。”

      南楼雪说完神情微怔,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样一番话。

      她微微垂下眼,脑海中闪过山门被屠戮的那一幕,血染山林白雪,那些曾张牙舞爪与她作对的人都毫无生机地躺在那儿,而他们再无机会重新站起来搏一搏,那种感觉才是绝望吧。

      观尘看向南楼雪,少女一半的身影都笼罩在暗夜里,周身似乎也蒙上一层阴郁,她眼底的情绪不浓,可却让观尘觉得有些悲伤,就像是自己也沉浸在一片黑沉的深海中,因看不到光亮而生出片刻窒息。

      袁柔锦流着泪,面色惨白,“不,我错得离谱,怎么都不配得到原谅。”

      “可他们都是无辜的,活下来的人们都是无辜的!你带我回去好不好,我要把真相告诉他们,他们不该再承受任何欺骗。他们会被人当刀使的。”

      袁柔锦哭得窒息,因呼吸不畅而剧烈喘息着,南楼雪见状解了她的穴道,袁柔锦身子一软,往地上跌去。

      南楼雪眼疾手快,抬手搂住她的腰,揽住她的身子,微微抿唇,见她难受得紧,另一只手动作僵硬地安抚她的后背,帮她顺气。

      见她呼吸逐渐平复,南楼雪停下手中动作,轻声问道:“你说的是清水镇十几宗命案的事吗?”

      “这件事与你有关系?”

      袁柔锦摇头继而又忍不住点头,泪水又流了下来,声音虚弱,“是我,但也不是我。”

      “我对不住他们,是我对不住父老乡亲。”

      “我愧对祖父教诲,我鬼迷心窍,听了那人的话,给乡亲们带来了杀身之祸。”

      南楼雪和观尘对视一眼,观尘看懂南楼雪眼中的纠结,轻声开口,“施主想听便不必违心而行。”

      闻言南楼雪便带袁柔锦往一旁走去,寻了处隐蔽的地方让袁柔锦休息,也听袁柔锦讲起来龙去脉。

      “我每月会有两日上山礼佛,三月前我在上山途中遇见了一个浑身是伤的外乡人,清水镇地形闭塞,没有人引路很难出入自如。”

      “他应当是误入其中,我于心不忍便将其带在身边,本想着他伤好之后就带他离镇。可日日相处,他待人接物都极有风度,对我也是百般照顾,我生了妄念。”

      袁柔锦面色凄婉,语气悔不当初,“可我早有婚约,祖父得知我的心思后,教我认清现实,说人不可言而无信,也不可始乱终弃,见异思迁。我当时不以为然,心中还埋冤世俗之见,真心相爱的人为何总要面临那么多束缚。”

      “为了他,我和祖父几近决裂,我决意退了婚,让一向德高望重的祖父蒙受流言蜚语,他半辈子的好名声就坏在我这个孙女身上,而祖父也我被气得卧榻一月有余。”

      “可我不知道的是我看到的竟然都是那人精心伪装好的假象,他早就知道了山下有金矿,他从一开始打的就是金矿的主意。”

      “他趁我礼佛之日和外界联系,打算给乡亲们下毒,村子的人活不下去了自然会收拾离开,这样他就能私吞独占金矿。”

      “可不凑巧,那一日我身体不适,半路归家,听见了他的计谋。”

      说到这儿,袁柔锦笑了,只是笑得苍白无力,“他真是好计谋。撞见我回来,他不慌不忙,反倒将我囚了起来,将我困在山上庙中,他说我婚约已退,他自会娶我,这样我们便能逍遥快活。”

      “我听说他后面去告诉祖父我们二人的婚期就定在原来的婚约之日,祖父被气得脸色铁青,呕了一地的血。”

      “可我当时不知道,也没法去他面前承认错误。”

      “等我拼死拼活逃了出来,却听闻清水镇惨案,祖父病重卧床不起。一切都变了……”

      袁柔锦哭声嘶哑,只低声呢喃,“我真的错了,我错了,我不该妄图染指他的。如果不是我贪图他的柔情蜜意,如果不是我眼界短浅,清水镇不会出这样的事,叔婶们就不会丧命……”

      “可他凭什么,他凭什么还稳稳当当地留在清水镇当好人?”

      南楼雪沉默听完,听到这句话不禁微微皱眉,“你的意思是清水镇的人都是他杀的?而他还留在清水镇当好人?”

      “除了他还有谁?!”

      “一定就是他!!”袁柔锦尖声,目眦欲裂。

      “我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哄得乡亲们对他言听计从,他说要找上恃险阁,恃险阁能帮他们报仇。”

      “可凶手就是他啊!”袁柔锦哭着哭着就笑出了声,语气癫狂,“多可笑啊,明明他是杀人犯,而他却在哄骗不明就里的人去杀人。”

      南楼雪面色平静,像没受任何感染一般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那为何恃险阁来追的是你?”

      袁柔锦毫不犹豫答道:“估计是他发现我逃走了,想杀我灭口吧。”

      “毕竟他装得那么好,除了我知道他的真面目以外,谁知道他的狼子野心呢?哈哈哈哈,也是怪我,怪我。”袁柔锦像是被刺激得不轻,边笑边哭。

      袁柔锦累极了,哭着哭着便昏睡了过去。南楼雪起身给她盖了层被子,就在此时,一滴清泪从她清瘦娇俏的脸颊侧滑落,滴在南楼雪的手背上,灼热又带着丝丝凉意。

      南楼雪目光微顿。

      南楼雪起身,观尘与她走至一旁。

      黑夜寂寥,风声猎猎,吹得她衣袂翩翩。

      她孤身而立,背影高挑而瘦削。

      观尘眸光微闪,跟上前去,在她身侧停下,轻声:“施主是如何想的?”

      “你觉得她说的是真的吗?”南楼雪遥望远处清水镇的方向,那里一片黑暗,她不答反问。

      观尘随着她的视线远眺,目光澄净。

      “我信。”

      南楼雪闻言下意识压上自己的指尖痣,一下下摩挲。

      不等她问为什么,观尘继续道:“但世人皆以自身为中心观世,世间事峰回路转,凭一人之言,无法判对错。”

      南楼雪微怔,侧眸望向观尘,观尘与她对视,唇角微弯。

      “施主心中应该也有一个答案吧,不然怎么会问观尘?”

      他视线纯粹,眸子里没有半分杂质,在茫茫夜色里,她在这样一双干净的眼里,看见了自己。

      在他眼里,她也不染纤尘。

      南楼雪突然失了力道,重重碾上那颗红痣。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入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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