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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四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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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你送我的那串菩提子,一直挂在我的书包上,前两个月发现原来的绳子快要磨断了。我就把它拆散,请人编成两只手串,又在归元寺重新开过光。”他微笑,“你放心,一颗都没少,连那些点缀的玛瑙、绿松石、砗磲我都没舍得扔,都在里面。”
她热泪盈眶,那年她才十七岁,花了很多业余时间去写那篇人物传记,最后得了880块钱的稿费,她很想送他一件礼物,也一眼相中那串菩提子,便倾尽所有,不计较是否会有所谓的回报,也许,这都是缘分吧。相见是缘,别离也是缘,缘聚缘散,一切自有天意。
谢龙宇将其中一串戴在自己手腕上,又握住夏时歌的手,将另一串戴在她纤细玲珑的手腕间。借着路灯看看,古朴自然,别有一种返璞归真的味道。
夏时歌抬头看他,见他也正深深凝视着自己,觉得高中毕业那时候的遗憾,或许在这一刻,还来得及弥补,她颤抖着启齿,“谢龙宇,我。。。”
谢龙宇摇摇头,阻止她往下说,只是抬手轻轻捧起她的脸,低头在她的额间轻轻吻了一下,然后迅速站直身体收回手,“快回去吧,明天见。”
夏时歌脑袋瞬间炸开,整个人都木了,血液流动的声音充斥耳边,令她再也听不见看不见其他,只有他温柔的触感留在额头上挥之不去。
这一刻她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抓不住。
她勉强回神,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和高一那年在操场露天看台上竟然重合起来,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
就好像她从来也没有怀疑过他是不是真的喜欢她一样,毋庸置疑的事情完全没必要自我折磨,对吧?
她带着甜蜜的笑熟睡过去。
这次的毕业晚会,学院总算不再抠门,出钱给她租了礼服,给男主持人租了西装,看上去挺像那么回事的。
她穿上香槟色缎面小礼服和粗跟浅口白色皮鞋,给自己盘了个丸子头,再画上淡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几乎认不出来了。
为保证不出差错,她将手机交给苏蓉蓉保管,自己在后台安心的等着。
晚会进行的很顺利,她在舞台上作风十分稳健,仪态也是无可挑剔,氛围可以说是既热闹又伤感,她在台上一向不会注意去看台下观众的脸,这是早就形成的习惯,避免接收到观众的反应后,会产生紧张焦虑的情绪,所以,谢龙宇是否来到现场,她并不清楚。尽管心里十分惦记,还是认认真真的做好本职工作,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分神。
有条不紊的完成晚会所有预设流程,结束时和其他演员们站在一起谢幕,看着大帷幕徐徐合上,竟然也感觉到离愁别绪。
回后台换下礼服和皮鞋,穿回自己的衣服,发现观众席竟然空无一人,苏蓉蓉去哪里了?手机还在她那儿呢。谢龙宇。。。他没有来么?说不失望是假的,她忽然很难过,很难过。
她对他何其熟悉,何其了解,不需要多说什么,就能感觉到,他应该是碰到难处了,虽然脸上一直在微笑,保持着温和,让人看不出丝毫端倪,一如从前,可眼神却变了,变得忧郁暗淡,身上背负着太多的责任和负担,还怎么可能像从前高中时那样轻松自在?
她都能理解,所以,她从来没有生气过,也不觉得失望,内心期待着,只要他能好好的生活,其他就都不重要,也不一定非要告诉他,她在等他。如果他不愿意开口诉说,不愿意让她担心,那么,她就不会去试探、询问,只当他是过来看看老朋友,散散心。
夏时歌飞奔回宿舍,寝室里三个女生都在,苏蓉蓉正拿着她的手机在发愁,眉毛都皱成团了。
“谢龙宇来大礼堂看一会儿节目就先离开了,临走跟我打个招呼,说你看看手机就会都明白。”苏蓉蓉将手机递给她。
不好的预感在此刻仿佛乌云笼罩,她颤抖得有些拿不住手机。
短信栏里有2条未读,“夏时歌,看到站在舞台上的你,比高中时更沉稳自信,灿烂美好,十分欢喜欣慰,我的小丫头终于长大了,比我想象的更加优秀和耀眼。”“我这次来是和你告别的,可是,看着你的笑容我说不出那些话,对不起,让你一直这样担忧和伤心,我比你更加痛苦,请你忘掉我,再见!”
夏时歌浑身脱力,蹲下身双臂抱住自己的膝盖,嚎啕大哭。
三年多了,执着的等待,苦苦的支撑,想要的,也许不过是一句告别,或者道歉,可如今明明得到了,为什么还是这么疼呢?说好了不管什么样的结果都必须接受的,为什么要哭?
宿舍里三个女生都不敢说话。
谢龙宇在火车上安顿下来的时候,看了看手机,晚上8点40,此刻从玻璃窗户向外看去,只看得到老旧昏暗的站台上几个正在边走动边抽烟的模糊人影,车厢里充斥着泡面、汗臭、辣椒油的混合味道,并不好闻,身边总有旅客来来回回走动,周围也有不少人大声说话,还有小孩哇哇嚎哭,简直是对嗅觉和听觉的双重折磨,可是,也只能忍着。
大约要5个小时才能到达武昌,很好,身体上的折磨虐待如果能抵消内心的难过痛苦,那样也不错。
三年前,他将妈妈从酒泉接回来,心里就明白,她偏执、疯狂、不考虑后果的种种举动,不仅将爸爸对他们母子的最后一点愧疚和怜悯消磨殆尽,更是打破了自己努力维系的和继母之间的那点微妙平衡。
当妈妈被检查出患有中度抑郁症的时候,他同时也得知,继母怀孕了。他和妈妈成为别人婚姻生活中的绊脚石,而他也不再是爸爸心中最重要的人。
失去庇护和依靠,这于他而言也不算是多么可怕的事情,真正让他难以脱身的,是妈妈的病,时而情绪消沉默默哭泣,时而暴躁发怒甚至自虐自残,有时看着电视就突然被触动,坚持要出门去找爸爸,怎么劝都拦不住,过了一会儿又安静下来,不吃不睡枯坐至晕倒,总之是一刻也不能离开视线范围。
他还要上课,还要读书,请来的护工一般都做不长久,还是需要他牺牲所有,花大量时间陪同看病、检查、休养,好不容易熬到大学四年级下学期,快要毕业,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完全独立自主,却发现,世事难料,祸不单行。
当他赶到爸爸和继母的那个家时,只见人去楼空,所有东西都被翻的乱七八糟,尤其是纸质文件,尤其是书房,几位身着制服的检察官正准备往大门上贴封条。
他打听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只得无功而返。
爸爸也不知去向,他忽然感到无助且悲伤,本以为就算爸爸对妈妈没什么感情,但至少愿意负担妈妈的医疗费用,可现在。。。
他回忆一下银行卡里的数额,应该勉强能支撑到他完成毕业答辩拿到毕业证,至于后续,只能自己全副武装一力承担了。
他想方设法瞒着妈妈,不让她接触到任何关于爸爸的信息,生怕刚出现好转的病情再度跌回深渊,然而又能瞒得了多久呢?
忽然很想很想见一见夏时歌,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不知道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希望她生活顺遂快乐,又不希望她真的离去。
多可笑!
他在心里下定决心,最后疯狂一次吧,三年前已经那么遗憾那么难过了,现在,就当是为她好,为自己好,狠下心来亲手终结这一切,也算最后做件善事。
他的小丫头,在不曾看见的地方,在不知不觉流逝的岁月里,变成落落大方、淡雅疏朗、腹有诗书、善良可爱的女孩,即使没有他,她也从来没有停下过前行的脚步。
原来,她稍微打扮一下、穿上礼服以后,是如此的惊艳,像是一株夜来香,在角落里静静绽放。
看到了,就可以没有遗憾了,对吧?他在心里问自己。
再过几个小时,回到武汉,就有无穷无尽的麻烦和困难等着他去面对,这一刻在破旧的火车上放空发呆,也是对自己的一种宽容吧。
到达武昌站,他上了一辆出租车,经过长江大桥,看到了凌晨冷冷清清的武汉,和白天的热闹喧嚣截然不同,却更契合他现在的心境。
到家后,痛快的洗了个澡,躺下却仍是睡不着,看着窗外的天色渐渐转亮。妈妈还睡着,也好,让她多休息休息吧。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他还在厨房里等着烧开水,匆忙打开门,门外站着的,是抱着两岁女儿的继母俞静。
妹妹很可爱,胖嘟嘟的小脸,柔嫩的皮肤,圆圆的眼睛,正好奇的看着他。继母看起来还挺年轻,不像是生过孩子的36岁女人,她穿着宽松的衣裙,抱着孩子显得有点吃力,脸上的表情却让人捉摸不透。
他做了个“嘘”的手势,侧身让继母和妹妹进来。
俞静很识趣,抱着孩子轻轻坐在沙发上,不动声色的打量这个有些局促老旧的两室一厅。
谢龙宇不管那些,从厨房端出刚泡好的茶,放在茶几上。
一时间客厅里很安静。谢龙宇第一次这样和继母面对面,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先开口,感到尤其无措。